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響餘音奏凡世

空響餘音奏凡世

得找點事做。

洛雲圖這麼想著,又翻出了一疊厚厚的信封,取出一封、開始寫信。

「致蘇赤染:

久疏問候,阿蘇。

我身體的問題已經解決,至少在很長的一段不用為此擔心……」

剛趕走了一個催命鬼,又立馬住進一個惡客。

洛雲圖無聲嘆息。

「冬藏市的雪開始化了,雖說本就沒指望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但果然還是沒那麼容易讓長冬徹底退去啊。不過再久都沒有關係,四季已經恢復,只要慢慢來、只要還有希望,這座城市裡的人們總會有戰勝天災的一天。

他們、和這座城市本身,都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前段日子一直在外奔波,時常想抽出些許空閑卻始終未能得償所願,今日得空,倒也清閑,這算是,旅行之前的餘裕吧。

對了,我這有新釀好的美酒,也一併寄去了,就當做,是答謝這些日子以來照顧。

春風送暖報屠蘇。這幾壇屠蘇酒最是適合這個時節飲用,想起五年前把它們埋下時,我還是那個不更事的少年,以及,這一路上和你相伴最多。

那就先寫到這了,見字如面。

——洛雲圖。」

折好信紙,洛雲圖又去屋外,挖出五壇新酒,是當初離去前所埋。

將信連同屠蘇寄出,相信幾天內就能收到回信。

·

冬藏市外。

丑角凝出了一個虛幻的方塊,將其碾碎。

「冬藏市的封印陣眼已經拔出,距離混沌大人的重臨又進了一步。」

丑角對著虛空行禮,「那之後還有那麼一出好戲,可惜洛罌粟沒能看見,著實可惜。」

「這次還另外收穫了一份雲中君的神性那麼,接下來的幾個陣眼,也可以加快進度了,希望能在舞台落幕前趕上最後的演出。」

·

解決了所有事情,洛雲圖終於有時間研究空音的遺物。

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面大概是空音很久以前的樣子,儀錶還很青澀,照片的左下角有一串手寫的署名。

一本殘缺的《塵世詩集》,這不能說明什麼,只代表他可能掌握了一些元初神途的信息,而我知道他死之前,都沒和元初神途有所關聯。

一張身份證明,可惜……它所代表的無星夜已經失落了不知多少年了,也許只有那些古老遺迹中的隻言片語,還能證實它曾存在。

「哪怕元初之日已然脫軌,我等依舊祈盼著群星垂憐。」

這是洛雲圖最後給出的翻譯,在了解過無星夜的文字后,洛雲圖真真切切明白了為什麼會將那個時代稱為絕望的紀元。

好似文字本身,就是為了述說人類是群怎樣的可憐蟲而存在的。

只剩一張U盤了啊,雖然已經不期待能從中破解些什麼了,但最後還是決定要有始有終。

「先組裝好電腦吧。」

鼓搗半天,洛雲圖終於將一個個組件安好,將U盤插上。

電腦正常讀取。

還好,沒出什麼意外。

洛雲圖還記得之前貿然查看,直接將終端燒到死機的經歷,U盤裡的數據似乎使用了一些特殊的加密方式。

果然,一個輸入框彈了出來。

需要密碼。

洛雲圖冥思苦想,然後敲擊鍵盤。

「空音」

錯誤。

「竹白」

錯誤。

「1104」

錯誤……

多次之後,

洛雲圖還是將猜測放回名字上。

最後再試一次吧,實在不行就放棄。

會是什麼呢……

想著,洛雲圖拿過那張照、,凝神,試探地將左下角的名字輸入。

「雲瑤」

數據讀取中……

成了?

隨著進度條的載入,洛雲圖很快知道了U盤裡記錄了什麼,也明白了……空音究竟是如何活過了這孤獨的十萬年。

打開看看吧,洛雲圖對自己這麼說。

不知做了多少心理掙扎,洛雲圖好半天才想起來移動滑鼠,點開時間排序最後的文件。

它很簡短,只有一個字,洛雲圖辨析著那個來自無星夜時代的字元。

「家」

洛雲圖此刻有著一股強烈的情緒迸發,他似乎明白了讓空音孤獨的活十萬年的究竟是什麼。

一個符號,兩個音節,彷彿就有一條河流在洛雲圖眼前涌過。

這是信。

整整三千餘萬封電子郵件。

洛雲圖沒由來地想到那句話,「活著,是需要執念的。」

洛雲圖立馬依次打開剩餘信件。

「家」、「家」「家」……

無論打開多少封郵件,都只有這一成不變的內容。

大概,是過了太久,久到連自己都快忘記自己是誰,久到只有這一個念頭能支持自己活下去。

·

元初某處。

混沌天道凝神養息,一疊信紙通過獻祭的方式傳來。

「嘖。」

祂掃過一眼,略有不快地將信件扔給立於身側的洛罌粟,顯示自己毫不在意。

洛罌粟疑惑地接過信件。

「致洛罌粟,」

「冬藏市外,我等你。」

「洛雲圖。」

·

闊別多日,洛雲圖又見到了一位熟人。

羅生門說:「誒呀,你還在冬藏啊。」

洛雲圖無奈聳肩,畢竟事實就是這樣,「就走了。」

「新武器造好了,正好順路給你送來。」

羅生門將一個黑色的長匣放在地上,「還沒想好名字,不如你來取一個。」

洛雲圖打開長匣,一柄雙鐧躺在匣內,但……似乎又有什麼不同。

洛雲圖決定取出來試試手。

剛一入手,金鐧就失去了固定的形體,分化成了無數根金絲。

「我經過一些調整,虛化了原本武器的基礎框架,讓它可以隨使用者的思想變成任意形式,同時因為添加了新的金屬結構,它重量增加並恆定成了整體的概念。

當然,我想這對於晉陞了半神的你不成問題。」

聽起來和梅洛卡的弒君有些相似,是使用了同樣的技術嗎。

也對,有傳聞黃泉族繼承了部分尺恆帝國的知識。

「名字?好麻煩,乾脆直接叫四棱金裝鐧黃金收藏威力加強版v2.0好了。」

「你這是對我作品的糟蹋!」羅生門第一個說不樂意。

洛雲圖笑了笑,示意只是開個玩笑,於是開始認真思考。

轉手間,武器變作劍型,顏色轉化、物質重構,徹徹底底地復現出了那把名為冬葬的弒神之刀。

羅生門看了兩眼,有些好奇地開口:「你比我想象得更熟練嘛,這把刀……似乎有沾染某位神明的認證,已經可以粗略地算作神跡刻印了。」

洛雲圖聽著,也感到了疑惑,神明的認證?

洛雲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有點猜到了這份「肯定」的來源。

「黃金作匣藏百兵。

就叫「金匣」,如何?」

「你決定就好,」羅生門回應,「那我先走了,有需求再聯繫。」

洛雲圖點頭,看著羅生門再次打開空間離開。

也該走了啊。

洛雲圖最後看了一眼城市,轉頭離開。

·

登上山野,俯瞰平原,城市也只是卧伏在大地上的巨獸。

少女如約等候在此。

洛雲圖有些意外,「你……怎麼在這?」

洛罌粟皺起眉頭,用槍指著他。

「還沒打夠嗎?」

洛雲圖無奈嘆氣,略帶歉意地笑了兩聲,「抱歉,我現在沒心情和你打。」

「你沒什麼想說的?」洛罌粟直截了當地問到,默默放下手中的命運之釘。

「有啊,有很多,但你會聽嗎,你真的……想聽嗎?」

洛雲圖的眼神躲閃,他的話語總是再三斟酌、欲言又止。

「回來吧,洛罌粟。」洛雲圖抬頭,依舊不服輸地嘗試。

「回來?誰回來?說到底其實我們根本不熟了吧,你認識的只是11歲的我,我自己都快不記得那時候的我是什麼樣了。

真的還能回到那時候嗎,我能、你就能嗎?心安理得地放下一切,你能、我就能嗎?

即使我離開了混沌天道,然後呢?再找其他的什麼鬼玩意來壓制我體內的荒蕪。

別開玩笑了,我殺過很多人,害死了很多人……洛雲圖,你比我更懂身為邪染的痛苦,難道我現在在這裡說一句想,就可以讓那些都消失嗎。

童多,她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我們在碼頭一起打工結識成了玩伴,但就因為我是邪染,她被我變成了骸獸親口吃下了自己的家人。

彩依、暉……她們都是真心實意把我當朋友,但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被殺死,而我甚至要把她們都屍骨咽下肚去。

你明白我的感受嗎,我被人當成怪物、還要像野獸一樣活著、被瘋子當成同類,難道這樣還不允許我崩潰!還不允許我墮落嗎!

是!我知道,他們都是假的!我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不過是為了復活我而產生的一段虛假的記憶,可能現在在你這個沒有我的世界他們都還好好的活著,但這有用嗎?特么的我承認老娘就是看不下去!

為什麼你能這麼自私的決定別人的生死。

洛雲圖。認識我的人都死了,我是罪、這點你改變不了。」

洛雲圖擔憂地看著她,看著她一點點的述說、一次次地哭吼,將那心中的崩潰派遣。

「回不去了,」

洛罌粟抬手,挽起在風中飄搖的長發,平靜的說,「我們都回不去。」

「我知道、我知道。」

洛雲圖抬起頭,仰望著狂風下那清澈的天空,「我也曾不知多少次孤獨絕望過,在夜裡、在墳前、在無奈離別後。

我們會有自己的人生,面對全然不同的選擇,但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無力。

有人教會了我這些,都還沒來得及說感謝……

所以我會等你,直到你願意回來的那天。」

「等到死吧,傻子。」洛罌粟無情地否決。

「到我的墳前再去哭吧,又何嘗不是一種浪漫呢。」洛雲圖慘淡地笑了,像是隨時都會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洛罌粟舉起長槍,阻止向前靠近的洛雲圖。

可洛雲圖沒有停,不顧一切的走著。

洛罌粟握緊的手不禁動搖,命運之釘的槍尖微移,但最終都沒有放下,她渾身止不住顫抖,像是害怕著什麼。

洛雲圖的臉上掛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失落、像是悲涼。

明明兩人只有幾步之遙,卻如隔天闕。

洛雲圖張開雙臂,抱緊了面前的洛罌粟,使她驚慌失措。

槍尖洞穿了洛雲圖,鮮血浸濕了胸口,是他自己撞上了她的心防。

「儘管去任性吧,我會替你承擔所有的罪。」

洛雲圖踉蹌地上路,鮮血一滴滴落下直至乾涸。

洛罌粟站在原地,握著染血的長槍。

他們最終沒有同行,只是歧路亡羊,好聚好散。

「你還是那麼自說自話呢,哥哥。」

·

微風拂曉,四季恆常。

萬般過往,冬葬吾鄉。

·

冬藏市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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