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殘靈重歸血肉身

哪吒死了。

他忘記了很多事情，包括他怎麼死的、死了多久。

他只是看著那個樣貌、氣息與他無二的蓮花妖又活了，拿了原本屬於他的那幾樣法寶……

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呢？

哪吒的臉皺成了一團。

對了！還有一隻猴子！那猴子的身上有一股他很熟悉的味道！

但一想到那猴子後來的下場，哪吒就泄氣了。

那猴子還自號什麼齊天呢！

到最後還不是被別的猴精給頂替了！

還有母親，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好久沒見過她了，同時不見了的，還有他那個胖胖的師尊。

而後他就帶著失落癱坐了下來。

半晌。

看著周遭景象，哪吒臉上就多了些迷茫。

他現在哪兒？

「靈珠子……」

迷霧中，宮裝女子緩緩走來，在她身後，血色曼珠沙華朵朵綻放，走到一半，她停下了腳步，身後曼珠沙華緩緩顫抖著。

而後，她檀口輕啟。

「靈珠子，你還打算繼續看著嗎？」

「就這麼做一個局外人，一直等到真靈耗盡，徹底消散在世間？」

哪吒眼中茫然：「誰是靈珠子？」

等看到宮裝女子的的時候，他就更茫然了：「你是誰，我又是誰？」

隱約間，哪吒身周便已經有了些許淡金色光點逸散。

宮裝女子迷霧遮蓋下的面容略顯複雜。

哪吒的真靈又開始消散了……

她一手輕揮，無形之風席捲而過，將一切淡金色光點全部聚攏了起來，重新送入哪吒體內。

「靈珠子，你隨本宮來吧……」

言出，法隨。

哪吒依舊迷茫，但腳下卻也動了。

曼珠沙華在兩人走過之後凋零，露出了原本被其所遮蓋掉的青色石板。

石板盡頭，是一條望不到邊的渾黃小河。

擺渡人日復一日地搖著手中船槳，蒼老的軀殼始終未曾停歇。

船頭黑鴉叼著一座青色燈籠左顧右盼，卻始終映不出小河底部的景象。

宮裝女子始終未停，赤足落於河面。

曼珠沙華在她落腳的同時綻放，染紅了黃泉河面。

哪吒繼續踩著曼珠沙華隨行。

「開船咯~」

蒼老亘古的聲音響徹，擺渡人又搖動了船槳，黑鴉叼著青燈飛上船篷。

小船上一人未載，卻依舊動了，緩緩朝河對岸渡去。

河對岸，不再有青石板了。

只是佇立著一座茶棚，裡面老婦人時不時錘腰揉膝，過後，便又去給茶棚前等著的眾生舀湯。

兩人一前一後路過茶棚，走過茶棚后的石橋。

最後，哪吒便隨著宮裝女子在那無盡深淵前站定。

下一刻，深淵當中一道靈光激射而出，徑直沒入了哪吒靈台。

「靈珠子，你還沒記起來嗎？」

女子開口詢問，迷霧遮蓋下的容顏依舊溫柔。

這一次，哪吒臉上卻明顯與之前有了不同。

他掙扎著要回到那迷茫當中。

「我……我……」

後土面前的迷霧散開了些，露出了那一雙仿若蘊藏了無盡溫柔的眸子。

哪吒死死咬著嘴唇，倔強的目光始終不去看她。

「娘娘……」

「你不應該救我的。」

後土伸手點向深淵：「孩子，你先看看你所牽挂的一切吧……」

深淵當中，

巨幕緩緩展開。

哪吒下意識看了過去。

下一刻，他的真靈瘋狂逸散，一滴金色淚水從眼角落下。

那個跌跌撞撞的瘋婦人，每遇到一個路人都要攔住他，嘴裡始終念念有詞：誰見我的哪吒了？

九天之上，那個蓮花妖端坐著，木雕泥塑一般，看也不看她，始終未曾垂目。

而後，畫面再轉。

隨著第二滴金淚落下，哪吒真靈徹底不穩。

那個胖胖的師尊，此時已然沒有了任何福相，以往他臉上不曾消失過的笑容，如今卻已被濃郁的愁苦所代替，日復一日地在人間行走著，力所能及地出手，救助著那些苦難之人。

「母親……」

「師尊……」

哪吒剛伸手出去，想要觸碰巨幕。

下一刻，真靈右手徹底崩潰。

眼見如此，後土一手撫過，莫名偉力降臨，拘住那些潰散的真靈往哪吒體內匯去，只是這一次，那些真靈無論如何再也不能重新匯聚起來了，僅僅就只是漂浮在他身周四處，不曾動彈。

其中，以那兩滴金淚最為耀眼。

一陣之後，第三個景象出現。

西天靈山。

頂著那隻猴子面容的那個猴精，身披佛衣、尖嘴猴腮、寶相莊嚴地坐於蓮台之上，享受萬千供奉、人世香火。

哪吒心底隱隱刺痛，但卻說不上來為何刺痛。

「它是補天時，五彩石落下的一滴殘液孕育而出的……」後土目光也在巨幕之上，沒有人能從她眼中看到除溫柔外的任何情緒。

瞬間，哪吒就明白了那猴子的來歷！

這猴子同他一樣，也出自於媧皇天中女媧宮，是與他有著不下數十萬年羈絆的兄弟！

這一刻，哪吒心底的刺痛更甚。

為何？

蒼天待他們兄弟二人何其之薄！

但隨即哪吒就泄氣了。

不止是那隻已經魂飛魄散、身形俱銷的猴子……

就算是他自己，不也是依賴後土娘娘憐憫，這才能以這殘靈之身多活這麼點時間？若非後土娘娘，恐怕他這僅存的真靈早就被那蓮花妖吞噬殆盡了吧？

深淵下巨幕緩緩散去。

哪吒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潰散化作了金霧飄散在四周，歲月遺留在他身上的殘餘依舊在一步步蠶食著他的真靈，即便有著後土在側，也只能維繫他的真靈暫不徹底潰散，而無法逆轉其勢。

哪吒臉上一抹解脫之色浮現。

什麼都好，真靈散盡之後這世間便不再有他。

見此，後土微微搖頭。

「本宮問你……」她指向深淵之下的輪迴本源：「你想不想回去一切之前！」

哪吒眼底迷茫一閃而逝。

回去一切之前？

但，僅僅幾個呼吸之後，他就猛地抬頭看向後土：「娘娘，我想！」

「我想回到一切之前！」

如果……真有那個可能的話！

下一刻，後土臉上迷霧盡散，她的笑很溫柔。

「孩子，回去之後，去做你想做的吧！」

「我和父神都將以你為榮！」

無上偉力降臨，後土臉上原本已經停留了無數年的容顏迅速老化，身形也逐漸佝僂了下來，變得跟孟婆幾乎無二。

深淵之下，六道輪迴逆轉，白光映得整個幽冥界宛若人間。

後土輕輕揮手，一滴精血裹挾著先前那兩滴金淚落入了哪吒靈台。

「去吧，這是本宮送你最後的禮物了……」

隨後六道輪迴當中吸力大盛，白光徹底籠罩哪吒。

下一刻，哪吒消失，幽冥再復以往，一切就像什麼都從未發生過那般。

片刻。

一道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後土，先前時停可是你所妄為？」

甚至聲音都還未落地，孟婆模樣的後土微微抬頭，冰冷著面孔吐出一字：「滾！」

無數道漆黑雷電從幽冥界虛空當中出現，徑直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激射而去。

一字出口，一界景從。

那聲音就氣急敗壞了起來：「你！」

伴隨著一道暴鳴，幽冥界再度恢復了寂靜。

半晌后，後土輕輕一嘆。

她這一界界主，又怎麼不能算是被軟禁呢？

另一邊。

隨著真靈之上撕扯感消失。

哪吒就緩緩睜開了眼睛。

第一時間入眼的，是那一雙如若敷粉的白嫩手臂。

下一刻，他猛地轉頭，往腳下水窪當中看去。

血肉身……

後土娘娘說的是真的！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