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

第156章 第 156 章

等那被氣暈的御史被抬下去,好一會兒沒人說得出話來,久到苗婉感覺腳後跟都有點疼。

那些在甘露殿想要懟苗婉卻沒來得及開口的命婦,心中不免多了一絲清醒,這位喬夫人也太兇悍了,得虧她們沒來得及說話,否則被扇巴掌撓臉抓頭花的……不就是她們?

連王氏都忍不住在心裡吸了口氣,跟景陽伯對視一眼,兩口子心裡都多了幾分膽寒。

若不是苗婉就站在真龍天子面前,他們絕不敢信,這是苗婉,這分明就像是佔了苗婉身子的惡鬼。

王氏如此想著,眼神閃了閃,手中帕子捏得死緊,卻不再急著開口了。

苗婉也沒急著繼續懟人。

她可以高調,不可以囂張跋扈。

現在她站在制高點,在場那麼多能噴人的御史和大臣權貴,之所以沒說話,不是噴不過她,而是擔不起不如婦人和千古罪人的罵名,才一時間沉默下來。

一旦她成為跋扈的那一方,道理就不站在她這邊了,這群人均好幾十的老狐狸能分分鐘吞了她。

而且高調不意味著挑釁。

從入宮到現在,她沒規矩的地方不少了,但這絕不包括在聖人面前也能沒規矩。

不能關顧眼前不顧以後,有本事高調,也得有本事守規矩才行,否則年羹堯的例子在那兒擺著呢。

苗婉只垂著眸子看了眼自己的護甲套,上面有血絲,著實礙眼。

她隨手從廣袖內抽出一條帕子,慢條斯理擦掉上頭的血,扔……暫時沒地方扔,她用餘光掃了眼喬白勞,偷偷塞進了喬瑞臣手心裡。

自打知道要進宮,她準備了許多東西,都藏在了身上,兩個內侍派婢子查看過,沒有危險的東西,也就由著她了。

苗婉好多次慶幸如今的宮袍是廣袖,可以讓她都能帶進宮來。

擦手這事兒,一來是她真的很哈《春意濃》中齊望舒擦手嚇唬人那一段,感覺這行為非常裝逼,苗世仁也值得擁有。

二來,她確實有點緊張,她不大在人前這麼高調,一下子跟這麼多人幹上,還都是大岳的肱骨,她緊張得快飄起來了,擦手也算是緩解緊張。

喬瑞臣哭笑不得看了眼媳婦,苗婉剛才那番激昂的話,說得自己小臉都紅撲撲的,垂著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覆蓋在白皙面容上,讓她有種熊得特別慫的感覺。

他知道媳婦心裡估計有點怕,才會忽略,如今大殿注意力都在他們這裡,再小的動作也會讓人發現,不需要這樣偷偷來。

但喬瑞臣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坦然將帕子塞進袖口,握住了苗婉的小手,在苗婉看過來的時候,給了她鼓勵的眼神。

『你做得很好!』喬瑞臣用眼神告訴苗婉。

苗婉略有些亂的心跳慢慢穩定下來,眼神亮晶晶看著喬瑞臣,手輕輕晃了下,勇氣又回來了。

『你眼光也很好。』她笑眯眯給了喬白勞一個讚賞的眼神,在他掌心的手指悄悄動了下。

齊望舒唇角抽了抽,從小到大都溫和沉默到幾近木訥的表哥,竟然也有這麼肉麻的時候,太叫人不適應了。

聖人一邊偷偷想著要學起來,一邊再心裡腹誹,這啥地兒啊,你倆就牽上了,還嫌御史罵得不夠狠?

這時候,還真有御史緩過神來,一臉正氣凜然開口——

「臣不怕千古罵名!自古以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是為何?只要戰事起,我大岳的兒郎和邊關百姓都要受戰亂之苦,明明只需要防守和震懾便可,為何要通過百姓的性命來彰顯我大岳的氣度?百姓為重君為輕啊陛下!」

他一臉豁出命去的跪在地上,「若是區區罵名便能國泰民安,讓百姓們安居樂業,是非功績由得後人去說

便是。

陛下若為仁君,怎可輕易掀起戰亂來,一旦邊疆戰事範圍擴大,大岳國祚不穩,陛下該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啊陛下!」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噗通噗通跟下餃子似的跪下了,「還請陛下三思啊!!」

苗婉想上前反駁,握住她手的喬瑞臣捏了捏她的小手,示意讓他來。

夫妻一體,媳婦一席話振聾發聵,他身為夫君,當然不能讓其他人往媳婦身上潑髒水,他也想與她攜手並肩。

苗婉乖乖往後站了一步,她剛才撕得很過癮了,相公願意表現,她當然願意替他保駕護航。

喬瑞臣聲音不高不低,確如玉石相擊,冷冽又清晰,「敢問各位大人,你們是憑什麼代替邊關的黎民百姓來張目?你們真的知道邊關百姓過得是什麼日子嗎?」

御史想也不想就反駁他,「剛才喬夫人說了,如今邊關百姓已算得上是安居樂業,若是戰事真起,豈不是破壞這份安寧?」

喬瑞臣點頭,「是,百姓們現在的日子是過得不錯,那你們在張嘴閉嘴就怕戰亂會民不聊生之前,可了解先前十幾年沒有戰亂,他們又過的是什麼日子?」

不等其他人說話,喬瑞臣讓人呈上幾幅畫,都是徐易青著人送來的,畫並非是一蹴而就,而是多年間心有不忍的人斷斷續續畫下來的。

畫裡面的人形銷骨立,畫面內容之殘酷,讓心腸軟的婦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們冬春兩季幾乎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提心弔膽的過活,西蕃人屢犯我大岳邊境,北蒙和西域雖不曾與其勾結,卻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過他們便利。」

「十年前西蕃人衝進西平郡大肆燒殺搶掠,無數百姓死傷,那個時候,你們怎麼不替百姓張目?」

那御史說不出話來,攝政王淡淡嘆了口氣,「喬將軍所言也有道理,只是如今西蕃人已經不敢再來進犯,若打起來,百姓們又要經歷那些痛苦,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可曾問過,他們是否願意再次經歷流離失所的苦楚?」

他身邊的大臣立馬跟上,一個比一個能替百姓說話,連宗親都有點被說服了。

他們不在乎邊關百姓的死活,只支持更有道理的那個就行了,是戰爭就會死人,先前死了許多人,如今打起來又要死許多人。

若是西北守不住,過了關隘,大岳其他地方也未必安寧,又何必呢。

自大岳最大的封地河東道長寧府而來的禹王,開口支持攝政王,「能不打還是不要打起來的好,即便我們兵強馬壯,西蕃人也都是驍勇善戰之輩,真惹急了眼,他們魚死網破,豈不是給北蒙和西域等虎視眈眈的外族可乘之機?」

禹王是聖人的親皇叔,他的話基本能代表宗親的意思。

但喬瑞臣只是看著攝政王沉聲道:「您剛才的問題,固北軍一直都在思考,所以這麼多年一直忌憚,縱得西蕃人越來越囂張,現在,我可以告訴您,靠遺忘和懦弱換來的安寧,百姓們不願意。」

攝政王眼神冷下來,沒跟其他臣子一樣急著反駁喬瑞臣。

他知道,喬盛文的兒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能說出這種話,必然是有備而來。

他以為喬瑞臣最多是帶些西北百姓進殿,或者搞個什麼萬民書呈上去,不管是哪種,他都有話反駁。

但他低估了苗婉的財力,喬瑞臣看了苗婉一眼,心下冷靜至極,他抬起頭看聖人,「還請陛下允許臣之僭越,呈上血碑書。」

大過年的見血,是為不吉利。

聖人不動聲色放下手心裡的瓜子殼,言簡意賅,「准!」

孫成立刻叫人將東西抬進來,眾人都探頭去看,竟然得六個內侍才將東西全抬進來,那是一匹匹比一人環抱還粗的絹帛。

內侍將三匹

絹帛放在了龍椅下面的台階下,開始往外推,一展開,所有瞧見裡面內容的人都驚了。

竟然是寫在絹帛上的血書,不只是名字,每個名字後面都跟著一句話。

那絹帛推開后,幾乎佔滿了整個大殿中央,那些張嘴閉嘴就噴的大臣們,甚至是攝政王都被迫挪動腳步站到了邊緣。

喬瑞臣不像苗婉那麼擅長感染人心,也沒搞什麼請命的萬民書,他只帶來了西北那片土地上,百姓們用血留下的印記。

他垂眸對聖人道:「陛下,這是固北軍所有出外勤的將士一個個找到百姓們家裡詢問后,留在軍中的血碑書,是為了提醒所有的將士,他們的職責所在,臣給帶來了。

裡面每一個名字都是尚有後人在世的西北百姓留下的,在他們祖先名字的後面,是他們最迫切的渴望。」

渴望到只有用鮮血,才能表達他們的決心,只要先祖的血脈還在,這份渴望就不會消弭。

聖人知道有這份血碑書,但也是剛看見,他扔了手心裡的瓜子,心下突然多了幾分沉重。

這是在他國土上的百姓,用鮮血留下的泣訴,每一個字都是對他這個帝王的哀求和指責。

齊望舒也被震撼到了,下意識轉頭看了眼聖人,眼神中有心疼和擔憂。

只有她知道,這個男人所有的狠,所有的算計,都是為了這片江山。

聖人沉聲吩咐,「孫成,念!」

孫成嚴肅應下來,走到第一幅血碑書前,第一次還沒開口,喉頭就哽得生疼,像是有刀片在嗓子眼。

「陳大旺,宣正十七年,為護家小被西蕃人拖在馬後狂奔,渾身筋骨盡斷而卒,陳家後人願誓死報仇!」

「劉張氏,宣正十八年,為護婆母及子嗣遭西蕃人淫·辱至死,劉氏子嗣願誓死報仇!」

「周家翁,宣正十九年,為引開西蕃人帶錯路遭西蕃人剁成肉餡,逼周家子嗣食之,周氏族人瘋死殆盡,周家村被救下的九十三口人願誓死報仇!」

……

「林倉曹,宣和三年,為替固北軍運送輜重遭西蕃人伏擊,以家人性命威脅其反叛,假意投誠掩護巡邊將士離開,身中數箭而亡,固北軍六位將士及林氏子嗣,願誓死報仇!」

「吳氏女,宣和六年外出探親,被西蕃人擄掠奸·淫,聽得西蕃人秘密,墜血逃回吳氏族地報信,觸柱而亡,吳氏族人十九位願誓死報仇!」

「鄭血牙,固北軍百夫長,宣和七年入伍,當年西蕃人偷偷潛入西永縣鄉下,放火燒村,老鄭村一百三十二口人死絕,只剩十三歲幼子放牛時睡著躲過一劫,其伍下九十名將士願誓死助百夫長報仇!」

……

孫成越念,大殿內越沉重,每一個姓名後面都跟著一樁樁血案和泣血的仇恨。

孫成嗓子都念啞了,第一卷還沒念完。

夜色漸深,大岳立國以來,這大概是第一次,除夕宮宴上的氣氛比上墳還沉重,壓得眾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攝政王眼神陰沉,他有種無力感,知道這場大戰他攔不住了。

他輸了,不是輸給聖人,也不是輸給喬家和程家,是輸給了這血海深仇。

「夠了!」聖人突然淡淡開口,他攥緊的拳頭放在膝頭,在案幾后無人得見,那翡翠扳指已經將他手心硌出血跡。

他閉了閉眼,「不用念了,朕,聽到百姓們的哭聲了。」

他睜開眼淡淡掃過殿內所有人,「你們是吵也吵過了,熱鬧也看夠了,朕本不想多說,可不說,你們怕是忘了當初前朝是如何沒的。」

前朝不打仗,卻腐朽不堪,爭權奪勢之人肆意殘害百姓,重稅苛捐,一層層的壓迫讓百姓們沒了活路,司氏是靠著庇佑百姓,才一點點奪得了這江山。

聖人站起身,端著酒樽,「太·祖在時,曾言『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1],朕在這裡與諸位宗親和愛卿們共享,身前身後名朕都不在意,朕在意的是,讓這天下人都知道,大岳的一草一木一人,都不容任何人欺辱,但凡辱之,必定千百倍血債血償。」

他面容鋒銳又堅定,「只有讓他們一代代用鮮血記住,才能一代代都記得住,再也不敢來犯我大岳子民!」

他說完這話,所有人都起身跪地,喬瑞臣和苗婉也跪在了大殿中,如願聽到他們期盼了許久的那句話。

「哪怕死再多人,只要能為後人留下太平盛世,朕來負這個責任和罵名,朕意已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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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流放后我成了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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