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以後就叫宋阿順吧

「你轉過去！不準看過來！」

但晚了。

宋蘇偏頭看了看他灰撲撲的臉蛋，想象下面的紅通通的臉，忍不住笑了。

「你幾歲，我又幾歲啊？」

「你放心，你在我面前就是一個小孩子，我不會對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感興趣的。」

慕我死死的瞪著她，活像被強迫的小娘子。

宋蘇忍不住笑出了聲。

但笑過後，宋蘇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死小孩兒，你叫什麼名字啊？」

慕我眼眸閃了閃，垂下了長長的眼瞼。

「我沒有名字。」

他聲音悶悶的。

宋蘇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濃厚的陰鬱氣息。

宋蘇想了想，「既然你沒有名字，那我今日給你起一個吧。」

慕我抬眼看了看她，沒有說話。

他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但卻讓人看不出任何屬於小孩子的天真無邪。

他身上傷口很多，瘦骨嶙峋，胸前的肋骨形狀肉眼可見。

他以前過的很不好。

她希望他以後能過的好一些，至少平安順遂。

宋蘇輕輕握住他的手，將手掌攤開，用指尖在上面輕輕寫了一個字。

「『順』，平安順遂，便給你取『順』這個字吧。」

「我叫宋蘇，復甦的蘇，」宋蘇又在他掌心寫了一個宋字，「你以後便跟我姓吧，姓宋，叫宋阿順。」

宋蘇笑臉盈盈地看著他，「你覺得怎麼樣？」

慕我看著自己滿是血污的手掌以及那雙潔白無瑕的手。

他這雙手分明沒有任何感覺，但是又好像有什麼感覺。

麻麻的。

阿順，宋阿順。

不是慕我，也不是別的什麼含有目的性的名字。

這是第一個，真正為他好的名字。

阿順張了張嘴，一個「好」字從喉嚨處發出。

宋蘇嘴角上揚，眼眸亮晶晶的，喊道：「阿順。」

阿順漆黑的眸子微動，定定的盯著眼前的人。

他張口，艱難喊道：「宋蘇。」

宋蘇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你不喊我姐姐的嗎？」

阿順一臉疑惑，「我為什麼要喊你姐姐？」

宋蘇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比你大啊！」

阿順看了看她，「不能因為你比我大你就是我姐姐了。」

宋蘇癟癟嘴，「你要是不叫我姐姐，那我就不要你了。」

阿順黑眸微動，震驚地看著她，而後垂下長睫，抿唇不語。

見他似乎真的當真了，宋蘇連忙道：「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我現在只有你了，我不會離開你的。」

恰好這時候寂生走過來了，他將手中的裝有葯的碗遞給宋蘇。

宋蘇看了一眼，連忙接過，不放心地再問了一次，「這是給阿順喝的葯嗎？」

寂生點點頭，然後又遞給她了一個瓷瓶，伸手指了指阿順的傷口，宋蘇意會，「這是給阿順治外傷的？」

寂生再次點點頭，然後就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柳柳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此時屋內只有宋蘇和阿順兩人。

寂生走後，宋蘇看了眼碗中黑乎乎的東西。

一看就很苦。

宋蘇忍不住憐惜地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阿順。

哎，可憐的孩子。

接收到了憐惜的眼神的阿順：「……」

宋蘇輕輕扶著他坐起來，舀了一勺藥水，輕輕地吹了吹才放在他的嘴邊，哄孩子一般的張大嘴巴「啊」了一聲。

阿順：「……我不是小孩子。」

「你怎麼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五六歲了也是小孩子。」

阿順皺眉，「我今年八歲了。」

宋蘇微愣，「……八歲？」

阿順點點頭。

宋蘇還記得親戚家的孩子八歲時已經長到她胸口那麼高了，還被養的白白胖胖，整個就是一福娃。

而眼前這個不過她腰高的孩子，他竟然也是八歲。

宋蘇垂眸，將勺子放回了碗里。

見她這樣，阿順眼中劃過一絲慌亂，他抿抿唇，別開眼沒去看她，但餘光還是忍不住往她那邊看。

他有些失落。

這是為什麼，因為他看起來不像是八歲所以後悔要他的意思嗎？

就在他思緒飄遠的時候，臉上忽然傳來一陣溫熱。

阿順愣愣的看著她。

宋蘇捧起了他的臉，極其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

「阿順，我會好好待你的，將你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讓你成為所有人都羨慕的對象。」

「不論你以前經歷了什麼，請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絕對絕對不會騙你，也絕不會利用你，讓你替我賣命。」

這是在回答他第一次問她的問題。

她一直記得。

接下來的一句話，讓阿順沉寂許久的心臟重新被賦予了生命。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成為你的家人。」

她也一直知道，經歷了數不清的傷害與背叛，阿順很難再信任任何人。

所以她很直白的告訴他，她不會害他，她是真心的想要對他好，將他當成自己的家人。

胸腔處似乎有什麼在四處亂撞。

阿順怔怔地看著她乾淨誠摯的眼睛。

她想成為他的家人。

家人啊……

家？

他要有家了嗎？

他要有家人了嗎？

坎坷八年，阿順忽然想哭。

他想別開臉，想藏起這份懦弱，可是眼淚卻不爭氣地先滾落下來。

眼淚滑到她的手上，阿順慌亂一瞬。

她會嫌棄他不幹凈嗎？

她會反悔剛剛的話嗎？

宋蘇離他很近，無比清晰的看清了他的情緒變化，她心疼的嘆口氣，抬手輕柔的抹掉了他眼下的淚痕。仟仟尛哾

「你傻嗎，家人是什麼你知道嗎，家人就是你可以肆意流淚，肆意大笑的地方，面對家人，你不需要那麼謹慎。」

「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就振作起來，你還有一碗很苦的葯要喝呢。」

「……」

這麼一會兒，葯已經不燙了，宋蘇用勺子舀起一勺黑漆漆的藥水，遞到阿順唇邊，看著阿順乖乖張口，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宋蘇不禁心生佩服。

但同時，也心生憐惜。

這是得吃了多少苦，才會對這樣一碗她遠遠的都能聞到濃郁苦味的葯面不改色的喝下去，連眉頭一下都不帶皺的？

葯漸漸見底，宋蘇放在一邊，說：「下回我給你帶點甜食吧。」

不要再吃這麼多的苦了。

阿順看著她沒有說話。

宋蘇也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我扶你躺下，幫你上藥。」

吃的葯是苦的，可是將藥粉灑在傷口上卻是痛的。

宋蘇已經盡量放輕了動作了，可是每當藥粉落在傷口上時，阿順的身子便會有些微顫抖。

宋蘇想了想，主動和他聊天，以轉移他的注意力。

「阿順，你有想去的地方和想做的事嗎？」

阿順沒有說話，但是黑漆漆的瞳仁動了動，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宋蘇繼續說：「我帶你離開揚州好不好，我們去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我找一份工作，你去私塾讀書，若是成績好的話，考個進士去京城做官，若是成績不好的話，我們就可以自己開一個私塾，或者去當一個夫子，教書育人。」

「平平安安，簡單快樂，你覺得怎麼樣？」

她描繪的畫面實在是太美好了，阿順不禁聽得入迷，就像是透過這些話，真正的過上了那種平淡安樂的生活。

阿順趴在軟軟的枕頭上，在她溫柔的嗓音中漸漸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宋蘇聽到他平穩均勻的呼吸聲，抬頭一看就看見他平和寧靜的臉。

宋蘇忍不住勾了勾唇。

總算是可以睡個好覺了。

恰好葯已經上完了，宋蘇起身給他蓋了被子，收拾了碗碟便悄悄地走了出去。

已近半夜，天色大暗，可前院卻是人來人往，所有人都腳步匆匆。

今夜，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