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何可,你是懦夫嗎?
「醒了?」
何可從地上坐了起來,他覺得臉有點干癢,眼睛有點澀。
何可按揉著太陽穴,感覺腦子昏昏沉沉的,明顯是剛剛的經歷還沒有緩過勁。
但他顯然不在乎這些了,他急忙向飄在空中的阿索瑪問道:「阿索瑪,我剛剛!」
「你不用多說,我知道你經歷了什麼。」
阿索瑪又回到了他熟悉的樣子,冷冰冰的,讓人橫生距離感。
何可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他想問的問題太多了。
咀嚼了一下口舌,他糯糯的問道:「阿索瑪,什麼是,神隕。」
浮在空中的女孩沒說什麼,只是手輕輕一抬,引動了些許力量。
趴在何可肚子上的黑書《阿索瑪的珍寶》飛到她的手裡。只是幾秒鐘的時間,黑色的書變成了青藍色。
它已經不是《阿索瑪的珍寶》了,它現在名為《靈魂旅者》。
《靈魂旅者》的書頁快速翻動著,傳來沙沙的聲音。
很快,它就飄到何可的眼前,它把自己完全打開,把它的身體赤裸的展示給何可。
那上面,密密麻麻鬼畫符的字體,開始像蚯蚓一樣扭動身姿,爬向空中,最後再排列組合成博大精深的漢語言文學。
空中漂浮著兩篇文章,何可掃視了幾秒,明白了一切。
第一篇,講的是有關於靈魂旅者的死亡。
它的大致意思是:
對於一切自然生命來說,肉體的死亡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死亡,只有靈魂的死亡,才能稱為真正的死亡。
弱小的靈魂,如果脫離了它的容器,徹底暴露在這個世界,會在極短的時間消散。
所以,對於那些弱小的生命來說,肉體的死亡就是宣告了靈魂的死亡。
可對於修鍊靈魂一途的靈魂旅者不一樣。
靈魂旅者的靈魂是受大地所鍾愛的——靈魂高於肉體,旅者的肉體會腐爛,但他們的靈魂會不朽!
所以,要殺死靈魂旅者,往往只有靈魂旅者,因為規則力的使用可以很輕易的作用於靈魂之上。
自然,也有其他的手段。
比如,無色惡魔的爪牙可以直接傷害靈魂。
第二篇。這篇文章有名字:神明的真相。
神明,亦是靈魂上的旅客。
世界的規則誕生了意識,從而有了神明。
人們長久的以為,神明是世間自然萬物的特例。
因為他們的出現,打破了自然生命必然存在肉體與靈魂的真理。
不,所有人都錯了!神明亦然存在靈魂。
不是世界的規則誕生了意識,至而有了神明。而是世界的規則孕育了靈魂,從而有了神明。
靈魂居於規則之上,便是神明!
神明亦是靈魂旅者。
所以同所有靈魂旅者一樣,要殺死神明,就只有殺死他們的靈魂。
但是,即使神明的靈魂死了,在千百年後,神明的靈魂亦然會再次復活。
這是天地間必然的事件,就像規則之上必然會誕生靈魂,靈魂亦會在規則之上再次蘇生。
第三篇,只有短短三行。
所謂,規則死亡,指的是,服從於規則的徹底死亡。
規則死亡是一種規則力,且序列極靠前。
規則死亡發動的條件極為苛刻。
......
「什麼是,規則死亡?」
「概念上的死亡。」
「鴉女士,
就是規則死亡?」
「是的。這是神明的唯一的真正死亡方式。也被稱為,神隕。」
「以後,不會再有黃昏之神了,是嗎?」
「會有的,只不過,永遠不是鴉了。」
「什麼意思?」
「神代表著規則,即使神被毀滅了,在千年時光后依然會在規則之鏈上重生,並保有以前的記憶。這也就是神明蘇生的真相。」
「但,規則死亡不一樣,這樣的死是不可磨滅不可復原的,即使是時間之神生命之神也無法拯救的死亡,這樣的死亡甚至會直接繞過死神的權柄,是真正意義上的消失在了這個世界。即使以後再次出現黃昏的神,那也不是她了。」
兩人都沉默了。
何可很久沒聽到阿索瑪一口氣說那麼多話。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的冷冰冰,讓人聽著刺骨。
但是何可總感覺裡面有一股落寞。
這股落寞太濃了,即使是藏在阿索瑪千年的冰川深海,也還是讓何可感受到了。
......
神明,在何可的認知里,就是無所不能的神仙。
他們不會死,是掌控和管理世界的存在。
在後來接觸的超自然知識里,他們也是。
阿索瑪口中的神,就是某一道世界規則的主人,他們不會死亡,因為規則不會消亡。
規則是構成世界的一切,就像地心引力吸附著萬物,就像月亮的移動會帶來潮汐變遷。
所以說他們掌控和管理世界的生命,也是對的。
靈魂旅者,通過靈魂潮汐向世界溝通,引動規則鏈條從而產生各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而所謂的神,本就是規則本身,所以靈魂旅者在面對神的時候有著天然的劣勢。
因為從一方面來講,靈魂旅者所溝通的就是神。
「阿索瑪,你認識鴉女士嗎?」何可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一個書靈會認識黃昏之神?」
女孩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道。
「只是我的直覺,別介意。」
何可抓了一下頭髮,然後認真地看向阿索瑪,問道:「所以,為什麼我會哭?為什麼我會悲傷。」
男孩接著說:「雖然鴉女士那麼漂亮,又那麼溫柔的,但是,我明明在今天之前,從來沒見過鴉女士,更何況是有感情。即使到了現在,只要提到鴉女士,想到她在我面前一點點消散的樣子,我還是感覺,很難過。」
「是所有人見到了神隕,都會像我這樣難過嗎?」
阿索瑪沒有說話,只是盯著何可的紅色眼眸,何可也少見的與她對視。
她說:「何可你跟其他人不一樣,你生來就註定不能平凡地度過一生,你是帶著應盡的使命來到這片大地的。你要清楚,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人就能得到我的珍寶,也不是什麼隨隨便便的人能跨越千萬年去見證一位神明的隕落。」
「可是,你還是沒告訴我,為什麼我會這麼難過。就因為我,天生不凡?」
「現在的你還沒必要知道。」
「那我什麼時候該知道。」
「你會在既定的時刻知道。」
「你在忽悠我?」
「你在質疑我?」
何可被嗆的不輕。
他轉頭看向正事。「所以,這個天幕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見過鴉女士用過。」
「這個咒術,叫做永恆的黃昏。確實是黃昏之神的術式,但,其實黃昏之神的這個術式一般都是用來守護的。你還記得黃昏之神最後對你說的話嗎?」阿索瑪說。
「那個?」
「兩個。」
......
消散的黑裙女士:「孩子,記住,在你看見我真正的伏手的那一刻,決定整個世界和歷史走向的時刻的鑰匙就已經握在了你的手上。」
與何可緊緊相擁的黑裙女士:「好了,別哭了,哭了不好看,偷偷告訴你個秘密。我,就是那個伏手。」
......
何可急忙攤開手,他現在才看到,手裡那根熟悉卻陌生的黑羽。
「你之所以能看見兩個黃昏之神,是因為她巧妙地鑽了規則對沖的空子.」
「空子?」
「你知道黃昏之神的全稱與職能嗎?」
「請細說。」
「她的全稱是黃昏與暗鴉之神。黃昏,是大地最接近夜晚的時刻;暗鴉,是預告死亡的生命。就跟名字的釋義一樣,黃昏與暗鴉之神的能力是預言災難。人們視她為不詳之神,因為她總能預見災難,她是災難的敲鐘人。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個使命。」
「什麼使命。」
「預告諸神黃昏的使命。當黃昏與暗鴉之神預見了諸神黃昏,就註定了諸神的隕落。黃昏與暗鴉之神死的那一刻,就是諸神黃昏開始的時刻。」
「你知道為什麼黃昏之神一定是諸神黃昏那一刻死的嗎?」
「為什麼?」
「如果殺不死黃昏的太陽,又談何讓諸神墜入永夜呢?黃昏之神的死,就是宿命,是一個既定的過程。又或者說,諸神黃昏本就是既定的過程,所有神明最終都會死在諸神黃昏,這是所有神明都知道的事情,這都是既定的宿命。更何況預言災難的黃昏與暗鴉之神呢?她早就預見了自己的死亡。在宿命面前,再強大的生命似乎都是玩笑。」
阿索瑪說的話充滿了負能量。宿命論,諸神黃昏,誰沒聽過呢?可是真的擺在眼前的時候,沉重的讓人緩不過一口氣。
「何可,你相信宿命嗎?」阿索瑪問。
「我原本一直都不相信這種東西的,如果一切都是宿命,那我們做的一切還有意義嗎。反正命運已經註定,那大家都擺爛好了,因為註定窩囊的人在怎麼努力也還是只能租著幾十平米的破爛房度過餘生,命好的人就算是個自以為是的傻子也能輕輕鬆鬆的享受到別人比他努力幾十倍也得不到的東西。這太喪了。
我一直都不相信這種東西的,可是,當我遇到了你,當我了解到了那麼多知識,當我知道還有預言這種東西。我也在懷疑自己了,因為好像一切真的都是宿命,這個宿命甚至可以被預見,強如神明也只能接受。」
「你不用懷疑自己,我亦不信宿命論。」阿索瑪說,她的語氣雖然不帶一絲波動,但是今天的她總給何可一種異樣的感覺。她繼續說:
「諸神黃昏註定發生也確實發生了,但是,沒有一個神明相信宿命。你要知道,沒有一個神明以坐以待斃的姿態等待自己的死亡。每個人都用盡了自己的所能去做自己能做的,黃昏之神便是如此。
黃昏之神預言了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準備。在預告了她死亡的那一天的黃昏,她並沒有給敵人出手的機會,她跳了一支舞,一支只能由她來挑的黃昏之舞。
這隻舞是祭祀天地的死亡之舞,所蘊含的力量超越了當時的所有生命。在她跳動這支舞的時候所有神明與敵人無法靠近她。並且,她就是通過這支舞,做了一個交易。」
「交易?」
「黃昏之舞的效果是,就是交易。而黃昏之神的籌碼便是,她的神隕。」
「你剛才說黃昏之神鑽了空子。」
「對,黃昏之神正是在這裡鑽了空子。神隕會讓她概念死亡,但是,她的交易是,她能在她預言並判定為會影響整個世界和歷史進程的關鍵時刻埋下自己的伏手,而這個伏手你也見到了......
所以,當她成功進行交易后,她的伏手就埋了下來。可是,如果她的伏手成功埋了下來,她就談不上真正意義的概念死亡,而她的代價又是神隕。
這就陷入了一個困境,她以神隕為代價支付給了黃昏之舞,完成交易,而黃昏之舞的效果又會使得她無法神隕。
最終導致的了這麼一個局面:她被分成了兩部分,一個死,一個生,即使是活著的她也只能一直在生與死的界限徘徊著。
直到,這筆交易完成,她才會真正意義上的神隕。所以,你能在千萬年以後的現在在見到千萬年前就死的黃昏之神最後一面。」
「你的意思是,鴉女士,是在剛剛,才真正意義上的,神隕了?」
「是的。」
何可雙手抱住了頭,佝僂著身子,默默地看著地上到處亂爬的螞蟻,沉默良久。
「你不用太過難受,我前面不是說了,黃昏之神不信宿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向宿命的反抗。」
「可是有用嗎?黃昏之神預告了自己的死亡,即使是自殺,那她最後不是也死了嗎?還有你說的那些不信命的神明,他們最後不也都死了嗎?做這一些有什麼意義?
阿索瑪,袁曉長跟我說他夢到了虞清水死在了校園裡,你現在跟我說這一些不就是告訴我,虞清水死定了,這讓我怎麼接受?」
一向在阿索瑪面前克制情緒的何可爆發了,他用著不甘地語氣低吼著。
阿索瑪沉默了片刻,飛到何可面前,他們的臉只有巴掌厚的距離。
這麼近的距離下,何可全身僵硬,一動不敢動,他能看清阿索瑪的每一根眉毛,能看到她眼睛中倒映的自己。
阿索瑪的眼睛盯著何可的眼睛,像在直視他的靈魂。
「你不是問我認不認識黃昏之神嗎?好,我告訴你,我認識她。」
「她曾經跟我說過,預知的永遠是過程,結局是什麼誰也不知道。正是因為知道會有悲劇的發生,才更要做好準備改變悲劇的結局。
她還說,畏懼宿命的,都是懦夫。」
「何可,你是懦夫嗎。」
何可盯著那雙眼睛里的自己,說:「不是,我不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