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圍觀的群眾也知道不能違反守則,一部分四散開,或是向著宿舍,或是向著聚集地。
季南也看到所謂的聚集地了,聚集地的位置散發著盈盈火光,將黑暗驅散。
還有一部分人想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解決事端,發展到這種地步,指望用嘴皮子快速解決是不可能的,只能動用武力。
人群摩拳擦掌愈發逼近,而他對此毫不知情,只是晃了晃幾乎被抓麻的腿:「誰他媽搶你東西了?趕緊放開我!」
「我放開你你就要拿著我的房卡逃走了是不是,傻子才會放開你!」
隨著事態白熱化,終於有一撮綠帽工作人員發現了這裡的異樣,他們是最後一批夜前巡視人員,之後便再也不會有人來這裡了。
其中一人想去看看發生了什麼,卻被另一個人制止:「馬上就要天黑了,說真的,守則上只是讓我們盡量不要讓遊客晚上出門而已,並不是必須,這種情況下應該以自己的性命為第一優先。」
看出那人還有些猶豫,他又說:「誒呀有什麼關係,他們又不是傻子,守則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天真的黑下來他絕對會回去的。」
一步三回頭,他們終究是離開了。
「行,行,你不放開是吧,別後悔。」被纏煩的人撂下狠話。
「我就不放你能管我怎麼樣?等等……誒誒你要幹什麼有話好好說!」
對方隨手撿了個石頭就要往他腦袋上砸,尖銳稜角在馬上降臨的夜色里閃著寒光。看到比自己拳頭還大的石頭,說不後悔那是假的,就算運氣好沒丟命也要落得個頭破血流的下場。
在醫療設施不完善的情況下,任何以自身安全為代價的交換都是虧本。
這人顯然沒料到他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動粗,撒開緊抱著不動的手扭頭就跑,全然不見剛才的憤然。
「等等……你別衝動,救命啊!!救命!!!」
由外而內聚集的人牆反倒成了他逃命的絆腳石,他在這小小的圈子裡老鼠似的狼狽逃竄,奈何實力差距過大,才竄了幾下就被拽住了胳膊。
對方已然紅了眼,罵罵咧咧地舉起石頭,眼看就要砸下來,卻被其他人捏住手腕。
「我警告你別多管閑事,這人惹到我頭上,就得做好去天堂觀光的準備!」
這話在旁人聽來就是無比的狂傲。
制止他暴行的人與他身量差不了多少,此時已然氣的不行,頭爆青筋:
「我看你是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一人從後方扼住他脖子,一人輕而易舉地奪過他手中的石頭——他唯一的武器。推推攘攘間,他被擁進人群,那些人早已虎視眈眈。若是目光能殺人,他早就被撕扯成碎片。
「把他綁到樹上!」
「這種人就活該暴露到黑夜中!」
「殺雞儆猴!看他們還敢不敢強別人東西了!」
竟是要動用私刑。
而那卑鄙無恥的小人見到這一幕差點笑出聲來,卻還要硬憋回去,假惺惺地喊:
「別這樣!別鬧出人命!」
實際上他巴不得他死。
硬裝出來的悲憫與小人得志的笑容混在一起構成了一張滑稽的臉,這張臉在光滑的白劍中一閃而過,就此定格。
劍身似玉,如鏡般光潔,這無疑是一把好劍,而這柄劍只與他的脖子相隔了兩厘米。
再往上看,柳陌白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緊緊盯著他,那人的目光和他手中劍一樣鋒利,僅僅是被看了幾秒,他便覺得自己已經被徹底剖開來,身體的所有以及裡面那點見不得光的東西全部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他的兩腿不受控制的發顫,不由得
隨著劍尖的移動跪倒在地。
沒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人群中的,當他們反應過來,馬上就要被眾人綁到樹上的那個人已然重獲自由,他並不在意是誰解救了自己,只是表情猙獰地盯著在場的所有人。
與他來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加害者。
柳陌白:「他在騙人。」
被劍指著的人咽了口唾沫,即便已經跪下了卻還在嘴硬:「你你你不要仗著自己有武器就血口噴人……你怎麼證明我在騙人?」
柳陌白張口就是四個字:
「我看到了。」
「……」
所有人都不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但柳陌白再也沒出過聲,只是垂著眼睛緊盯著被劍指著的人,彷彿在等他自己承認錯誤。
不得不說,這一幕有點呆。
「這位……小兄弟?」眾人還是有些顧及柳陌白的,好聲問道:「請問你看到什麼了?」
聽到有人問,柳陌白才大發慈悲般地開口:「我看到他在騙人。」
眾人:「……」
或許是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柳陌白道:「他故意撞在那個人的身上。」
柳陌白『懲惡揚善』時的嘴皮子比平常還要爛上好幾倍,屬於把他放到一年級小朋友中間都說不贏的那種。
「你的意思是我在我在碰瓷嗎?胡說八道!」
他顫抖著嗓音大喊,直直盯著柳陌白,眼神中竟沒有一絲心虛。若是仔細看,會發現他的瞳孔已經縮到極致。
黑暗中,人的瞳孔只會放大,他這樣顯然是慌到不行,卻不敢透露出半分。
對他威脅最大的不是面前拿著劍的人,也不是不遠處想要生撕了自己的受害者,而是四周的圍觀群眾。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受到了欺騙,自己的下場絕對比掛在樹上要慘的多。
他後悔了,他早就後悔了。
早知道事情會鬧的這麼大,還不如直接回聚集地。他想念那盞微弱昏黃的燈,在寒冷的帳篷里入睡總比在冰冷的地面上跪著強。
「我故意撞上那個人對我有什麼好處?剛剛你也看到了,我在他手裡走不過幾分鐘,我把他惹惱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如果我真要碰瓷,何必要找這樣的呢?」
說著,他隨手一指,直勾勾落到不知何時擠到最前排的季南身上。顯然,他對季南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如果我真是碰瓷的,一定得找這樣的,好拿捏,就算碰瓷失敗也能用搶劫,不管怎麼樣我都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季南捂著鼻子挑了挑眉。
誰說他沒試過呢?
柳陌白看了看季南,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回過頭來認真道:
「說的不對。」
那人心裡咯噔一下,怎知柳陌白下一句話竟是:
「你打不過她。」
隨著夜幕降臨,錚地一聲,腦中某根弦斷掉的聲音被他忽略到腦後了,他聽見有人大喊:
「夠了,你們是一夥的吧!」
「眼看搶劫不行就要顛倒是非,一個扮演受害者,一個扮演目擊者,角色分配的還挺全!」
「今天我是絕對不會吃這個虧的!有本事你就一劍刺死我吧!」
他迎頭而上,就算劍尖已經刺破了咽喉處的皮膚,也毫不畏懼地繼續,視死如歸,要把自己串在劍上似的,逼得柳陌白後撤。
「有本事你別動!後退就是心虛!」
人群里不知誰喊了一句,黑暗中,狂熱情緒火焰般的彌散開了,堪稱野火燎原。
柳陌白不想傷害別人,殊不知這個舉動成了他心虛的證據。
僅僅是片刻,柳陌白也成了被討伐的其中之一。
「他們是一夥的!」
「有武力就能漠視規則了嗎?把你的武器從他脖子上拿開!」
顧及柳陌白非同一般的氣勢,他們不敢上前,只能站在原地對他進行口誅筆伐,但口頭上的言語對柳陌白來說不痛不癢,即便他們選擇動手,柳陌白也只會毫髮無傷。
他立在原地,表情不變,只是眼神中透出些疑惑來。
在人群的不遠處,沒有一絲光亮的草叢中,一顆樹苗在晚風中搖曳,七彩的葉子隨風而動。
無人發現。
季南看出了柳陌白的疑惑,但她選擇冷眼旁觀。明明在人群的最裡面,卻格格不入,透明的牆把她隔開了,別人看不見她,而她將面前荒誕怪異的一切盡收眼底。
她忍不住地想:此時此刻,柳陌白在疑惑些什麼呢?
這疑惑是否來自對人性的思考,是否來自對世人愚蠢的發覺,是否來自明白一人知曉的真相是何其脆弱?
到現在為止,柳陌白沒有刻意傷害任何一個人,無論是受害者,被害者,參與者,還是施暴者,無論對方是否應該接受懲罰,他只是震懾,並說出真相。
季南對柳陌白的『善』產生了新的定義。
而他心中的『善』會不會在之後的人生中分崩離析?
目睹珍貴而完美的東西誕生是一種享受,目睹珍貴而完美的破碎同樣也是一種享受。
說實話,她都有點期待了。
「喂!天都黑了!你們在這幹什麼!「
在一眾聲討中,不一樣的聲音便格外明顯。
三個身著白色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從最近的消毒室趕過來,說是『趕』,其實移動的相當緩慢,他們正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這個方向挪。
靠近后,其中一位工作人員簡單闡明他們來這的理由:
「剛才接到舉報,是有人聚眾鬧事?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