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

他站起來比季南要高上大半個頭,純黑色的頭髮竟然能垂到腳踝，水分被甩走的差不多，季南才這發現他的頭髮帶著弧度,彎彎繞繞地貼著臉頰。

連發質也是一等一的好。

……所以他究竟是從哪個片場跑出來的迪士尼公主啊。

季南腦海中再次閃出這個疑問。

不過這頭原本足以稱為藝術品的頭髮被季南剛剛粗暴的舉動弄的像雞窩。

很粗暴嗎？她還能更粗暴。

季南脫下沒了底的鞋子扔到一邊,轉身看向開始左搖右晃的某個人，他似乎連站立都不會,僅僅幾秒鐘,便已經掌握不了平衡,左搖右晃栽倒在地。

堅硬的水泥地給他帶來新的傷痕,他也知道干坐在硬地上不舒服,卻又站不起來,只好在地上委屈巴巴地……蛄蛹。

那模樣真的又可憐又好笑。

季南居高臨下地審視他一會,木著臉，因為他無法理解人類表情的含義，所以季南直接省去了這份力氣。

她就保持這樣的表情,俯下身子,一把抓住他已經脫臼的胳膊,是要扶起他嗎？不。

在對方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季南單手發力狠狠一提。

事實證明，季南真的還能更粗暴。

隨著聲令人牙酸的脆響,毫無徵兆地，他脫臼的關節被重新按了回去。

「不協調，太丑了。」

這便是理由。

既然洋娃娃不會被銷毀，那當然是四肢協調的要好看一些。

「唔……」

發出痛呼是人類的本能。

「唔？」

但他顯然不知道那聲音的含義。

季南伸手將他的頭髮捋順，露出那張無論何人看了都要驚嘆一聲的臉。他無法理解季南嘴裡的『丑』是什麼意思,只是仰著頭看她,像只迷途的幼獸,毫無攻擊性。

然而下一秒，他薄唇緊抿，眼眶一紅，裡面迅速積攢起一片汪洋，隨即像壞掉的水龍頭似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流到季南的手上。

眼淚明明微涼，季南卻被燙到般猛然收手，盯著面無表情卻不斷流出眼淚的某人心生疑惑:

哭了？為什麼？

她居然好意思想為什麼。

產生疑問的下一秒，季南反應過來:哦，原來是疼哭的。

反應過來歸反應過來，她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識。

兩人跑出的那片樹林依舊看起來鬱鬱蔥蔥，但季南隱隱能窺見其中的敗相。深處，那片混沌罪惡的土地要被喚醒了，正悄無聲息地向四周擴散。

發生異常的溪水滲入周圍的土壤，如果不加以管制，擴散到這裡也是遲早的事情。

季南越過面前梨花帶雨的某人盯著那片樹林子，半晌轉過頭毫不拖泥帶水地走人。見季南背對自己，那人伸手想故技重施，然而這次季南早有預料，讓他摸了個空。

他就這樣被毫無徵兆地拋下了。

救他，是因為他身上有秘密，或許與自己相關。而如今不管他，自然是因為季南無法從一個記憶全失的人嘴裡獲得任何情報。帶著他毫無用途，與拖油瓶沒區別。

這裡暫時安全，他沒有行動能力只能在原地呆著，天一亮便會有人發現他。憑藉他姣好的容貌，他們會善待他，教他人類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只要他運氣好，不落到某些人渣手上。

不過這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淚眼朦朧的視線里，連季南的背影都逐漸模糊了。

身後傳來異響，季南選擇充耳不聞，直到『撲通』幾聲，重物砸地的聲音響了又響，季南才停下腳步，默默回頭看他在搞什麼幺蛾子。

白裡透紅的膝蓋上多了幾個青色的印子，他剛剛爬起來，晃悠兩下勉強用雙腿支撐柱身體，學著季南走路的樣子一步步挪動，不過才走了幾步，便又趴在地上，發出『撲通』一聲。

身體中竟沒有一點殘存的本能。

微微捲曲的黑髮在空中散開一瞬，隨即傾瀉在那人身上，他仰著脖子，美若不可方物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有那雙眸子執拗地盯著季南。

裡面卻毫無情緒，至少季南無法從裡面窺見什麼，連剛剛露出來的一點的依賴都隱藏在最深處。宛若沒有生命和自主意識的機器人，一個木偶。

他又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季南的方向移動。

季南看他的眼神和看剛破殼的雞仔差不多，它們就是會這樣，跌跌撞撞地奔向第一次見到的生命體。

——並在這個過程中學會行走。

而他也同樣做到了這一點，在接連幾次的失敗中，他終於晃晃悠悠地前進了一大段距離。

就是速度……太慢了點。

走鋼絲似的，每一步都要細細斟酌，稍有不慎就會墜入萬丈深淵，但事實上最壞的後果不過是再次摔倒而已。

他萬般謹慎，而她毫不在意。季南只是轉頭繼續走，連速度都沒提，因為即便是她正常走路，也足以把後面龜速移動的那人甩的遠遠的。

但令季南沒想到的是，他竟然跟上來了。

不過幾百米的路程，他走路的姿勢便和一般人沒了差異，看起來絲滑極了。

季南從腳步中得知，他甚至還學會了跑。

成年人受傷后要進行很長一段時間的康復訓練才能重新恢復行走的能力，而他竟然在疑似零基礎的前提下在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裡學會了走路……

多麼恐怖的學習能力。

這人真的記憶全失嗎？會不會是裝的。

毫無徵兆地，季南停下腳步猛然轉動身子看向他，想趁他不備抓住他的破綻，但季南一無所獲，她看到的還是那張全然放鬆下連表情都沒變過的臉。

見季南停下，他也不甚熟練地跟著停下了步子，低頭眨巴著晶亮的眼睛，毫不掩飾地注視著季南。

……捉摸不透。

像一隻在路邊蹲下來對著她舔爪子的黑貓，而貓這種生物一向難以預料，它會讓你靠近，會讓你伸手撫摸，但誰也不知道伸手后得來的是不是一記巴掌。

是的，雖然現在看起來老實，但總覺得是會伸爪子的類型。

算了，無所謂，把他丟在這裡也行。

季南看向面前這棟在黑暗中閃爍燈光的建築，她記得這好像是……綠帽工作人員進去的那棟。

此時大門緊閉，季南唯一能做的就是敲門。

噹噹當。

無人應答。

但是門后是有人的，季南聽出來了，有兩個個人的心跳聲近在咫尺，離自己僅有一門之隔，他們或許正對著貓眼觀察。

「樹林那邊，河水變成五彩顏色的了。」

季南來到這的目的就是為了通知他們一聲，守則上不是說了嗎，要通知附近的工作人員。任由那東西擴散對季南一點用都沒有

這話一說出口，門背後的人終於給了季南反應:門右上方，一個由鐵片構成的小門忽然打開，隨著刺耳的摩擦聲，一束強光從裡面照射出來，上上下下地把兩人掃了個遍。

掃到季南的時候，那束光頓了頓，帶著不知從何而來的猶豫，狐疑地掃過，到另外一個人身上，掃到臉的時候，那束光猛然一顫，迅速熄燈，連帶著那扇小小的鐵門也被關上了。

季南聽到裡面的聲音:

「怎麼了？你看到啥了。」

「我看到鬼了。」他的嗓音在顫。

「啊？」

「長那麼好看，尤其是後面那個……如果有這兩號人的話我早就聽說了，絕對是在誘惑我們出去，可不能上當。」

季南默默轉頭看了看毫無自覺的某人，又在不知所謂長達十幾秒的對視中率先移開了眼。

好麻煩。

「……除了這點外，對方有異常特徵嗎？比如彩色……之類？」

另外一個人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好像沒有。」

「不行，讓我也看看。」

他不信，小門張開幾秒又啪地一聲合上了。

「卧槽，不是很像人。」

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的季南:「……」

等他們商量完，那扇鐵質的小門再次開啟了，手電筒中射出的強光再次將他們掃了個遍，隨後，聽起來非常冷靜非常官方的聲音問她:

「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絲毫不見門后慌亂的模樣。

「絕無虛言。」

「晚上不應該是遊客出來的時候，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外面？」

季南直接略過了那幫如今昏迷在草地上生死不知的人，裝出一副泫然欲泣表情，開口就是:

「我弟弟他是個傻子。」

嗯？？？？

這麼漂亮的一個人竟然是個傻子？？

手電筒的光猛然找到季南口中的傻子臉上，強光直射下，他瞳孔猛然收縮，卻只是眨了眨眼，連躲都沒躲。

這番舉動恰好為季南的言辭遞上證據。

再看他膝蓋與手指的傷痕與血跡，渾身上下只有一件偏小的衣服，這狼狽的模樣讓他們將將相信季南說的話。

接下來，兩人成了命苦的姐弟倆，不知為何出現在這，弟弟不聽話，趁她不注意時悄悄溜走，差點掉進水裡，她才發現河裡的異樣。

「我們好不容易才到了這裡，結果卻因為容貌被攔在門外。」

季南做的更絕，她拿起一塊石頭對著某人的臉作勢要劃下去。

「就因為這張臉……非要把它毀掉才能變成普通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