第151章 第 151 章
大雪一下就是兩天,整個西北都成了白皚皚的,再不見其他顏色。
厚厚一層積雪中和了西北的冷硬,讓這苦寒之地看起來都柔和了不少。
這對西北百姓來說並不常見,因此所有人都是痛並快樂著。
痛苦的是下著雪,天兒太冷了。
因為苗婉一直在壓低物價,好歹大部分人家都能買得起棉襖和羽絨服,要不然這天氣對百姓來說很難熬過去。
可勉強能吃飽穿暖,也不是家家戶戶都能買得起厚衣裳,出門是甭想了,甚至煤和柴火都要省著用,貓冬也不好熬。
高興的是,十月里就下了雪,哪怕到明年春為止都不再下雪,有這麼一場,來年收成就不用擔憂了。
百姓們來年有盼頭,便也不在意生活里這點子苦。
固北軍上下也興奮得緊,征伐西蕃和西域的軍令已經傳遍了三郡。
他們壓抑了十幾年,這幾年也一直在準備,終於要打起來了!
以前將士們會害怕,怕這麼冷的天會凍死人,怕冰天雪地他們沒有外族人強悍,怕守不住邊境丟了自己的命也護不住家人性命……
怕得越多,在新任定北將軍上任后,面對一重重變化,將士們就越激動。
保暖又實用的軍裝嶄新嶄新的,防水防滑的軍靴走起來鏗鏘有力,望遠鏡能看到百米之外被雪壓得顫巍巍的枝丫,手中弓·弩能射穿一人都抱不過來的老樹。
更有辣椒針,辣椒水,鋒銳鋼刀,最重要的是還多了火銃營。
那些在演習中勝出的將士組成了固北軍最精銳的隊伍,他們時時刻刻都盼著能用西蕃人的鮮血,掃凈這些年的憋屈。
大雪停了以後的第二日,西寧鎮北營和西一半將士駐紮在了西寧鎮城牆上,誓死守衛西寧鎮,這裡是絕不容有失的地方。
西平郡、安永郡和臨安郡十五支軍營,在定北將軍的軍令下,同一時間出擊,攻打西蕃與大岳邊境接壤的神女峰,繞過北蒙邊境出兵西域和大宛。
短短三日功夫,神女峰下西蕃人兵敗如山倒,退後百里死守神女峰后的天塹不出。
半月後,西域和大宛王室使臣親自送上對大岳投降的國書,並賠償了喬家所有被搶的貨物,交出了當初帶兵剿殺喬瑞臣的兩個領將的首級。
一個月後,固北軍收攏戰線,回到西北。
與此同時,除卻西蕃外,北蒙、西域和大宛、赤陶、西夏等國的使臣出發,前往大岳京都,送上王室的誠意和供奉。
若只是如此就算了。
使臣表達了俯首稱臣的誠意后,話頭一轉,指責固北軍強橫暴虐,不顧大岳與他們的盟約,公然打上門欺辱,要求大岳給他們一個交代。
其中,以北蒙態度最為強硬,固北軍雖然沒有攻打北蒙,可他們從北蒙三處邊境過境,嚇得乞顏王室日夜難安。
這令乞顏氏讓出不少好處,給布奇氏和另外幾個對王位虎視眈眈的大部落,讓他們令翰爾朵駐紮邊境,免得固北軍突然襲擊,直搗王庭。
結果固北軍沒攻打他們,但乞顏王室損失不小,使臣將大道理旗子扯得也非常大。
「大岳陛下,當初我北蒙為大岳先帝也曾犧牲過無數好兒郎,牛馬羊流水一般送與大岳,與大岳一起對戰西蕃,如今大岳的將士卻將長矛對準我們,是為背信棄義之舉。
我北蒙王汗痛心不已,遙想當年與大岳先帝的擊掌為誓,傷心得起不來榻,如若大岳想要跟北蒙撕毀盟約,也不該是用背刺的方法。」
西域使臣也很會說話,「西域與大宛接到消息,稱西北雲麾將軍斷絕我族客商之生路,我們派人探查過才肯定,喬家確有此舉,因此我們兩國一起想要問那
位喬將軍討個公道。
誰知起了衝突造成了誤會,西域和大宛王室立刻就問責了那兩位瀆職的將領,但固北軍絲毫不給我們解釋的機會,直接摧毀我們兩國三座城池,民不聊生,這難道就是大岳泱泱大國的氣度嗎?」
另外幾個小國的使臣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
盟約?我們認。
形勢比人強?我們可以俯首稱臣。
但大岳怎麼也得給我們個交代,總不能放十幾萬虎狼之師在他們身邊,說打就打,那他們往後豈不是跟奴隸一樣活著?
他們訴求非常明確。
友好可以,但得互相制約,起碼得立契,約束固北軍不能隨意攻打,否則他們不介意幾國聯合起來,跟大岳抗爭到底。
聖人聽這些使臣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有御史受了攝政王的意思,也跟著狂噴固北軍丟了大岳臉面,他莫名有點走神。
聖人甚至有點想笑,過去陳嗣旭在西北的時候,客商將西北百姓當韭菜一茬一茬斂財的時候,他們怎麼不覺得友好需要相互制約呢?
聖人心想,哦,我特娘拿棍子給你打怕了,你來跟我要公平了?我這個聖人得有多賤啊?
攝政王打斷了聖人的走神,「陛下,程將軍和喬將軍無聖詔便突然出兵,此舉壞我大岳邦交,亦是冒犯聖威,該將他們召回京城問責。」
有許多臣子站出來,「臣等附議!」
聖人輕輕啊了一聲,「快到臘月了,是該叫他們回來過個年,好好犒勞他們一下。」
文武百官:「……」
攝政王臉色很難看,「陛下!」
聖人起身,居高臨下看了眼有些驚疑不定的使臣,聲音輕飄飄的,卻讓人心裡發寒。
「固北軍如何賞罰,都是我大岳的事情,若你們真心與大岳交好,身為禮儀之邦,朕自然不會放縱將士跟某些蠻夷一樣行牲畜之事,但若你們要朕給你們個交代——」
他笑了,眼神卻銳利又帶著壓迫,「朕是大岳天子,何須給你們交代?今日你等敢以威脅問朕要交代,明日是不是要聯合起來讓朕給你們賠禮道歉?後日這大岳的皇位要不要給你們來坐?」
文武百官被聖人這幾句話問得全跪下了,只有陰沉著臉的攝政王和使臣們都還站著。
使臣們臉色也不好看,等退朝後他們頭都不回就回了驛站。
沒等多久,皇城就接到了北蒙使臣離開京城的消息。
北蒙使臣的行為像是個領頭的信號,第二日其他使臣也都離開了。
攝政王站在城樓上看著他們離開,面無表情站了許久,直到賢妃身邊的內侍來尋他。
「王爺,賢妃娘娘派人給您傳信,問您可需要讓後宮妃嬪傳信給家裡人,一起給陛下施壓,讓陛下降罪固北軍。」
賢妃跟錦貴妃一直針鋒相對,錦貴妃才不會拉攏妃嬪,她現在被聖人獨寵,跟其他人天然處在對立面,拉攏也無用。
賢妃雖然沒有聖寵,卻跟大部分家世好的妃嬪關係不錯。
喬家起來以後,固北軍就算是錦貴妃的後盾,喬家與齊望舒算是相輔相成。
賢妃跟曾經的陳家想法一樣,若是能將喬家打壓下去,錦貴妃想要一人獨大或者做皇后,那是痴人說夢。
但攝政王聞言,只扯了個有些嘲諷的笑出來,淡淡道,「不必了。」
那內侍有些詫異,小心翼翼問,「為何?」
攝政王看向遠方,那裡已經看不見使臣離開的車馬了,可他彷彿還能看到更多,「註定有一戰,就不必做無用功了。」
他沒說的是,聖人鐵了心要打,那就不只是固北軍的事情,其他各國定會居安思危,說不準也會趁機作亂。
所以,固北軍
要打,鎮南軍和東海衛甚至藩兵都會被徵召,若是不尊聖旨,便會被以謀反論處。
到時候攝政王手底下掌控的一半軍權必定也會被要求交出來,或者攝政王親自上陣去邊關。
不交兵權是抗旨,去了邊關戰敗會被削掉王位,戰勝后聖人會要求他一直駐守邊關,用他沒有掌控的那一半兵權來掣肘他。
到時,皇權就全回到了聖人手裡,哪怕他反,也很難打回京城。
聖人此舉不是想要打西蕃,是逼著他退讓,或者……謀反。
攝政王冷冷看向西北的方向,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要是喬瑞臣死了,他是被殺還是挑釁其他國家找死,那些國家想找借口跟大岳開戰,還不是怎麼說都行?
那些西蕃賊寇和西域大宛那些外族人,全都是廢物,連個喬瑞臣的命都留不下!
內侍沒敢再多問,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攝政王又在城牆上吹了好久的風,吹到里裡外外都凍透了,這才抬腳離開。
許是因為太冷,他思緒空前清明。
他還沒輸,還有最後的機會,只要打不起來,或者在程紹和喬瑞臣回京的時候,留下他們的性命,就還有轉機。
無論如何,得儘快讓賢妃有孕。
若是到了最壞的情況,逼宮后,要穩住司氏各藩地,還得是司氏子嗣登基才行。
只要朝政把控在他手中,等將來慢慢將司氏血脈都殺乾淨后,還可以將皇位變成他齊家的。
伴隨著一步步走下城牆台階的腳步,攝政王的眼神越來越冷靜。
等到了府中,他已經非常冷靜了,「讓人在歸京之路上埋伏,不計一切代價,殺掉程紹和喬瑞臣。」
待得暗衛要離開前,他又變了主意,「回來!」
他想了想,好一會兒才改了吩咐,「讓所有暗衛出動,尋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葯回來。等他們到了京城,讓各府的釘子動起來,尤其是景陽伯府的人,讓他們無聲無息死掉最好。」
固北軍那些殺人如麻的武器,攝政王都收到消息了,若是在京城外截殺,說不定只是平白犧牲齊家的死士。
既然他們厲害,攝政王也不講究手段,只要能殺人就可以。
因此,等暗衛離開后,攝政王又讓人傳信給賢妃,只有一個要求,「除了太極殿外,給皇城內所有的釘子下令,若是除夕宮宴能順利進行,喬家、程家和錦貴妃那裡,將秘葯下進去。」
隨著攝政王的吩咐,一股暗流在京城洶湧起來,都被壓在了突如其來的雪花下面。
京城,也下雪了。
臘月初二,定北將軍府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聖詔,稍微詫異了一番,但也沒太意外。
「我還以為陛下會象徵性的訓斥一番,沒想到他直接召咱們回京,這是什麼意思?」
喬盛文沉吟片刻,笑了,「我覺得,陛下大概也主戰,既然咱們現在已經能壓著外族人打,有些該報的仇,大岳當然要跟他們一一清算。」
喬瑞臣覺得,聖人大概不只是想跟外族人清算。
自然,喬盛文這老狐狸也清楚,「攝政王手中有兵權,若是戰事真起,陛下就能收回攝政王手中的兵權。」
「攝政王願意放手?」程紹嘲諷地笑了笑,「那老東西把手裡兵權看得比什麼都重,若無兵權,世家又怎會緊著他上位。」
雖說世家與皇權一直有衝突,但有底蘊的世家覺不只是齊家。
關內道的崔氏,河東道的雲氏,江南的的謝氏,黔南的王氏,哪個都不輸隴右道的齊氏。
不過是當年齊家先抓住機會,以從龍之功抓住了兵權,才讓各世家忌憚,不得不推他上位罷了。
喬瑞臣對聖人比較了解,「
陛下不一定非要兵權,畢竟固北軍、鎮南軍一半的軍權都在陛下手中,京畿大營也牢牢掌控在陛下手中,只要攝政王不在京城,再無人可擋陛下聖威。」
他話音一落,喬盛文眉頭就緊緊皺起,「如若是這般,那你們此次回京,只怕是危險。」
程紹有些沒大明白,「那老東西還能蠢到明明知道咱們手中有利器,還偏偏著人拿脖子往上撞?」
喬盛文笑得無奈,「他若是磊落坦蕩之人,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你久不在京城,不明白皇城裡的腌臢。」
喬瑞臣沉默不語,曾經在羽林衛的時候,他少不得要替聖人處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明白父親的話並非無的放矢。
程紹摸著下巴思忖,「怎麼著,難不成他還能用后宅婦人的法子來對付咱們?」
喬瑞臣沉聲解釋,「賢妃在宮裡,聖人幼年登基,當時無奈受人掣肘,誰也不知皇城內外有多少齊氏的暗樁,就是陳氏如今還有沒有暗樁,都不好說。」
程紹有點不耐煩這些,「那怎麼辦?咱們不回去?」
喬盛文和喬瑞臣對視一眼,父子倆想法一致。
由喬瑞臣直接開口,「我們不能全回去,你和程娘子留在西北,不如說你受了傷不良於行需要將養,我自己回去。
這樣無論發生任何事情,西北不出問題,陛下所想也能順遂些。」
程紹知道,這是最好的法子,可這樣一來,喬瑞臣就又陷入了危機之中,未必能回得來。
喬盛文也知道這一點,兒子身上的傷還沒養好,又要生里死里走一遭,他這個父親著實是下不了這個決心。
他覺得,他這把老骨頭也該是頂上的時候了,「你們都留下,我和你娘……」
「讓相公去吧。」端著補湯從門外進來的苗婉輕聲打斷公爹的話,「我跟相公一起回去。」
喬盛文蹙眉,「阿婉,回京太危險了,孩子也離不開你們。」
苗婉早就想好了,她笑著看了眼喬瑞臣,轉身看著公爹,眼神堅定,「我早就想回京城一趟,也有法子避開攝政王的算計,甭管他是來硬的還是來軟的,我都有法應對。」
或者說,甭管是宮斗還是宅斗,她都(看小說電視)經驗豐富,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只要她先把對手的路子給走絕了不就行了?
反正這一仗必須得打!
苗婉身上泛起正道的光,金燦燦的,她正氣凜然道:「該讓京城人民見識一下金錢的威力了!」
幾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