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班接人一起走

那天睡醒發現對方通過她好友之後，她當即就把備註改成了路焱，還鬼鬼祟祟地置頂了。只是兩個人誰都沒說過話，頁面也就一直停留在那條，「你已添加了火火火，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的系統消息上。

他給她發消息了。

錢佳寧抬眼看了下拍攝中的三人，手指輕點屏幕，迅速解鎖，打開了和他的對話框。

他們分開那年連個手機都沒有，旁邊更沒幾個人用微信。之後註冊了賬號，又不知道彼此在哪裡。這麼多年，這竟然是兩個人發的第一條微信。

路焱：[在拍？]

就這？

她被噎了一下，發的字數絕不超過對方：[對]

對話框「正在輸入中」了幾秒，再發過來的消息就長了。

[那是不是不能按門鈴？]

錢佳寧這才反應過來。

有嚴凜控場，她也不用時時看著，迅速回復道：[對，我下樓給你開單元門吧。]

新房是要刷卡進單元門的樓棟，錢佳寧申請過兩張卡，自己留一張，另一張給了陶九思。坐電梯下去的時候，她腦海里忽然浮現出給路焱申領一張的想法。

這想法一閃即逝。反應過來的瞬間，她推了一把自己腦袋。

電梯沒在其他樓層停留，直接降到了最下面。錢佳寧匆匆走出去，想著外面氣溫太高，趕忙把單元門打開。

蒸騰熱氣，撲面而來。

路焱額上也有汗，好在寸頭，又穿了寬鬆襯衣，顯得人很清爽。錢佳寧閃身讓他進去，兩個人並肩進了電梯。

也是尷尬到什麼份上了。

錢佳寧買房的時候沒想到這電梯的速度能這麼慢，她站在後面望著他的背影，透過襯衣，能看到他背部的線條，和肩膀上那塊與膚色不同顏色的葯貼。

「我老闆在診所呢。」她想起陶九思說。

電梯在五樓停了一下，門外卻沒人進來。路焱抬手按關電梯的瞬間，錢佳寧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你去診所幹什麼？」

電梯上升，機械嗡鳴。路焱側過身，少年時代凌厲到刺破青天的側臉線條，如今多了穩重成熟。

「一些舊傷，」他說，「沒什麼事。」

錢佳寧點點頭，語氣很平和，繼續問：「深圳落下的？」

路焱徹底轉過身了，低頭看著她，神情里的含義難辨起來。

「陶九思和你說的？」

「別什麼都賴陶九思，」錢佳寧仰起頭，和他四目相對，「我做記者的，知道你公司名稱，查個底細也不難，第一家不就在深圳嗎。還有……」

她頓了頓，路焱也等她後文。錢佳寧背起手，從他身側繞過去。

「那家在深圳的門店註冊人不是你，怪不得我之前查不到。要真是為了躲我，你也太煞費苦心了。」

電梯門打開，她把列印出來的台本背到身後，大步往外走。她能感覺路焱站在門邊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緩步跟上。

進門的時候，上段拍攝剛剛告一段落。

接連不斷地說了半個多小時，陶九思也有些口乾舌燥。錢佳寧之前進門就拿過濾器濾出一壺涼白開，給他和扛著攝像機的盧依依一人倒了一杯。

倒到路焱的時候突然彆扭起來，連著嚴凜也不想管。

「佳寧？」嚴凜大為震驚，「我知道咱倆關係好，那你也不能就這麼把我漏過去啊。再說了你就算漏我，你怎麼連著路總一塊漏了……」

路焱正站在旁邊看插座排布，臉色冷了一瞬。盧依依睜大眼睛努力喝水，錢佳寧一言不發，唯有陶九思在旁邊自言自語：

「啊，和誰關係好……」

錢佳寧把自己杯子往茶几上一磕，語

氣不善：「趕緊喝完繼續拍吧，下午我還得回去篩素材呢。」

「哦哦哦，」陶九思趕忙應聲，「下一段路總拍。我們剛和台本聊得有點出入，下一段打算讓路總來講電路的事。」

錢佳寧臉色微微有變，攔了一下：「我腳本里……沒安排電路的事。」

陶九思煞有介事：「對，佳寧姐，這就是你腳本的缺陷了。講裝修怎麼能不講電路呢？水電不分家……」

錢佳寧眉頭微皺，語氣略急：「那你別讓他講！」

嚴凜和盧依依都沒反應過來，只有路焱一瞬間起身。他步子大，下一秒就擋到錢佳寧和陶九思中間，身形徹底把她罩住，遮得其他幾個人都看不見她。

兩個人沉默片刻，錢佳寧轉頭和他出了門。

房間里幾個人面面相覷，盧依依嗅到一絲不對勁：「佳寧姐和路老闆是——」

嚴凜：「——是我介紹認識的啊。」

陶九思知道自己剛才肯定說錯了什麼，但又不知道具體哪句說錯了，以至於連他老闆和錢佳寧的關係都不敢多說了。

他媽教育他教育得對，言多必失，開口九思，他最近看來是又飄了。

路焱把錢佳寧帶到樓道里，兩層單元門全關上，心裡又罵了幾句之前那公司給錢佳寧裝的這防盜門也有問題。轉過頭，他語氣也沒起伏：「你別急。我都幹了這行，肯定不忌諱提。」

錢佳寧愣了愣，似乎這才反應過來。她低頭的一瞬間，路焱眼裡也湧上情緒，又很快被壓了回去。

她看著地面點了下頭，又問：「那……」

路焱側過頭。

她吸了口氣，組織語言：「那你還……」

都不用她說完，他就開口：「早就沒事了。」

錢佳寧鬆了口氣。

「那我……」她想著剛才和陶九思著急，有點不好意思立刻進門，「那我下樓去給你們買點吃的。」

路焱點點頭，轉身回了屋子。錢佳寧看著他背影遠去，按下電梯，忽然忍不住把額頭抵上冰冷牆壁。

路焱回頭望了她一眼，身子頓了片刻，終究還是關上大門。

拍攝下午三點結束，錢佳寧和嚴凜回公司看素材。

第一期視頻，很多東西還在摸索，封總也沒有給太多時間上的限制。嚴凜這種外向型人格，拿到外面好用，讓他蹲在剪輯室盤素材就又坐不住了。錢佳寧看著他眼煩，三言兩語把他轟下班，自己一遍遍地過視頻。

她一直避著不看路焱那幾段，拖到晚上十點多才不得不打開。

電腦屏幕上，一瞬間彈出路焱的臉。

他以前特別煩鏡頭。班裡過元旦想拍幾個祝福視頻，幾個女班委過來和他說都沒用。畢業的時候班裡拍照，他也就出場了一個全體合影，其他的一概沒參加。

現在對鏡頭倒是很平和了。

或者說，他現在對什麼都沒那麼大抵觸了。

例如嚴凜在鏡頭裡問他，現在這房子最大的問題是什麼。他說，電都有問題。

「用的是庫存電線，電線管里太滿，很容易走火。還有衛生間的電線管，是從地板下面走的，要是積水的話……

錢佳寧試圖從他眼神里看出一絲除了專業外的其他情緒，可又什麼都看不見，直到路焱直起身子，輕聲說：「漏電，會死人的。」

她直接把電腦關了，癱坐在一片漆黑里。

關了電腦才發現手機屏幕也亮著。錢佳寧點開提醒，發現是嚴凜在群里@她。

[錢老師，素材夠嗎？我覺得只有你家的畫面有點單薄，你覺得還有什麼能拍的？]

錢佳寧想了想，回復對方：[我覺得可以再拍，但是我得整合下已有的素材，腳本也得調整，

明天來公司商量吧。]

嚴凜：[錢老師，你不會還在公司吧？]

錢佳寧：[嗯]

錢佳寧：[你和陶九思太能說了，我看不完]

陶九思：[QAQ]

她笑了一聲，收拾了下包，也從聊天里退了出去。剛打算叫車，另一條消息提醒卻浮現在屏幕最上面。

路焱：[走么？]

沒頭沒尾……

錢佳寧看了一眼剛關的電腦屏幕，腦海里又浮現出路焱那張對什麼都無所謂了的臉。她垂下眼，打字的心情很複雜。

錢佳寧：[準備走]

路焱：[好，一起]

錢佳寧：…………啊？

上次去八千里路她就發現門店離自己公司不遠，這次路焱應該也是直接從門店過來，十幾分鐘就到了。她站在樓下，看到對方那輛越野自夜色中駛來，內心鄙視了一番對方的審美。

做設計的時候還挺靈的，買車的時候就這麼山炮。

車倏忽間停到她面前。底盤過高，錢佳寧上去都廢了點勁。好不容易坐穩，她抱怨道：「你這副駕哪個女的願意坐……」

路焱笑了一聲，反問：「為什麼要讓女的坐我副駕？」

錢佳寧被問住了。

其實她是把自己潛意識問出來了。

她的潛意識也不複雜，無非就是，路焱這些年有沒有過別的女人。

他怎麼突然逗起她了？

錢佳寧一扯安全帶，臉沉下來，不說話了。路焱打了轉向燈，慢慢從接上她的輔道駛出。

十一點了，CBD還是車水馬龍。寫字樓里燈火輝煌，金錢晝夜不停地流轉，上海像是浮在錢海上的一艘商船。

她趴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的夜色發起愣。

夜風吹起她的長發，也吹散了她本就毫無根基的惱火。車裡發香浮動，她忽然聲音很小地說：「路焱，我覺得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路焱沒有馬上接話，過了半晌，才輕聲說：「是么？不過你還是老樣子，容易激動，也容易生氣。」

她好不容易被風吹散的惱意又回來了，只能回頭瞪著路焱：「我也沒因為別人激動生氣……」

紅燈亮了，路焱踩了腳剎車。

她因為慣性微微前傾，又被安全帶勒了回來。流轉的燈光照不進車裡，路焱的身影藏在黑暗中，她什麼都看不清晰。

「是啊，」他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