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前男友有疾病

[到了嗎？]

[快了]

[今天能搞定吧？]

[看發揮]

車停的一瞬間,和田宇翀的微信對話也被錢佳寧退出了。她隔著窗戶看向八千里路的門臉，陶九思正站在門外，與她四目相對,神色略顯微妙。

錢佳寧下了車走到他身邊。

「這麼熱,站外面幹什麼？」

「哦……哦！」陶九思恍然醒悟，「我來拿外賣,我們店裡每周五晚上員工都有下午茶，路總請的……」

他越說聲音越小,因為錢佳寧在聽見「路總」二字明顯面色不善。目送她進了大門,陶九思迅速掏出手機,在吃瓜群里發了一行字：

[前線戰報：佳寧姐進店,路總一樓談合同中]

八千里路一樓設計得很寬敞,錢佳寧第一次來吃飯是在沙發處,平常和設計師見面是在一片類似咖啡座的地方，還有一處半獨立的空間，用來談一些比較正式的合作。

她一進門就看見路焱坐在商務區。衣服還是襯衣,只不過和平常相比較為規整，甚至打了領帶。坐在他對面的是個曲線玲瓏的熟女,聽說話是開了家賣生蚝的餐廳,新門店要交給八千里路裝修。

見錢佳寧進門，他目光略有偏移,手也不自覺地握上杯柄。錢佳寧目不斜視地坐到咖啡座區，和他正好隔了兩米距離。

設計師還沒來，她從包里掏出筆記本電腦,把對方發給他的設計圖電子版拉大細看。

新房兩室一廳一廚一衛,每個空間都有單獨的設計圖,一些特殊設計還做了附錄。錢佳寧正研究著,忽聽隔壁生蚝店女老闆的聲音傳過來：

「只聽同行說八千里路裝修的活做得好，沒想到老闆也這麼一表人才。路總，等我們新店裝好了，你也來嘗嘗我們的新鮮生蚝，叫這店和人，好活成雙啊。」

錢佳寧：……

路焱輕咳一聲，顯然是沒打算接話。誰知錢佳寧忽然頭一抬，笑容滿面地招呼：「誒，姐姐，你是開生蚝店的嗎？店址在哪裡呀？」

路焱猛然轉頭，完全沒明白錢佳寧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老闆娘也是豪爽人，看錢佳寧問得真誠，立刻從包里拿出張名片遞給她。

「就這兒，現在上海營業的只這一家，新店我們這不是……」她目光水波流轉投向路焱，「在等路老闆裝修呢。」

「這樣啊……」錢佳寧笑笑，收起名片，「行，那我回頭把這名片快遞給我前男友。他還蠻需要這個的，他……」

路焱眉頭緊鎖地看著錢佳寧，直到她目光轉回自己電腦，嫣然一笑。

「臨陣脫逃，我看他可能是那方面有點疾病。」

路焱：………………………………

大戰蓄勢待發，設計師拎著裝樣品的黑包姍姍來遲，往錢佳寧對面一坐。室外熱氣隨著他落座撲面而來，錢佳寧也扣上電腦，看他在自己面前把列印出的大幅設計圖展開。

其實框架之前在微信上反覆修改已經定好了，今天就是再確認些細節和材料。之前找的木工只給她做了個柜子，結果顏色材質都和錢佳寧預期相差甚遠，嚇得她立刻叫停了之後的所有定製。

路焱這邊給她做全屋，倒是樣樣都給她親眼確認。

「這三個……」她桌前擺開設計師拿來的三種樣品，「區別是？」

「價格不一樣，」設計師一臉誠懇，「你拿著那個是進口的，最貴，但是質量最好。這個是東南亞那邊代工的，比較便宜，但是不防潮。這個是……」

「用她手裡那個就行。」

她一愣，隨即抬頭。

生蚝店老闆不知何時走了，路焱拎著一疊簽好的合同，站在她

和設計師身邊，看她的目光很是複雜。

陶九思突然出現，咳了兩聲，喊道：「誒設計老師，我們下午茶點多了，一起來一起來。」

設計師也被拉走了。

談工作的路焱看起來還是挺人模狗樣，寸頭歸寸頭，但襯衣規規矩矩繫到領口，錮住喉結分明的脖頸。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流暢有力的線條。

他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合同往她桌上一扔，坐到她對面方才設計師的位置，咬著后槽牙問她：

「錢佳寧，我有病，是吧？」

一方咖啡桌隔開兩個人，電腦屏幕的光映亮錢佳寧的臉。她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屏幕上的設計圖，再開口，慢悠悠的語速里夾雜著譏諷：

「怎麼還對號入座了？」

「你算老幾，是我前男友嗎？」

路焱方才把合同扔到桌面上，壓住了錢佳寧列印好的設計圖。她又舉起裝修樣品看了看，把設計圖從他合同下抽出來，繼續說：

「還有，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你給我裝修這事，也該多少錢就多少錢……不過看在炮友的份上，材料給我打個九折。」

路焱心道還給你打九折，我不如把陶九思打骨折。想掀桌子的心情還在醞釀，錢佳寧就把那進口的樣品推到他面前，繼續說：

「所以換便宜的，這麼高級，我可用不起。」

「這時候倒挺節省，」路焱黑著臉，「我看你昨天花得挺痛快的。」

錢佳寧一點不慌，手臂一彎，撐在桌面上，很認真地看著他：「怎麼？我給狗攢錢，狗跑了，還不興我把錢花自己身上了？」

「錢佳寧？」路焱快按不住自己了，「我怎麼就是狗了？」

「你怎麼又對號入座啊？」錢佳寧語氣驚訝，「我真是給狗攢的。除非……你也覺得自己不是人？」

「啊啊佳寧姐！」一道顫巍巍的呼喚憑空插入二人中間，陶九思端著杯奶茶遞到錢佳寧嘴前，一副求求你別說了的表情。

「我們下午茶真的……點得太多了！」他說，「你來和我們一起吃吧，正好也和設計師聊聊細節！」

錢佳寧也識趣，接過奶茶，跟著陶九思往員工們喝下午茶的地方走。她離開咖啡座沒多遠，陶九思就又一個箭步竄回來，痛心疾首地和路焱說：

「老闆！」

「你可閉嘴吧！」

路焱面色鐵青，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我一共就他媽說了三句！」

-

【吃瓜1組】新消息：

陶九思：[諸位]

陶九思：[佳寧姐殺瘋了]

***

八千里路員工組的氣氛倒是挺好。

周五下午，出門的員工不多，大家都擠在沙發附近吃路焱買的東西，順便聊八卦。見錢佳寧過來，幾個小姑娘讓開地方，招呼她坐下。

估計是之前陶九思在店裡提過她，大家都知道她是做記者的。坐下沒多久，就有人開口：「錢小姐，你是記者誒，那你肯定比我們見得都多。我們剛才正幫設計老師拿主意呢，你也說幾句吧。」

錢佳寧手裡拿著陶九思剛遞過來的蛋撻，抬頭看向負責她新家裝修的設計師。

事情倒不複雜。原來她設計師有個侄子，大學學了個萬金油專業。今年要畢業了，找工作的時候十分抓瞎，一邊怕入錯行，又一邊對就業市場一點不了解。他家就設計師一個大學生，每天過來追問他意見。

「還問我呢，」設計師一臉苦惱，「我自己都是糊糊塗塗入的行，莫名其妙幹了這些年……咱們講道理，大家不都這樣嗎？不懂選專業的時候選了專業，不懂選行業的時候選了行業……」

一女員工接了話

茬：「不懂選男人的時候談了戀愛。」

大家哄堂大笑，只有錢佳寧表情略顯恍惚。

「錢小姐，你有意見嗎？」剛才問她的小姑娘開口，「這各行各業到底什麼樣子，你肯定見得比我們多。」

「我……」錢佳寧這才回過神，「我也不大懂，我只是採訪過一些人，聊那麼幾句話，算不上了解行業。要想知道真實的就業情況，還是得問業內……」

她忽然打住了話頭。

再開口的時候，語氣有點幡然醒悟的意思。

「所以說……現在大學生最關心的，就是就業了，對吧？」

「那不一定，應該還是談戀愛打遊戲，」陶九思開玩笑，「不過這倆都屬於精彩的大學生活，就業那是剛需啊。哎，要是我畢業之前能多接觸下就業市場，聽聽各行業內的爆料，我也不至於一頭扎進裝修這個坑爹行業……」

「你裝什麼呀，你當初不是面試一堆都沒過老闆看你可憐讓你來的嗎，現在還嫌棄起來了……誒錢小姐？你不吃了？」

錢佳寧起身速度太快，嚇了大家一條。她大步往自己電腦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說：「哦我臨時有點事！我加個班！那個設計老師，設計稿就按剛才說的定稿吧，我先忙工作了！」

路焱還坐在方才的位置沒動，正低著頭審合同。只聽眼前「咣當」一聲，錢佳寧已經坐回原位，電腦打開，噼里啪啦地打起字來。

他堪堪開口：「你這……」

「閉嘴！」錢佳寧不耐煩道，「我要寫視頻策劃案，你別說話。」

路焱：……

錢佳寧這一寫就寫到晚上九點。

前台的小姑娘走了，幾個做業務的也走了，到最後只剩路焱和陶九思。後者也識趣，東西收拾好，臨走前囑咐道：「老闆，你好好說話啊。」

路焱語氣無奈里夾著煩：「下班吧你。」

陶九思也走了。

八千里路一樓變得空空蕩蕩，一時只剩他和錢佳寧。沒人說話，只有打字的聲音回蕩在寂靜里。

路焱關了飲水機，最後倒了杯熱水，然後抬頭朝錢佳寧的方向望。

她還在寫。

手指不停敲著鍵盤，臉被屏幕的光映亮，偶爾停下發會呆，就像以前做不出題的時候看著黑板的樣子一樣。又寫了幾行字，左手忽然往胃的方向按了一下，眉頭也皺起來。

路焱的眉頭也跟著皺起來。

「咣當」一聲，是紙杯放上桌面。錢佳寧臉朝路焱的方向側了側，眼睛還盯著屏幕。

「怎麼了？」她問，「你要打烊了？你家網速不錯，等我一會兒行嗎？」

路焱被她弄得沒脾氣。

「不打烊，」他說，「你過來先跟我吃飯。」

「我沒寫完呢。」

「這都幾點了？」

「哎這人寫東西是有flow的……」錢佳寧挑著半邊眉毛，一邊敲鍵盤一邊和他講，「你別打斷我……」

「錢佳寧！」

她手一哆嗦，停了，目光繼而轉向路焱。

陶九思那句「你好好說話」在腦海里反覆的響，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生氣。她看著他的目光還很無辜，簡直就像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一樣。

他深吸了口氣，竭力平靜語氣：「我算知道你這胃病是怎麼落下的了。」

錢佳寧也是一愣：「你怎麼知道我有胃病？」

他坐到她對面，點點桌子，讓她喝水。

「那天送你回家，」他說，「看見你飯桌上有幾盒葯。」

錢佳寧神色略動，隨後收回目光，看了一會兒屏幕，輕聲說：「行，我就差最後一段了，讓我寫完吧。」

「寫完了我吃。」

路焱也說不出別的什麼了。

她也沒騙他，又寫了幾行字，總算把電腦合起來。兩個人去他辦公室吃飯，路焱從冰箱里把飯盒拿出來，微波爐熱好了，再遞到她手裡。

她餓得太久，又寫了太多東西，人都是懵的，筷子一下下戳飯粒。路焱看她一眼，語氣無奈：「非得今天寫完？周六日不也能寫嗎。」

「不行啊，」錢佳寧筷子把米飯都打散了還沒動口，「周末得去兼職的輔導班上課，晚上想把家裡收拾下……」

她說得平平淡淡，就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路焱抬頭望她，腦海里忽然又是宋曉槿那句「她說覺得這些年為了路焱不值得……」

她動了下脖頸，頸椎骨有輕微的脆響，總算開始吃飯。結果吃了兩口又輕笑起來，抬頭看向他，說：

「以前求著你給我做你都不做，現在倒是成天做熟了冰著。路焱……」

「看來咱倆這七年，都變了挺多。」

都變得挺多。

他的輪廓仍然鋒利，但不再如出鞘寒刀閃著冷光。身形更寬闊，少年氣蛻得一乾二淨。言談舉止多了份穩重，能看出被世事打磨。

她漂亮了，成熟了，馬尾變作披肩發，腰仍是盈盈一握，身體的曲線卻有了微妙的不同——是只有擁過的人才能察覺的不同。

大約是寫東西太累，她也不像下午似的總懟他。半靠在沙發上，慢悠悠地說：

「下午和你鬧著玩呢，路焱，我沒那麼生你的氣。其實前天晚上你走了，我也想了很久你的話。」

「可能你才是對的。我之前想的太簡單了，我以為只要你回來，我們兩個就能很快像以前一樣，就像這七年根本不存在一樣……」

「怎麼可能啊。」

「你也看到了，我現在變化太大了，我也不是18歲的錢佳寧了。你不和我說，但是我也知道……」

「你從18歲到現在，開這麼大的店，中間一定也經歷了很多。」

「老說什麼破鏡重圓……破了的鏡子哪能重圓啊，兩塊碎片各自磋磨，都變成別的形狀了，再放到一起，也拼不回去了。」

「我花那張卡里的錢沒別的意思，」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話，又輕笑出來，「你也不是狗。我就是給你攢的，不過現在你也用不著了，那就趕緊花完了，我就能往前走了。」

碗筷放到茶几上，「咔噠」一聲，兩個人看上去都沒什麼表情，又像是都有點難過。

他說：「那你以後……別這麼累了。」

「好，」她輕聲答應，想了想，又笑，「可能是最近見著你了，我老想起咱倆高中的時候……那時候真好，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不在乎。現在什麼都有了，倒是……」

她沒說完，起身了。

路焱等著她後半句話，沒等到，慢慢抬頭。看她要走，他也起身，兩個人沉默著往樓下走。她把電腦收進包里，等了一會兒，叫的車也到了。路焱送她上了車，看了眼車牌，像在記車牌號。

錢佳寧沒回頭，把手機從包里拿到手裡。車啟動，他身影烙在後視鏡里，一直沒消失。她看了那倒影一會兒，把手機屏幕點亮，找出了和田宇翀的對話框。

再打字的時候，剛才疲憊的表情慢慢變得挑釁。

錢佳寧：[田sir]

錢佳寧：[說完了，和他斷了]

田宇翀：[行]

田宇翀：[那你就等他來找你吧]

錢佳寧：[有這麼靈嗎？]

田宇翀：[分情況，你倆這種絕對管用]

田宇翀：[這孫子那天不讓你花錢我就知道他放不下]

錢佳寧：[真絕了，你們兩口子加起來一百個心眼，你一人一百五，宋

曉槿負五十]

對話框里寂靜片刻，錢佳寧又發了個[哎]字過去。

田宇翀：[又咋了]

錢佳寧：[有點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我也想起以前的事了]

錢佳寧：[你還記得咱們高中去公園拓展活動嗎？]

田宇翀：[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錢佳寧：[嗯]

錢佳寧：[我想起我是怎麼喜歡上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