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岩下的枯葉堆里,一支箭矢已赫然插在一頭狼犬的喉頸處,將之釘入一棵巨木的樹墩上。
那狼奮力掙扎,想要脫逃,箭矢卻是紋絲不動。
幾下間已然口鼻淌血,進氣少出氣多,開始低哀起來。
兩人看得面面相覷,實難以置信這突如其來的轉變。
餘下不明就裡的諸狼亦開始圍攏了過去,用鼻嘴拱了拱那頭瀕臨死亡的同伴,忽又似知危險般,一擁而散。
「咻。」
遽然間又一聲撕響,緊接著在兩人注視下,一頭剛拔腿外逃的狼只立應聲掀起,重重的撞在岩壁上,再跌地時已然氣絕身亡,而插在身上的矢羽仍震蕩不休。
兩人目瞪口呆,此等詭異莫測的手段他們尚是初次遇見,當下不知是該學狼群溜之夭夭還是留在原地好了。
際在他們陷在進退兩難的選擇困境時,遠處寒芒一閃,在兩人未及反應的電光石火間,已跨長達十多丈的遠距離,精準無誤的刺入一頭正往外潰逃的狼犬腹部處,貫體而透,余勁仍將那狼震得奔勢霎止的側翻倒下,掙扎兩下又踉蹌跌倒,陡然間已剩哀嚎之力。
時機與準頭均把控得無懈可擊,教人嘆為觀止。
先前還氣焰囂張的狼群,轉瞬間卻如喪家之犬般,四散奔逃,面對幽林內不時射出的箭矢毫無招架之力,完全捱於被屠之份。
兩人亦如正四散奔逃的狼犬,從始至今連對那扶危救困的恩人置身何地都尚未知曉,唯見狼犬如羔羊般接連倒下,內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咻,咻。」
又接連兩聲,僅剩的二狼亦概莫能外,在疏林邊緣處紛紛中箭,赴同伴后轍。
兩人看得心驚肉跳,又顯不知所措,即怕下一刻成為那例無虛發的箭矢目標,又恐貿然動作會使隱在暗處的他產生誤會,從而給這林中再添冤魂的風險。
眼下留去均非,只能木然杵之。
李長風用僅可兩人聽到的語氣低聲道:「常聞山中多邪祟,搞不好今趟是遇上了。」
魏啟歌駭然一驚,失色道:「你可別嚇我,這青天白日的,縱有鬼魅諒也不敢出來吧。」
李長風道:「你見過有誰能半形影兒都無須顯露,即能遠擊於敵,這種詭異手段豈是人所能有。」
魏啟歌看著炎炎日光從枝葉縫隙灑落,映使林內的景象雖非光明得纖毫畢現,但也入目清透,緊繃的心弦不由逐漸平靜而下,不敢苟同的搖頭道:「你這不過是捉風捕影,毫無根據的猜測,沒見真正使狼斃命的是箭竹嗎。」
「咔嚓。」
一道枯木斷裂的聲音清晰入耳,兩人心頭一突。
急忙中斷議論,往聲音來處望去,在四隻全神貫注的眼目注視下,只見一頭身皆黑,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影從十多丈外的一棵魁木后緩緩現出身形。
那人身形高挺,手足頎長,面容髮絲均掩於一塊包頭遮臉的黑巾之下,僅露出一雙瞳孔分明的眼睛,難分男女。
後背掛著箭筒,手持長弓,腰佩一柄長條劍器,透著一股神秘莫測,又顯非善茬的味兒,令人心悸。
卻可以肯定是個人后,兩小子旋即如釋重負,暗鬆口氣。
應付人類總好過面對未知的鬼鬼神神。
魏啟歌高呼道:「多謝義士相助。」
那人卻置若罔聞的連抬眼瞧他們的興趣都奉欠,自顧往倒下的狼軀信步走去。
魏啟歌大感尷尬,撓頭訕訕一笑,
低聲道:「這可能是個聾子加啞巴。」
此時那人已來到兩丈外的岩下,第一頭中箭的狼骸處,俯下身腰,伸手捉向箭矢。
在兩人注視中,那支穿透狼軀又深入木乾的箭矢,在他手裡就如探囊取物般不費吹灰之力的輕鬆拔出。
看得他們瞪目結舌。要知那頭死去的肥狼拼盡全力也未能撼動分毫。
魏啟歌咽了咽口唾沫,湊在李長風耳邊,以低無可低的音量道:「希望這不知男女的傢伙拾完箭竹后就離開,否則真的是剛出狼窩又進虎口了。」
李長風深有同感地低聲道:「誰能想到這身材纖細得似娘們的傢伙力氣竟這麼大呢,不過你看他是否屬余老頭常說的武林高手那一類。」
魏啟歌獃滯道:「不是高手也是低手,你見除官兵外的哪個正常人帶劍又拿箭的,況且大白天仍捂得嚴嚴實實,恐是武林中那惡貫滿盈、殺人如麻之輩。」
李長風卻出奇的幫其辯解道:「這傢伙終歸救了咱倆一命,怎都不算作惡多端的歹人吧。或許人家只是長得奇醜無比,自卑得不敢露出真面而已呢。」
在他們始終牽視不移的注視下,那來歷神秘的黑衣人片刻間即把貫透狼骸的箭羽一一收畢,又擦拭血漬後置回箭筒。
兩人知機住嘴,露出一副恭敬有加的神態。
豈料那人似將他們遺忘了般,看都不看一眼,即漠然離去。
兩人不禁為之愕然,面面相覷。
魏啟歌遲疑道:「這傢伙莫非真是聾子,又由於我們站得位置太高,所以才看不見。」
李長風亦不明所以,沉思道:「興許人家只是純粹的不想搭理咱倆呢,你見有哪個聾子射箭射得如此精準。」
魏啟歌哂道:「射箭又非靠耳朵,唉,這傢伙估計是腦子不太好使,從他不倫不類的穿著上就可見一絲端倪了。」
李長風忍俊不禁道:「既算是傻子也終歸咱倆的救命恩人,你留點口德好嗎,噢,他似乎與咱倆是同一個方向,怎樣,要不要跟上去,有這高手開路,可省不少曲折呢。」
魏啟歌喜出望外道:「嘿,知恩圖報的時候到了,還等什麼。」
兩人急忙沿著來時的樹杈攀去,再順干滑到地上,拾上落荒而逃時拋下的背簍木槍,追了上去。
但他們又怕那人不喜,只能小心謹慎的綴在身後百來丈的距離。
出了樹林,只見那人似無察覺他們銜尾跟來的樣兒,徑顧朝著東邊埋頭徒行。
魏啟歌哂笑道:「這怎都算是同舟共濟了吧,由他負責在前開路,我們則在後保駕護航。」
李長風啞然失笑道:「少吹牛逼,咱倆不扯人家後腿既算好的了,這還須家山有福,他肯關照的前提下。」
魏啟歌低笑道:「我只是欠缺一把趁手的武器罷了,否則哪輪到他耍威風,嘿,噢。」
李長風收回擊在他腹肋的一拳,嗤鼻道:「連我這庸手都擋不住,也敢妄言。」
魏啟歌痛得躬身撫揉,呲牙咧嘴道:「你想謀財害命嗎,冷不零丁的這麼一下,高手也給你打成低手了。」
李長風亦覺下手過重,賠笑道:「嘿,見你威風凜凜得似老虎都可打死兩隻的樣兒,才忍不住出手試探,豈知卻是繡花枕頭,外強中乾。」
此時在前頭引路的那黑衣人忽地轉頭掃了他們一眼。
兩人突吃一驚,立時遍體生寒,如臨大敵的駐足停下,小心戒備著。
好在那人只是瞧了他們一眼,便若無其事的繼續趕路,卻是嚇得兩人踟躕不前了。
兩人觀望了一陣,見那人無絲毫介意或有驅趕他們的意味,這才心下稍安,硬著頭皮你推我搡的繼續往前跟進。
沉默了一會兒,魏啟歌道:「你猜他會否是想把咱倆拐進賊窩,才施毒手,我可聽說有一些專食人肉的邪徒。」
李長風搖頭道:「這人雖是行為怪異,但對我們怎都算是不錯了。若真想對咱倆動手,何須大費周折,他動動個手指頭,就包保咱倆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看著那人不徐不疾,始終保持與他們一段適宜距離的背影。魏啟歌愈發篤定自己的猜想,孜孜不倦的分析道:「可能是不想扛著咱倆回去,才略施恩情,好讓我們乖乖跟著他走呢。」
李長風卻是聽得心生不耐,光火道:「別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好嗎,這一切均是你個人臆測,毫無根據。」
忽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只因那人此刻走到一道源從危崖石縫間泄落的山澗邊。
兩人當然不敢再繼上前,只得原地等候。
魏啟歌摸了摸早已飢腸轆轆的肚皮,唉聲嘆氣道:「真他娘的遭罪,早知剛才就割點狼肉了。」
李長風一邊溜目四顧,看附近有無野果之類的吃食,一邊分神留意那黑衣人在溪潭邊捧飲甘甜的動作,頹然道:「那食人的畜牲你也敢吃,唉,要不等下你背我走吧。」
魏啟歌苦笑道:「你不行,我更不行了,別忘那隻雞大半都落入你腹中的。」
李長風尋目一圈,毫無收穫,又移睛回山澗處,只見那人背示著他們坐在一塊溪石上,似在低頭啃食。
魏啟歌亦放目過去,看得兩眼放光道:「要不過去跟他借些吃的,人家都肯救咱倆性命了,應不會吝嗇這點口糧吧。」
李長風沒好氣道:「要去你去,老子可不敢觸霉頭,更賒不下臉面。」
魏啟歌訕訕一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至少那傢伙現在看起來順眼多了,也許人家並不介意呢,嘿。」
在兩人商量著該否涎臉涎皮的過去蹭些填肚的吃食時,那人又探手懷內,掏出一物,送入嘴邊嚼吃起來。
看得二人饞涎欲滴,羨慕不已,恨不得能過去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