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5章 月出雲,何皎皎
「趙師兄。」
少年攤手,頗為無奈。
趙天罡低低地笑了笑。
青年抬眸,眺望遠方。
目光順著夜色,乘著風往前再往前到了彼岸。
彼岸的盡頭,有一片血海。
血海和蒼穹之間,相連著天梯。
「葉師弟。」
「我曾年少,獨行苦寒之地,雖知天梯,卻從未見過。」
「我曾想登天梯,領悟洪荒大道,使三界一統,成為一個版圖。」
「萬僵之地,目之所及,俱為平等。」
「人無高低貴賤,三六九等。」
「界面與界面之間,大道與大道之間,人與人,人與他族之間,再無隔閡。」
「吾心磅礴,命卻短矣。」
「但願師弟,能是個長命之人。」
趙天罡的聲音愈發深沉,尾音拖長,身影卻是在少年的視野里逐漸變得透明。
縹緲若雲,淡成霧。
「天下苦不公久矣,柴門難出貴子。」
「葉師弟,師兄未走完的路,你代師兄去走,去看。」
「他日你登上天梯,吾與令師,會在奈何,飲一杯祝賀的酒。」
他儒雅溫柔地笑望著楚月。
像一塊玉做的劍。
像要擺脫掉沙塵的風暴。
少年眼睛微紅,千萬般的不舍。
「師兄。」
「告訴我,為何?」
「為何上界尊會在諸神之日將你活活害死!」
這是她最想知道的。
「華山太君,月族,務必提防之。」
趙天罡只留下了這兩個信息。
聲音落入少年耳中的瞬間,在少年的元神里,自然組成了過去的故事。
楚月呆愣住。
原來……
趙天罡是發現了月族的秘密,並且不肯為華山老君所用。
他明明只要低下頭,就能走到萬人之上。
但他不願。
他一身鐵骨丹心,不跪作惡人,不事掌權者,只為生民與天地,縱死猶不悔。
他要拯救月族!
他要讓月族的真相,公之於眾。
卻遭人陷害再迫害,死於非命。
他死的很慘,比萬宗傳言之中的死法,還要慘。
他的丹田、武根、元神被挖走,製作成了枕頭,供華山老君枕了很多年。
他的身體在烈火里焚燒了整整三日,都不曾死。
縱然失去元神,他的眼神卻是清明而堅毅。
最後,他被丟進了鼎爐,鍛造成了一把刀。
一把,罕見卻鋒利的刀。
傳聞,用世上最赤誠的心,堅毅的骨,能鍛出所向披靡的一把刀。
少年揚起了臉,鬢髮微揚,眼睛通紅,就連咽喉都在脹痛。
末了,淚水滑出,堅韌開口:「弟子葉楚月,恭送趙大師兄,請趙大師兄安心歸去,弟子尚且有一口氣,便不會讓他軍鐵騎,踏足我星雲宗門!」
趙天罡笑了。
是作為師兄的欣慰笑容。
笑時,淚光閃在眼裡。
他早已逝世。
這是他在人間最後的聲音。
「小師妹,再見了。」
頃刻間,少年淚如雨下。
趙天罡成為泡影的那一刻,楚月用強悍的精神之力,瞬間驅散了面龐的易容,使得用玉冠束起的三千青絲,俱都披散了下來,一張清麗的臉,明艷卻又深紅的眸,乃至於一襲殷紅長裙,赫然出現在趙天罡的眼前。
楚月作揖,頷首,淚珠灑落在風中。網站即將關閉,請下載愛閱app最新章節
臨走的那一刻,趙天罡看到了唯一一次身穿女裙的師妹。
是那樣的好看。
「若有再見時,還願為師妹開一次路。」
趙天罡離開得順理成章,卻又措不及防。
這已是他最大的極限,能夠堅持到萬宗大比結束。
能夠堅挺到回宗。
他並非遊魂。
是因為,他連遊魂都不如。
他只是強烈護宗的信念,在機緣巧合且陰差陽錯之下出現。
趙天罡有三件遺憾之事。
一是未能護宗門周全。
二是不能常伴師父大長老膝下。
三是未能與師妹同行這武道之路。
他們……是一路人。
再見了。
葉師妹。
……
楚月作揖低頭,久久未能回神。
她像一幅畫,靜止著——
此刻的心情,她無法言說。
仿若交纏著千萬道的狂風,幾欲摧垮她心中的大樹。
直至吹成秋瑟瑟的枯木。
直到春天萬物復甦,唯有心中枯木永垂不朽,可抵萬機。
再見了。
趙師兄。
楚月挺直起了身子,微笑著流下了淚。
這般正直的人,不該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他該沐浴著朝氣,茁壯蓬勃的生長,成為洪荒上界,乃至於是諸天萬道的大俠!
青年心中有俠氣,宗門方可永垂不朽,便可生生不息一股浩然快哉於千萬里之外的風。
楚月凝視了夜晚許久。
眼前只有空氣。
再無趙師兄。
還有一座,無名碑。
「師父。」
「地下見到師兄,可要好好聽他說徒兒的佳績。」
「徒兒,出息了。」
她閉上眼睛,淚珠再次湧出。
她迎著冷風,在這座山佇立了很久。
不知何時。
楚月睜開了眼睛,朝旁側看去。
夜色深處。
二弟卿若水怔怔地望著她。
紅裙如火,她在落淚。
許是早便隱隱有所猜測,但不敢篤定。
如今親眼所見,卻是萬分的驚艷。
「趙師兄,走了。」
楚月顫聲說。
卿若水提著兩壺酒,來到了楚月的身邊。
「喝嗎?」他問。
「喝。」
楚月咧著嘴笑,接過了酒壺,仰頭便喝。
卿若水給雲鬣斟了一杯酒,方才倚靠著藤蔓木的欄杆往外看。
「大哥。」
「嗯。」
「日後的路,要靠我們自己了。」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楚月背靠欄杆,慵懶不羈喝著此夜的烈酒,說著月族雌神獸的座右銘。
卿若水低低一笑,繼續喝酒。
自從葉大哥來說,星雲宗上下煥然一新。
時而正義,時而又猥瑣。
大義是她,猥瑣也是她。
想到此處,卿若水滿面都是笑。
比起那些,他更想知道,當宗門的弟子們,發現葉大哥是個女子的神情,該是何等的目瞪口呆。
尤其是寧三弟。
卿若水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寧夙那下巴掉到地上又自己安裝回去的滑稽場景。
他笑著仰頭,看向了若隱若現的月。
月出雲,何皎皎。
「大哥。」
他又喊了聲。
「嗯?」
楚月懶懶地應著。
「日後是不是該叫你葉大姐了?」
「……」
煩死了。
趙師兄煩。
卿二弟更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