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 157 章
聖人說得斬釘截鐵,血碑書在前,這種時候,任何人都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只留下讓旁側太華殿都能聽到的山呼——
「陛下聖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實苗婉一直不太理解,面對敵人,有能力的時候打回去,不是正常的嗎?
她不明白這些權貴怎麼這麼窩囊。
但喬瑞臣清楚,大岳的文武百官和皇族宗親並非沒有血性,支持與西蕃開戰的也不少,但都在太華殿呢。
如今太極殿中,宗親只關心自己的藩地不出問題,不要讓他們出錢出人,他們其實並不在乎開不開戰。
而剩下的其他人,以攝政王一脈居多,攝政王不想開戰,那殿中自然呈現一群軟骨頭之勢。
這也側面反映了聖人的無奈之處,能統領三省六部的寒門官員和中立派,也還是太少了些。
越是這樣,聖人就越是要讓攝政王儘快出局。
否則一旦給攝政王機會作亂,內憂外患,大岳江山說不定會毀在他這個帝王手裡。
正式開宴后,苗婉才悄悄問,「相公,血碑書是什麼時候弄的啊?」
喬瑞臣小聲回答她,「就是你讓三地都起全民大闖關的時候。」
苗婉輕哼,「怪不得那段時間程將軍天天上門哭窮,外勤分數高了一大截。」
喬瑞臣唇角微揚,在案幾下握住苗婉的小手,「程將軍不如我,娶了個好媳婦。」
苗婉此番回京,目的實現大半,心情特別好,給了喬瑞臣一個『你眼光確實不錯』的眼神。
就在兩口子眉目傳情的功夫,後面的宮人呈上了菜品和湯品。
除夕宮宴上的菜肴雖然不怎麼熱乎,可看賣相還是不錯的。
而且御膳房估計是知道大家吃不上熱乎的,特意做了小砂鍋做的湯水,也讓眾人不至於餓著肚子推杯交盞。
苗婉說了那麼多話,有些口渴了,想著喝點湯水。
喬瑞臣也差不多。
不過在喬瑞臣拿起湯匙之前,特地頓了下,好讓苗婉從袖袋中抽出一張小巧的方片紙。
入宮赴宴之前,苗婉特地叮囑過他的,但凡小說中出現的宅斗宮斗情節,她都不會小覷。
哪怕小說有誇張成分,但怎麼說呢,咳咳,像苗世仁這麼怕死的人,她寧願有備無患多準備些工具。
什麼相生相剋的飲食啦,無色無味的毒藥啦,讓人出醜的瀉藥啦,壞人名聲的春·葯啦,甚至還可能有毀人容貌的過敏之物,都得防備起來才行。
一開始苗婉還愁著該怎麼防備,特地問過嬌娘,有沒有萬能解毒丸。
嬌娘給了她一個白眼,「你當我是神仙呢?我要成了仙我早上天了,還跟這兒養那幫小兔崽子。」
苗婉被噴的一點反駁都說不出來,只能摸著鼻子訕笑,那啥,小說可以信,但也不能盡信。
最終還是顧姝窈用科學給了她強有力的支持,但凡有毒之物,哪怕無色無味,大多都是酸性,包括但不僅限於某些毒·品。
因此顧姝窈用最古老的測毒方法,給她炮製了許多化學試紙,不便宜,但好使。
絕大部分毒物,用這個試紙,多少都會有反應,剩下的用銀針和解毒丸應該也能應對。
苗婉捏著湯匙湊近試紙,那試紙剛濕了個角,她就嗬了一聲。
「這湯……料真足。」苗婉有點感嘆。
純白的試紙剛濕潤就變成了黃橙橙的顏色,忒黃,黃得說沒問題都沒人信,讓人心裡發慌,這可是菌菇湯,按理說偏酸最多也就是綠色。
喬瑞臣也知道那試紙的反應代表什麼,雖然不明白原理,但也清楚一件事,湯有問題。
他握緊苗婉的手,立刻抬起頭看向孫成。
孫成沖他不動聲色點點頭,不只是湯,從頭到尾,聖人和錦貴妃什麼都沒吃,只喝酒。
而他引用的酒,從酒樽到酒液,都是從他私庫里取出來的,他的私庫只有孫成能進。
負責御膳房差事的管事和這場宮宴進膳的宮人都有數,孫成也不急著將人揪出來,左右就是攝政王和賢妃一脈的人有這個嫌疑。
他們跑不掉,那些釘子最多就是自盡罷了,逮住也審問不出什麼。
喬瑞臣和苗婉不管這些事,兩口子來之前就吃過東西了,這會兒也不餓,只等著宮宴結束,回家守歲。
初五迎完財神他們就要回西北,既然要戰,很多事情都要準備起來,喬瑞臣沒時間在京城耽擱。
至於苗婉,對京城就更沒什麼執念,景陽伯府初二回娘家那天收拾了就行,她沒打算細水長流。
打臉這種事情有藝術的打法,也有粗暴的,她苗世仁……不挑。
只是這宮宴也沒能如兩口子所願,就這麼快點結束。
攝政王沒有就此認輸的想法,他不可能交出兵權,若是要去鎮南軍那邊……他需要錢和輜重來養兵。
從哪兒來?當然是戶部和兵部。
若是西北先打起來,按理說是該緊著固北軍才是。
攝政王做好了這一仗不得不打的準備,卻不打算讓固北軍輕易就能贏。
他給尚書令使了個眼色。
尚書令立馬起身,「陛下,與西蕃一戰,鎮南軍和鎮北軍也需要警惕外族擾邊,如此軍餉和輜重都要吃緊,您也知道,國庫不豐,只怕是支撐不了固北軍長時間與西蕃作戰。」
有苗婉進上的土豆和精油、甜菜糖製作之法,聖人私庫其實已經非常充盈了,這也是他一力主張征伐的底氣。
之所以沒將這些東西放入國庫,那自然是知道尚書省不過是攝政王的倉庫罷了。
所以這會兒,聖人面色淡淡地問,「於相國想說什麼?」
尚書令於文成回頭看了喬瑞臣那邊一眼,笑道:「聽說西北喬家富可敵國,又一力主張與西蕃人開戰,想必這軍餉和輜重,由喬家來負責大半,再有朝廷每年撥下去的份額,想必應該不成問題。」
聖人面色不明,只挑了挑眉看向喬瑞臣,「不知喬愛卿意下如何?」
喬瑞臣下意識看向苗婉,大家也都看到了,心裡更加詫異。
原來喬家兒媳婦當家做主這件事是真的,連喬將軍都得看媳婦臉色。
聖人本來還有些沉甸甸的心情,因為喬瑞臣這個眼神,莫名也輕鬆了些。
他臉色放晴許多,笑著看向苗婉,「不知道喬夫人意下如何?」
苗婉笑眯眯起身,恭敬給聖人行禮,聲音脆生生的,「回陛下的話,喬家願進獻白銀百萬兩與國庫。」
尚書令眯了眯眼,唇角笑意不變,「喬夫人避重就輕的本事不比撒潑賣痴的本事小,一場大戰豈是百萬兩銀子就能打住的?你一介婦人無知至此,剛才就敢大言不慚,可見你也沒把百姓之安危放在心上。」
他這是暗諷剛才苗婉只是會說大道理,是個虛偽的。
苗婉也不客氣,氣暈了一個御史,再氣暈一個也不算過分。
她只衝尚書令翻個白眼,「我本事大不大且另說,相國大人這麼著急催著我喬家以下犯上,謀朝篡位,守著陛下都如此積極出謀劃策,這心可叫您給操得夠多的。」
於文成臉色一變,聲音都跟著變了,「放肆,你胡說八道什麼!」
苗婉冷哼,「說的好像六部都是相國家開的似的,該怎麼做自然該是陛下來做主吧?這天下萬民都是陛下的子民,大岳的將士都是陛下的將士,軍餉和輜重
自然得是陛下來發才是。
相國大人不但沒有替陛下管好六部,還敢進言讓我喬家來發軍餉和輜重,那到時候將士到底是認我喬家為主,還是忠於陛下?我喬家沒心思謀反,相國大人倒是積極。」
她這話讓攝政王都變了臉色,所有人都知道於文成是他的人,苗婉這話幾乎是在明著打他的臉。
攝政王冷冷看著苗婉,「喬夫人慎言,大岳剛穩定下來不過十載,國庫空虛,於相國身為臣子,為陛下分憂進策,並無不妥,若喬家有心,將士自然知道該忠心於誰,若是無心……朝廷的俸祿喂進了誰的口袋還未可知。」
苗婉點頭,「那不如就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在座各位剛才都道陛下的旨意聖明,沒點表示還行?
這樣,我再多加一百萬兩白銀進獻給陛下,軍餉和輜重都交給陛下來做主,到時候由監軍到西北,下發軍餉和輜重,好讓百姓和將士們感念聖恩,不就行了?」
在場好些人都變了臉色,連尚書令都有些目瞪口呆。
他們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誰家捐軍餉捐到朝廷上來啊,還直接給聖人安排活兒,直接把六部給跳過去了。
於文成氣得嘴皮子都哆嗦,但凡知道三省六部職責的人都不敢說這話,這話簡直是把所有人都給得罪了。
問題是苗婉不知道啊,她對朝廷的事知道的不多,而且她也二不怕得罪人,反正她又不打算在朝廷混。
最重要的是,該討好的那個討好了就行。
聖人哈哈大笑,這一晚上終於痛快一回,說出了叫所有人都臉色發黑的話,「朕覺得喬夫人所言甚是,而且喬家不但擅長經商,心思至純,進策穩妥又忠君愛國,是為大善,就這麼定了。」
眾人:「……」
尚書令跪了,聲音嘶啞,「陛下三思,監軍之事該由兵部遞交人選,再由尚書省遞交陛下定奪,軍餉和輜重更改由戶部來操辦……」
「於相國怕是忘了一件事。」聖人慢條斯理打斷於文成的話,淡淡看了眼攝政王。
「一般來說,政務該由三省遞交到朕面前,可說到底這天下是朕的,若是朕沒記錯,朕已經親政了。」
於文成啞然,都不敢回頭去看攝政王。
聖人說是親政,可攝政王王爺位還在,一直以來,聖人也沒有這麼強硬過,都還是按照舊制來辦事。
他突然感覺,這天要變了。
攝政王抬起頭看了眼喬瑞臣,瞧見了他桌前放在湯里的湯匙,垂下眸子沒說話。
那秘葯如今應該也到西北了,只要喬瑞臣和程紹活不到開戰,他還有機會,不用走最壞的那條路。
等宮宴結束,眾人往宮城外去的時候,被逼著也不得不表示要捐錢的某位王爺到底忍不住,在宮門口嘲諷苗婉和喬瑞臣。
「說的天花亂墜,還不是喬家不想出銀子,就是不知道喬家掙再多黃白之物,有沒有那個命花。」
苗婉一反在太極殿的刺頭模樣,笑眯眯沖著那位封地在河南道的王爺行禮,「燁王誤會了,我喬家有錢,不是有毛病。這種行善積德的好事,喬家不敢專美於前,至於王爺和各位大人們扔出去的銀子,早晚有收回來的時候,說不準還是十倍百倍的收回來呢。」
那位燁王還沒明白,一旁尚書令於文成聽到,冷眼嘲諷,「喬夫人莫不是睡蒙了,做夢還沒醒?」
苗婉不理他,還是看著燁王,「燁王也知道,喬家人會掙錢,您若信我,明日我與夫君便上門拜訪,您看如何?」
燁王也沒理會於文成,都是人精,怎麼聽不出苗婉話里的深意。
他是個愛財的,臉色當即就好了不少,想了想,應下了。
苗婉這才鬆了口氣,明天不止要拜訪燁王,其他
大出血的那些人,都可以拜訪一遍,這物流中心和邸報的後台也就有了。
至此,她回京到入宮一直到出宮,所需要做的事情才都全部做完。
上馬車之前,苗婉見於文成還臉色難看在一旁等著,他家馬車還在後頭呢。
苗婉想了想,若不是於文成那神來之筆想要摳她的錢,她還想不到這種能理所當然找各道最有權勢的那群後台的法子呢。
她真心實意沖著於文成福了一禮,「若無於相國在陛下面前急著替喬家著想,喬家也沒法子向陛下進獻孝心,更沒辦法去各位王爺和大人們府上登門拜訪,往後喬家更有錢起碼有您的一半功勞,提前多謝您。」
被聖人無聲無息奪了國庫掌權,又被苗婉誣陷急著謀反,還被苗婉這樣陰陽怪氣,年紀不小的於文成身子晃了晃。
這時候突然來了陣冷風,苗婉瞪大眼,「哎呀,於相國臉怎麼青了?凍得吧?」
於文成:「……」他一口氣沒喘上來,瞧見自家馬車夫過來,也暈了。
苗婉上馬車的時候,外頭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喬瑞臣憋著笑捏了捏苗婉的鼻尖,前頭那御史是氣性大,後頭這位於相國,他媳婦兒故意的。
苗婉得意哼哼了一聲,上一個算計她銀子的陳老賊墳頭都長草了,於文成還想占喬家便宜,說不準也是稀罕墳頭了。
總而言之,今晚這場宮宴,完美。
而聖人和錦貴妃從孫成那裡得知,他們這位表嫂又氣暈了一個,倆人都忍不住笑了。
今晚這場宮宴,對他們來說,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