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白衣社事件(二):見不到的貴人
洛陽自東周起就一直是通都大邑,這裡居住過數十代天子,周亡以後舊都化為廢墟,直到漢光武帝劉秀建國,才再次定都洛陽,殘垣斷壁被翻修一新,洛陽煥然一新,重獲新生。
到了東漢末年,經黨錮之禍、宦官當權,漢室氣數雖盡,但洛陽城幾百年遠離戰火,巨大的城牆巍峨高聳,仍透著漢室王家森然氣象。
每當張世平走到城牆下時,仰望城頭,總會有一種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張世平沒有像在外郡那樣帶人進城住店打尖,那太扎眼了。他命眾人在城外三里處紮營,把蘇雙託付給劉猛、韓奇保護,自己只騎了一匹馬,打算先孤身進城看看情況再說。
但這次進城,他沒法攜帶任何兵器,洛陽是京師重地,不比外郡小縣,長兵器根本帶不進去,加上黃巾之變方起,京師防衛更加森嚴,這時候如果沒有官府批文,就算是護身短刀也進不了城。
他在城牆外先找了個僻靜處,啟動了右手的鎮魂環,依次點了五六個符文,鎮魂環上的符文流動了一會兒,擴展成了一幅縮微版洛陽城平面圖。
他輕聲說出了「秦宜?」三個字,平面圖左上角就憑空出現了一個小方塊,閃爍了幾下,就不動了。
那個小方塊就代表了秦宜?現在的位置。
據說鎮魂環能吸收接近他的人的部分靈魂信息——魂素,此後一段時間內,只要收集的魂素還沒有散失殆盡,不管那人走到哪兒,鎮魂環的主人都能找到他的位置。
此時的秦宜?身在洛陽西北角,路程不近,張世平慶幸自己騎著馬,只需要半個時辰就能找到他。
可進了城沒多久,張世平就有些後悔不該騎馬了。
以往的洛陽城中人頭攢動、車馬如梭,即使是三五人並肩在大街上騎行,也被淹沒在人海中,絲毫不會引人注意。
可現在的洛陽城顯然人口少了許多,街上馬匹更是寥寥無幾,他一人一騎顯得十分醒目,時不時有路人好奇地向他張望過來。
他猜,今天的洛陽城如此清冷,或許是因為穎川、汝南一帶黃巾正盛,洛陽富戶、百姓為避難都在紛紛南遷,只不過此時天下盡皆大亂,就連這時候的荊州也是大盜巨寇縱橫之所,要再過幾年,等劉表劉景升單騎入荊州后,荊州才會成為士人、百姓逃難的理想天堂。
劉表劉景升?我何不先去找他?
劉景升當下正在洛陽做北軍中候,也許他知道一些關於這個「白衣社」的事情。
秦宜?只是人家布置在外圍的一把刀,即使再次找到他,很可能還是一問三不知。可是,現在該到哪兒去找劉景升呢?
上次和他相見,以這條歷史線的時間來算,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劉景升殘留在鎮魂環中的魂素早就消散得乾乾淨淨了,現在要找他,只能靠一張嘴兩條腿了。
張世平撥轉馬頭,穿街過巷,向城西轉進,不一會兒就到了京兆府。
在門外找了一個偏僻處,拴好馬,等了許久,終於遠遠望見一名認識的蒼頭老吏抱著一堆簡從側門出來,笨手笨腳地就往外奔,門外一輛馬車等著他,車夫正惡聲惡語地催促他跑快些。
趕在蒼頭老吏即將上馬車前,張世平從身後叫住了他。
那人認出是中山大商張世平,立時臉上堆滿了笑,張世平與老吏敘過禮,先塞了兩吊錢過去。
隨手又給等得不耐煩的車夫塞了一弔,車夫接過錢,
冷冷看他一眼,便把頭扭過去,不再言語了。
蒼頭聽張世平探問北軍中候劉景升的所在,滿心以為張世平又有戰馬要賣給北軍五營,事關軍務,更加不敢怠慢,忙放下簡策,進府中幫他問了一圈才打聽到劉府的位置,不過劉景升正在廷尉辦事,現不在家中。
張世平道了謝,一刻也不耽擱,立即跨上馬,飛奔而去。
他沒有多少時間可浪費,因為蘇雙和大隊人馬都在城外,隨時都有可能被白衣社發現,他不敢一個人在洛陽城中待太久。
劉表剛從廷尉出來,就有家僕呈報說中山大商張世平求見。
劉表回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與張儉交往甚密的那個中山商人,皺了皺眉頭:「張世平?他來幹什麼?」
「聽他說是有些戰馬要賣與北軍……」家僕受了張世平十吊錢,不得不幫他說幾句話。
劉表捋須,搖了搖頭:「告訴他,北軍戰馬充足,今年不需購置了。我軍務繁忙,恕今日無暇相見,改日吧。」
說完,就領人上馬離開了。
張世平遠遠望見劉景升上了馬,已知道事情辦不成。
但劉表的家僕來回過話后,他還是另掏了五吊錢遞了過去。
家僕千恩萬謝地去了,張世平卻站在原地,一時沒了主意,頓感自己這次來,像是突然變成了瞎子,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著手。
剛才快馬賓士,已經在街面上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於是他改為牽馬步行,邊走邊思索對策。
經過剛才的奔波,他已經冷靜了些,意識到自己剛到洛陽時太急躁了,竟然忘了不應該急著找秦宜?,至少不能讓秦宜?知道他和蘇雙來到了洛陽。
萬一秦宜?什麼情報也提供不了,反倒把他身在洛陽的消息告訴了白衣社,那麼白衣社一定能猜到蘇雙就在不遠處,他們只要派出人手四方搜索,用不了一天就能找到商隊和蘇雙。風險太大了。
他邊走邊思索著,一抬頭,不知什麼時候太陽已經偏西,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牽著馬走在了一條深巷中。
想到一無所獲,他輕嘆了口氣,拽了拽馬韁繩,打算趁宵禁前,先出城和蘇雙他們會合再說。
「呼……」
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長長的呼吸聲。
張世平立即屏住呼吸,靜靜立在原地,仔細分辨聲音的位置。
這條巷中沒有人,是誰發出來的聲音?
發出聲音的人有意壓低了聲音,但在這寂靜的深巷中,還是被張世平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了。
這人的呼氣聲悠遠綿長,似乎是練家子。
太陽還沒落山,他冷靜地細細掃視巷中每一處,目光落在了身後一堵牆上。
長長的呼吸聲是從那面牆後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