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特殊的指引
金宅門外,金茂財聽下人稟報安公子和常捕頭到了,立刻出門相迎,順帶又哭了一鼻涕。
「我那花絲鎏金鐲子喲,我那鑲瑪瑙的碧玉釵喲,我那鴿子蛋大小的成色上好的東珠喲,四顆呢……」
安清聽后無奈直想扶額,心道這金記的珠寶鋪子多大的買賣,給自己淘換來這些個好東西,能被賊盯上也並非全無道理。
「捕頭大人,安公子,您二位可一定得替我做主,抓住那猖獗的老飛賊!」金茂財說著就要向安清身上撲。
常捕頭眼疾手快把金茂財攔下,扯出三丈遠:「金掌柜,帶我們去案發現場看看吧。」
安清等人隨著金茂財走進三進院,來到西廂那失竊的房間。
據金茂財所說,這間房是專門用來放置財物的,平時鋪子里未上的品目、或者還沒加工的材料,都會放在這間屋子裡,那幾顆東珠原本就是打算來打造鳳冠所用。
「常大人,公子。」之前先到的兩個捕快已經在房中檢查過一圈了,此刻看到來人,回身行禮,並向二人稟報初步查問結果。
「常大人。據金掌柜所說,早上發現失竊的時候,屋子門窗都是大開的,這段時間除了檢查失竊物品,沒有動過其他東西。所有窗戶都是內部上栓的結構,拴鎖沒有從外面暴力闖入的痕迹。門鎖鑰匙由金掌柜自己保管,僕人都不會進入。門鎖打開,沒有破壞、沒有划痕,是很高明的撬鎖技術。初步推測盜賊從正門撬鎖進入,離開方向無法確認。」
房間里成排羅列了七八個很大的博古架子,格子里都放置著物件,除了一些古董花瓶,就是各種錦盒之類。房間正中鋪著一塊紅色帶暗花的方形地毯,約莫七尺長的樣子。
在一側檯面的茶杯中,赫然插著一支白色的洋槐花。這白色的洋槐花雖是尋常,但在洛安府種植並不多,且還未完全到花期,倒是在下轄的萬和縣郊外的江邊已經開花了。現在這四月天,洛安府並不缺其他品種白色的花,這個賊,至於跑這麼遠去摘個花再回來行竊?
安清皺眉,不止是因為這花翻山越嶺來當證物著實不易,更是因為它所散發出的不屬於洋槐花本身的味道。
那是一種奇異而不易察覺的木香。
但所謂「不易察覺」,那是對普通人而言。偏偏這位安公子除了樣貌好、才學好、邏輯好,還有一點特長,那就是鼻子好。一年前,安清隨友人出門踏春,路過一片山林時發覺有異味,生生靠嗅覺找到了一具屍體,幸虧發現及時,沒有給兇手留下足夠銷毀證據的時間,讓案件順利告破。
安清兀自在房間中轉著查看,留常捕頭去跟金茂財問話。
「金掌柜,所有丟失的物品,您能列出明目清單嗎?」常捕快詢問著。
「能,能。剛才這兩位捕快小兄弟已經交代過了,清單在這裡。」金茂財伸手示意,旁邊的下人立刻遞上來一張折起來的紙。
常弘義將那紙展開,除了剛剛說到的鎏金鐲、碧玉釵、四顆東珠,還有兩枚翡翠扳指和一塊鴿子血寶石。
他不由抬頭環視了四周,這屋子裡存放的物件林林總總也得有一百多件,也真是難為了這大財主能如此迅速核實清楚失竊物品,真當得起一句「視財如命」,對財物可是一點不馬虎。
「確定只有這些,沒有其他的了?」常弘義反覆確認。
「回大人,就這些。可都是小人這裡頂貴重的東西了,您說這飛賊怎麼這麼識貨!」
眼見金茂財那肉疼的表情似是又要開始下一輪哭喪,
常弘義趕緊擺擺手,來到窗戶跟前仔細查看窗棱和窗縫,卻是每一扇窗都沒有留下任何腳印。
安清此時正端詳著架子上一隻打開著的錦盒,盒中鵝黃色的軟墊有四顆凹陷的形狀,想來是放置珠子用的。
「金掌柜,你的這六樣東西,都沒丟盒子?」安清掃視著幾隻打開的盒子發問。
「對。」金茂財湊到安清跟前,依次指著那些空盒子,「這盒子是盛放東珠的,這裡放的是一對兒鐲子,還有這個,您看看這麼大個兒的寶石啊,疼死我了。」
一圈轉下來,安清的嗅覺告訴他,這幾個盒子上也沾著那種特殊而不尋常的木香,是其他物品上沒有的。
安清正想向常弘義所檢查的那扇窗戶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東西,卻是在踩上地毯、路過房間正中央的時候,突然頓下了腳步。
他緩緩地退回來,在地毯的邊沿蹲了下來,抬頭瞟了一眼金茂財,那帶著精光的視線顯然是緊張的,並在撞上安清目光的時候迅速低下了頭。
安清心下有了些判斷,並在地毯邊沿撿起一小片被地毯壓住半截的——金銀花。
常弘義已經帶著兩個捕快完成了其他地方的檢查,可以說是全無收穫。
「公子,可有什麼發現?」常弘義見他蹲在這邊研究些什麼,趕忙來問。
安清不動聲色地把手中的金銀花收進袖中。
「沒什麼。金掌柜,這塊地毯花色不錯,在哪家買的?我也想在花廳鋪一塊。」安清站起身,拍打著手上沾的灰塵,看似無意地說。
「哎喲安公子您這就說笑了。這地毯是幾年前的樣子了,舊了。您要是喜歡,小人再找一塊差不多的、新款式給您送去。可是……小人丟的東西,您可一定得費心啊公子。」
提到地毯,金茂財的神色就是有那麼些不自然,甚至打出了他皮子上那油滑商人的腔調。只在把話題岔回他那失竊的財產時,他那肉疼的勁兒遮都遮不住。
安清微微一笑,輕輕慢慢道:「放心,該抓的人,都會抓到的。」
說罷,安清突然回身下蹲,手臂蓄力一下子掀開了那大塊地毯,只見在房間正中,也就是地毯所覆蓋地面的正中心,一塊地磚四周的縫隙明顯比其他地方寬很多,顯然是一塊可以撬開的地格。
常弘義站在金茂財的正對面,自然將他那隨著地毯掀開時驚詫的一抖看得清清楚楚。
「金掌柜,唐突了。介意我打開看一下嗎?」
金茂財肉眼可見的慌張:「公……公子,這就是小人用來存放物品的一個普通暗格而已。您不是來幫小人抓賊的嗎,怎麼成了搜小人的屋子了。」
「看樣子是介意……」安清挑眉,「按理說,幫你抓賊確實不該這樣失禮。」
金茂財連連點頭。
「可是我不光是來抓賊的。」
安清話落,常弘義向兩名捕快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上來打開地磚上的暗格,金茂財想阻攔都沒來得及。
只見暗格裡面躺著一摞地契。
安清拿出那摞地契,見共有五張,都是萬和縣靠近江邊的農地。安清與常弘義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金茂財,有人報案稱你搶佔萬和縣的農田農屋以做私用,地契便是物證。跟我們衙門走一趟吧。」常弘義示意捕快們,「帶走。」
金茂財顯然萬萬沒料到這事情會是這種走向,一個勁兒地喊冤。但捕快們也沒給他繼續賴下去的機會。
/
走出金宅,常弘義表情鬆快,這麼快找到金茂財所藏的地契,說高興那是真的,說到對安清的佩服——他也早就習慣了這種佩服,故而也沒有尤其特別的佩服。
「清早接到報案的時候,還以為得查一陣子,沒想到金茂財就這麼送上門了。公子,您是怎麼發現那暗格的?」
「那個房間不允許僕人隨意進入,衛生清掃並不勤快,很多角落和縫隙都有灰塵。在這樣的情況下,鋪了多年的厚重地毯,邊沿多多少少會在地磚上留下印記,但剛剛並沒有,說明地毯經常被掀開。」安清如是說。
常弘義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但心裡又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安清看著常弘義尚有猶疑的神情,稍一抿嘴。其實,指引他找到證物的,除了所說的這一條線索,還有那木香。除了花枝上、每一個被偷竊的盒子上,還有一個位置有味道,就是那個暗格。安清在踏過暗格上方時,再次捕捉到了那香氣。
金茂財咬定只丟了清單中的東西,那這多出來的一處味道標記定然有其他目的。他不由得懷疑,這木香分明就是瑤芳飛鼠為了引導他發現地契而留下的線索。
至於那讓他確信地毯曾被掀開的東西,是被壓住的那一小片金銀花。這大概就不是瑤芳飛鼠故意為之了。
安清抬頭輕笑,對此賊興趣更盛。
「我安排人去盯著當鋪和黑市,看能不能抓到出手那幾樣財物的人。」常弘義想到瑤芳飛鼠,還是頭痛,太難了。
「派兩個人意思意思就行了。他以往偷的東西,哪次流到過市面之上?」
「那公子打算怎麼抓他?」
「我?」安清側頭看向常弘義,「我不抓他。」
常弘義疑惑。
「您不是才說過,賊就是賊,作為官差,得去抓賊嗎?」
安清笑了笑,雙手背在身後,邁開步伐離開,只留給苦呵呵的常捕頭一個洒脫的背影,和一句——
「你是官差,我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