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改革
康康渾然未覺,躺在爸爸腿上,四仰八叉,肚子一鼓一鼓,長長的睫毛翹著,紅紅的小嘴巴微嘟,睡得「呼哧呼哧」的,像個小天使一般。
「他可真好看!」康晨曦胳膊肘支在小桌子上,不錯眼珠的瞧著康康。
康旭陽兩隻手按著小桌子,惦著腳尖往過看,說:「就是太能睡了,跟小豬似的。」
火車速度越來越慢,眼看著就要停了,顏如許連忙讓兩個孩子坐好。火車剎車時會慣性的再往前沖一下,他們這樣站著很容易被衝撞到。
車停穩后,顏如許下了車。被戶外的風一吹,又呼吸到新鮮空氣,大腦確實舒服了許多,她也沒往遠走,就沿著附近幾個車廂的範圍轉了轉。站台上有賣冰棍的,顏如許買了三根冰棍,又買了一袋爆米花。往回走時,就見隔著窗戶,一大兩小三張面孔都在眼巴巴的看著她。
一個是擔心她的安危,兩個是惦記她手裡的冰棍。顏如許微笑著,揚起冰棍朝他們晃了晃,快步跨上車。
把冰棍放到桌子上,讓兩個孩子自己拿,顏如許站到康從新旁邊,看向還在熟睡的康康:「把他叫醒吧,要不晚上該不睡了。」
康從新看了下表,點了下頭,「睡了兩個多小時了。」
顏如許:「我剛問了下列車員,說是得避讓南方過來的貨列,得多停十幾分鐘,你也下車去放放風,我來叫醒孩子。」
康從新從善如流的抱著孩子站起,等顏如許坐下才把康康放到她懷裡,又面目嚴肅的叮囑雙胞胎老實在座位上吃雪糕。
顏如許撕開雪糕紙,放到康康鼻子底下誘惑著它,很快就把康康給叫醒,睜開眼睛看見近在咫尺的雪糕,伸出小舌頭就開始舔,把顏如許給笑得不行。逗著跟他說了幾句話,見他徹底清醒了,顏如許讓他自己坐到位置上,跟哥哥姐姐一起玩。
她則透過不甚明亮的窗戶習慣性去尋找康從新的身影。
康從新的身影太過醒目,顏如許一眼就看到了他,卻見他正和一個穿了鐵路制服的高大男子面對面的說話,那男子手舞足蹈,像是久別重逢后的激動。顏如許不禁湊近了看,康從新和那人側對著她,距離又比較遠,她看不見二人的表情,可從康從新不設防的站姿來看,這人定然是他的熟人,且關係親近。
兩人一直聊了十多分鐘,直到有人過來將那高大男人請走,兩人才分開。康從新又在原地略站了一會兒,才上了車。
孩子們早就吃完了冰棍,大概是解饞又提神,三個孩子都精神奕奕的,康晨曦帶了最新一期《童話故事》,在繪聲繪色的兩個弟弟講故事。康康聽得入迷,康旭陽卻時不時的就要打斷一下,給挑些毛病出來,康晨曦不服氣,就要和他爭辯,康康為了不耽誤聽故事,少不得就要兩頭勸架,竟讓他小小年紀就自學出了兩頭活稀泥的本領。
康從新一進來,就看到了顏如許期望解答的目光,滿眼都寫著:快告訴我那人是誰!
康從新臉上也帶上了些喜悅,他也沒賣關子,直截了當的說:「是陳良。還記得他嗎,曾與我一起攻打過老南山,投彈極准,外號叫「陳大眼」。你們來西南的那天,他也是去迎接你們的代表之一。」
顏如許凝神想了下,恍然:「是他呀?我記得他!他那個外號,想讓人忘記都難。第一回聽到他外號時我差點笑出來,那麼小的眼睛外號居然叫「大眼」,我還以為是反諷,後來才知道是因他眼神好,投彈投得准。他竟然轉業到鐵路,還真是巧,竟然在這裡碰上。」
康從新:「他年紀到了,從老南山返回原部隊后不久就轉業到鐵路,現在是這輛列車的列車長。」
「列車長?」顏如許很驚訝,這是相當厲害了。
驚訝了一陣兒,顏如許又笑著問
了兩個相見的情景。
當初在西南時,陳良很喜歡康從新,他們年齡差了一大截,又分屬於不同的軍區,但陳良總愛找康從新聊天,研究沙盤。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但結下的感情卻很深厚。陳良對康從新很是敬佩,跟康從新在一塊時,很有些小迷弟的感覺,所以顏如許猜測,陳良見到活生生的康從新時,一定很驚訝。
和康從新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也經歷了很多事兒,漸漸,那些過往的傷痛也漸漸消散,甚至可以拿出來開玩笑了。
康從新笑著跟她說:「他見到我大吃一驚,趕過來問我是不是姓康,是不是有兄弟叫康搖光。」康從新想起剛剛陳良眼神急切、眼泛淚光,心頭便是一陣暖意,又接著說:「我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們只簡單說了兩句彼此的近況,他便被叫走了。」
一場老友相見歡,犧牲的人忽然出現,卻被康從新乾巴巴的幾句話就說盡了。但,言有盡而意無窮,顏如許從他的表情中就可以看得出來,康從新很高興。
康從新和顏如許在一起的時候,很少提前以前的事情,那些過往的好的壞的,高興的或者不高興的他都不想再提,而今見到陳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深藏在記憶中黑白的過往忽然間有了顏色,有了與人一起暢談、追憶的慾望。
「真好。」顏如許說,她隱隱感覺到了康從新的某些改變,這些改變讓她很欣慰。
康康小腦袋湊過來,「爸爸媽媽,你們在說什麼?」
顏如許摟過他,說:「爸爸剛才見到了一位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我們正在說以前的事呢。」
「哦」,康康小腦袋點了點,不感興趣地轉去哥哥姐姐那邊。
「陳良他一會兒大概會過來找我們,他知道我有了妻兒,但不知道是你,他等會見了你,恐怕又得驚訝一番。」康從新忍不住笑了下,臉上難得顯現出些促狹之意。
「那我一會兒可要好好逗逗他。」顏如許笑著說,心裡頭覺得很是欣慰,自從康從新回歸正常生活,他身邊只有席遠征這一個不甚靠譜的發小,那些曾經的好戰友四散各地,康從新改了名字,也沒想著再和那些朋友再聯繫。因著他的經歷,無法再和別人敞開心扉,如果能和以前的戰友聯繫上,對他來說是個好事。
康從新和自己不一樣,自己性格孤僻,不愛與人相處,康從新卻是從小過集體生活,身邊有戰友相伴的。雖然現在康從新整天圍著她和康康轉,但顏如許還是希望康從新過得能更好些,有些不方便和妻子說的話也可以和朋友說說。
「他馬上年近不惑,又是一列之長,還是要給他留些面子。」康從新笑說。
「那是自然,你還怕我傷了你好戰友的面子啊?我如今可是賢妻良母。」
康從新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說:「當初他們都叫冷冰美人。」卻不知道冷美人面對他時卻是熱情似火,康從新心裡頭便有了不足為外人道的歡喜。
顏如許明白他的未盡之意,便是說,當初的冰美人現在為人妻為人母母,與往日大相徑庭,便已足夠令故人驚訝。
火車重新啟動后沒多時,陳良便過來了,身前跟著負責本節車廂的列車員,殷勤地幫他指著座位。陳良有些不耐:「你忙你的去,我又不是找不著。」
向康從新告之他的座位號看去時正看見笑吟吟望著他的顏如許,立時便真的瞪成了「大眼」,伸出手指指著她:「你是,你是……」,又想到什麼,連忙又確認了一遍座位號,確定沒錯,趕緊快走兩步,問道:「你是冷美人,顏記者是不是?」
顏如許站起來,微笑著伸出手:「陳良同志,好久不見。」
陳良臉上的驚訝轉化成驚喜,他連忙伸出手,在身背後蹭了蹭,才小心的握住了顏如許的指尖
:「顏記者,好久不見,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遇見顏如許的時候,他早已經結婚生子,對顏如許沒有綺思,只是面對著美好的人或事,下意識的便小心以待。又加上軍中全是男人,忽然來了個貌美的記者,想不讓人印象深刻都難。
旁邊一個陰影站起,擋住顏如許身上的光影,陳良下意識的往過看去,正看到康從新的臉,唇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
「你們不會真是一家人吧?」陳良看看康從新又看看顏如許,還是有些不能夠相信。但是他不會這麼巧的同時在一列車廂上遇見兩個不相干的故人。
康從新當著他的面,將手臂搭在了顏如許的肩膀上,說:「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媳婦顏如許。」
「你們,你們什麼時候聯繫上的?你們兩個竟然結婚了……真是,真是……」陳良一時間竟想不出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在他的記憶中,兩個都是冰冰涼的一張臉,好似不會笑似的,他們兩個成了兩口子,不怕被凍死嗎?
可是眼前這兩個人,雖然容貌和記憶中的類似,但氣質已大不相同,冰化成了溫水,站在一起任是再挑剔的人也得說聲般配。
「挺好,真好,不錯不錯!」陳良一連說了好幾個形容詞,便又被座位上一溜的三隻小腦袋給吸引了,又被嚇了一跳,大眼更圓了些,滿臉的不可思議。
「你們什麼時候生的,都生三個了?這麼大了!」
一溜三個,其中一個像足了康從新,另外兩個眉眼也和康從新很像,就康從新眼睛長得那麼特殊,說不是他家孩子也很難讓人相信。
康晨曦笑嘻嘻地領著兩個弟弟齊聲喊:「爸爸媽媽」,然後朝著陳良異口同聲:「叔叔好!」
「你們好,你們好。哈哈。」陳良趕緊掏口袋,康從新只說自己帶著妻、兒,卻沒想到有三個孩子,他的大腦接連收到衝擊,無暇去想年歲是否對得上,慌忙想表達見到故交孩兒的歡喜之情,一時間也忘了自己把錢放到哪個口袋裡了,最後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疊錢,見裡面有好幾張十塊的,便從中抽出三張來,準備一人發一張。
「來來來,都拿著,是陳伯伯給的見面禮。」
康晨曦沒想到這位伯伯真把自己姐弟倆當成了三叔的孩子,這下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連忙去看叔叔嬸嬸。
康從新點了頭說:「收下吧,這是你們的陳伯伯,是三叔和三嬸的老朋友,今天在這裡偶遇,我們都非常歡喜。」
康晨曦和康旭陽慚愧低頭,說:「陳伯伯對不起,是我們調皮了,我們跟您道歉。」說著,從座位後面繞出來,繞到過道上,恭恭敬敬地給陳良鞠一躬。
陳良哈哈大笑,這才弄清楚了三個孩子和康從新之間的關係,拍拍雙胞胎的肩膀說:「侄兒和兒子是一樣的,都是康家的好孩子,我也沒給錯,都收下,收下。」
說著,又一人一張十塊錢的遞過去:「好孩子,快拿著,你們也拿我當成自家叔伯看就行!」
「都拿著吧,是長輩的一番心意。」顏如許怕撕吧起來太難看,連忙推著兩個孩子收下了。這些人情往來總能找機會還的,不在乎一朝一夕。
見兩個孩子收下了,陳良又去看康康。康康笑嘻嘻地看著這邊,覺得很有意思。大概是覺得陳良確實和藹可親,便也不害怕他,把他當成席遠征那樣的叔叔,任由他打量著。
陳良看他更覺得親切,不由分說便將錢塞進康康的衣兜里,又拍拍他的小腦袋。
「謝謝陳伯伯!」康康拉著長聲奶聲奶氣的道謝,臉上掛著可愛的笑容,還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衣兜。
陳良瞧著他,喜歡得不得了,看見個愛笑的縮小版的康從新,陳良覺得奇妙急了,忍不住的就蹲下來抱了抱他。然後將孩子放開,讓他自己去玩。他
剛剛只跟康從新交談了幾句,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跟他講。這次過來專門來看看康從新的家屬。彼此都見過了,陳良穿著這身衣服不好在這裡閑聊太久,便邀請眼從新去他的辦公室。
康從新有些猶豫,顏如許自己一個人看不過來三個孩子。
顏如許便推了他一下:「你去吧,快要到站的時候你回來就行。」
康從新點頭。火車行駛時比較安全,到站後人員流動幅度比較大,早先還聽說過有人販子搶了孩子就跑的,家長措手不及,等追出去,被上下車的人流阻斷,壞人和被搶的孩子早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
差幾分鐘不到17點時,列車駛進了終點站定州府火車站。
康從新一家不忙下車,因為陳良說會作為半個定州府人儘儘地主之誼。
4427/8這輛列車屬於京城鐵路局,陳良是京城鐵路局的職工,家也安在了京市,不過常年跟車往來定州府,對這裡已是非常熟悉。聽說他們是過來旅遊的,大包大攬地說把他們的吃住行都包了,一切聽他安排,為此他還和同事調了班。
康從新接受了他的好意。這會兒一家人都等著陳良完成列車上的工作,再去站里交接完,就隨著他一塊走。按照陳良的計劃,會先送他們去火車站附近的鐵路招待所安頓下來,然後去定州府最有名的大飯店去吃驢肉。
家裡的孩子們還是頭一回吃驢肉,這家大酒店驢肉烹飪得爐火純青,孩子們都很喜歡吃,但怕孩子們上火,也不敢讓多吃。吃完了飯,陳良帶著大傢伙火車站附近遛彎消食。
定州府也是個歷史悠久的城市,有直隸總督府的舊址,還有很多古老建築,到也算是有看頭,轉到天麻麻黑的時候,一行人便回了招待所。陳良本來還想著自己也在招待所開了間房,和康從新抵足夜談的,但康從新有家有口的,晚上還得照顧孩子,便拒絕了他,他也只能孤單一人回了位於招待所後邊的宿舍。
鐵路局招待所重新裝修過,在同類型的招待所里,算是條件很不錯的,陳良級別也夠,幫他們安排了高級間。
康從新帶著康旭陽住一屋,顏如許帶著康康和康晨曦住一屋。按照康康自己的想法,他是想和爸爸、哥哥住一起的,因為他們都是男的,無奈招待所的床太窄小,康從新自己都得蜷縮著,再加一個康康根本住不下。
第二天一大早陳良就過來找他們,帶他們去吃了當地特色的油條老豆腐,又不知道從哪裡借了輛車,吃完飯後就帶著一家去了荷花澱。
荷花澱荷花開得正盛,滿淀子開滿了荷花,可以盛著扁舟在荷花澱里遊玩,摘了新鮮的蓮蓬吃,也可以在蘆葦盪里撿野鴨蛋,還可以看當地人去水裡摸魚、摸菱角。三個孩子從小都在城市裡長大,何曾見過這樣的野趣,都玩得流連忘返,到返程那天,都賴著不想走。
這幾天都費用全都是陳良花的,顏如許兩個都沒有和他客氣。不過在返京后的火車站臨分別時,康從新趁著陳良非要和他擁抱告別時,往他上衣下面的大口袋裡塞了三百塊錢。
這筆錢足夠能抵消他這幾天的花銷。倒不是康從新夫妻兩個不領陳良的情,而是康從新了解此人,這人在部隊時就每個月只留下些零花錢,其餘的全給老婆孩子寄過去。他所有的錢就是給康康零花錢時掏出來的那捲錢,大概還去借了些,才能應付他們這三四天的花銷,借的那些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攢到還清。
所以,陳良說給安排餐食,搶著付錢的時候沒跟他爭搶,情是領的,但錢還是補給了他。
一塊待了三四天,兩人聊了很多,在部隊的往事,分開后各自的際遇,各自的工作、家庭以及對未來的暢想等等。
陳良嘆著氣說:「自從轉業后,我心裡頭好久沒這麼痛快過了。說實在的,轉業這麼多年我
就沒過這麼多話,在單位里,平時關係好的,也都是當過兵的,但是論起情分來,還是咱們這些一起打過仗的感情深,咱們分開了那麼多年,再見面就跟沒分開過似的,不用提防,不用藏著掖著,什麼都能說,這種感覺太好了。」
康從新也說得痛快,那些不足為外人道,不能和親人講的話,除了需要保密的,他都吐露給陳良了,將心中最後那點陰霾驅散乾淨。
兩人互相留了家庭地址、電話、單位電話,準備以後當成通家之好來處了。
10月中旬后,京城一天比一天涼,中午有太陽的時候還是炎熱,但中午和晚上都能感覺到秋風瑟瑟,得穿上厚實些的外套才行。這一陣子秋風颳得勤,沙塵也來得勤了,一周倒有二三天是昏天暗地的,讓人想體會秋高氣爽都是難得。
顏如許一家準備在供暖之前搬家。
機械集團第一期家屬樓已經竣工三四個月了,絕大多數的住戶都住了進去,原本顏如許和康從新是計劃著等康康上學時再搬過去的,後來考慮著樓房有集中供暖,廁所也在屋子裡,冬天住著省事又舒服,所以就決定著先把房子收拾好,傢具都擺放齊整,冬天就過去樓房裡住著,要是願意住大院子,等開春暖和了再會家裡來住。
機械集團家屬樓在原來第一機械廠家屬樓附近。高層領導的居住區是單獨的一個院落,和職工居住區分來。這麼主要是為了保持領導的神秘性,為了將生活和工作分開。你想啊,要是職工們每天聽著領導媳婦跟領導吵架,罵他上廁所不沖馬桶,不洗腳就上炕睡覺,那這個領導在職工面前還有什麼威嚴可講?
高層領導所住的院落是東西兩棟三層小樓,院子兩側各自蓋了幾間小房分給各家,作為儲藏室使用。
康從新分到的樓房在東邊那棟的二層,每層一戶,樓上是總經理岳諒昔家,樓下是副總祁年春一家,西邊那棟一層是馬少元,二層住著劉璋,三層暫時空置著。
除了三層多了閣樓外,其餘每家的格局都是一樣的,四室兩廳,大概有150平米的使用面積,足夠三代同堂居住。
顏如許雖然從前未來看過,但康從新給她大概齊的看過圖紙,她最關心的洗手間空間很大,設計合理,廚房也是寬敞,便很滿意。不愧是鵬城那邊的專業團隊規劃、設計的,確實是更舒服、合理。他們家目前只有三口人,便是以後再生二寶,這麼大的房子也夠住了。
雖說是搬家這樣的大事兒,但也不需要顏如許自己操心太多。新房子那邊,婆家、娘家人爭搶著去開荒收拾打掃,需要搬過去的東西,那花嬸在幫著一一歸置。
他們只打算搬些衣服、日常用品過去,其他的傢具、柜子什麼並不打算動,平房那邊夏天住著舒服,他們還想著,要是樓房太熱,夏天還是打算住回來的。
傢具由康從新去採買,反正康從新知道她喜歡什麼樣兒的,每天回來告訴她今天都買了什麼,房間布置得怎麼樣了就好,偶爾帶著她去視察一下。
傢具都進齊了那天,她去看了房子。正好岳諒昔的夫人曹芳從家裡下來,見他們家大門開著,就敲敲門進來,看見顏如許居然在,就笑了起來,說道:「我還猜得搬家那天才能看見你呢!」
顏如許知道她在開善意的玩笑,便也笑了笑,說:「我離得遠嘛。」
曹芳不無羨慕的說:「你們家和我們家是調了個個,我們家老岳是甩手掌柜,你們家你是甩手掌柜。」
顏如許就笑,說:「能者多勞嘛,誰讓你們太能幹了!」
曹芳哈哈笑,跟著顏如許在房間裡頭轉圈參觀,說:「估計我過來的次數都比你多,你就放心康同志自己弄啊?」
顏如許說:「我也沒什麼特殊的要求,他弄成什麼樣我就住什麼樣的。」再說,現在市面上的家
具樣式就那麼多,也沒有什麼可多挑選的餘地,除非找木工給定製。
曹芳:「嘿,這點你可比我們老岳強,他不僅不管還老挑毛病,這事那事的。」
顏如許被逗得不行,她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女性長輩里,還就數曹芳的性格最好,極易讓人產生親近感。雖說顏如許和曹芳見面的機會並不多,但那次岳諒昔的家宴,曹芳給顏如許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現如今,他們幾家都要成為鄰居了,希望以後也能相處得好。
顏如許不用操心搬家的事兒,但單位上的事兒卻比以前更多了。
首先,百花電影雜誌社已經正式從大眾日報社分割出來,成為獨立的單位,資產、財務等等各個方面都已經和日報社分割清楚。雜誌社的企業性質,從原來日報旗下的二級單位轉變為集體企業性質的單位,一方面受到到上級組織、□□門的領導,資金方面卻是要自負盈虧。
百花電影雜誌現在所佔有的小白樓是大眾日報的資產,日報社自然不肯把這棟小樓劃分給雜誌社,只是答應將小樓租借給雜誌社,在劃分雜誌社賬面收益時,高書記據理力爭,給保留下了大部分,現在的雜誌社其實還是很富裕的。
按照高書記的想法,既然分開了就要有個徹底的了斷,要是還在小白樓辦公,那些領導們難免還是要對雜誌社指手畫腳。畢竟是以前的領導,還是要給人家面子的,但如果聽了吧,就跟以前一樣了,那費這麼大力氣從日報社分出來的意義何在,要是不聽吧,難免領導的面子上不好看,覺得你翅膀硬了。
所以高書記已經向提交申請了,希望能專門批給他們一塊辦公地,不過高書記也知道希望不大,且批了地他們還得自己蓋房,雜誌社目前還沒有這樣的經濟實力。當然了,如果真能批下來自然有批下來的好處。他最期望還是跟房管所租賃,房管所手裡還握著不少無主的公家的房產,每年只需要支付不多的房租,再自己出錢修理修理就能用了,最合適。
所以,高書記最近,往房管所跑得特別勤。高書記最關心的另外一件事是怎麼多賺些錢。他是有賺錢的想法,但具體怎麼賺,就需要他的好幫手顏如許去具體實施了。
顏如許自然有主意,那就是做廣告,賺廣告費。現在電視台、報紙上也有刊登廣告的,只是數量不多。有廣告意識的商家也不多,怎麼聯繫上企業,說服他們在雜誌上刊登廣告,是她首先要考慮的,她首先想到的是服裝企業。
至於廣告形式,當然是刊登硬廣之外,還有另外一種類似於請明星做推廣和代言的形式。
這是顏如許是基於兩件事想到的。
第一件,霓虹國的電視劇《血疑》在國內熱播的時候,女主角所穿的衣服在國內一下子成了年輕女性們最喜歡的時髦衣服,被稱為「幸子衫」,而某一年的春節晚會,有一位炙手可熱的女明星穿了一件紅色方領的襯衫,也立刻風靡全國,被稱為「小慶衫」。
不管是現在還是後世,明星的服飾穿搭都被普通老百姓爭相效仿,引領著時尚。
顏如許想,他們或許可以成為企業和明星之間的媒介,達成三方收益的目的。
她把想法和高書記說了說。這種新穎又大膽的想法,高書記還是頭一回聽說,他思考了良久,還是說道:「咱們還是一步一步的來,先搞你說的那個硬廣吧。」
顏如許點頭,高書記走的是穩紮穩打的路線,有他把著關步子就不會邁得太大,走得更穩妥。顏如許又跟他提了具體的實施辦法,兩人確定下來兩點:
第一,發動全體雜誌社職工去尋找廣告客戶,成功通過審核的並達成合作的,給與一定比例的廣告費提成;第二,有意向刊登廣告的廠家,一定要充分審核他們的資質、產品質量,以對通過雜誌購買產品的廣大讀者們認真負責。
兩人小組會議把這事研究明白的第二天,高書記就召開了全員大院,要求雜誌社全體職工必須參加。
雜誌社原來在編的職工二十三人,聽說雜誌社要獨立出去的消息后,通過關係調走了6人,還剩下17人。
現在這17名職工,包括又連請了好幾天病假都邱德智也來了,整整齊齊地等著高書記開會。他們這些人要麼是實在找不到關係能調走,只好不甘心的留在這裡,要麼是看好雜誌社的前景,願意和雜誌社一起發展的。但是,不管他們心裡頭是怎麼想的,現在雜誌社頭號領導是高書記,權利比以前更大了,甚至職位調整、獎金調整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兒,再不像以前似的,即便是干不好也一樣的混日子。
所以高書記一說開會,大家不管有什麼事兒,都撂下,趕緊來參加。
高書記開始開會,一上來先是穩定人心,然後說了一大段鼓舞氣勢,暢想美好未來的豪言壯語,說得大傢伙心潮澎湃,接著又跟大家說說現在雜誌社面臨的困難,說大家都是同坐一條船,同呼吸共命運,單位好你就好之類的,把大家都心情搞得一陣激蕩一陣感動又一陣兒的緊迫之後,才開始進入主題。
主題就是昨天他和顏如許商量的那兩點。
大家一開始聽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堂堂一個雜誌社的,做什麼要去做拉業務的事兒?但是聽了高書記的獎勵方案后,一部分人動了心,開始想自己的社會關係中是否有在企業里說得上話的人。
顏如許順勢將自己和高書記商量出來的廣告刊登價格明細發給大家,根據刊登時限、佔據版面大小等等有不同的收費標準。這是顏如許讓江韻他們做過市場調查之後制定出來的價格。
高書記觀察著大家的表情,又樂呵呵的說:「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兒,這事要是做成了,咱們雜誌社拿了廣告費,你們拿了獎金,企業藉助我們雜誌社龐大的發行量,在全國各地擴大了知名度,可以賣出去更多的產品,獲得更好的效益,三方都得利。」
「在座的各位如果實在不願意做,咱們也不強求,如果有願意做的,且有這方面路子的,就放開手去做,咱們說話算話,只要廣告費一到位,獎金當月就跟工資一塊發給你。」
這也是顏如許幫著出的主意,雖說改革開放很多年了,但好多人的思想還沒有轉變過來,把這種類似於推銷、銷售的工作當成個丟臉面的下等工作,要是強行讓他們去做,產生負面、消極、抵觸情緒就不好了,畢竟雜誌社的主營業務還是辦好雜誌,別因副業而傷了主業。
他們主要是想發動那些腦筋活絡的,想要賺這一部分錢的人。
高書記有給大家提了個思路:「你們也可以發送身邊的親戚、朋友一起幫你們找路子,要是辦成了,你們可以把獎金分一部分出去,這樣大家都得利嘛。」
會議開完,這17人分成了三個陣營,第一個陣營的人蠢蠢欲動,立刻盤算著自己有那些關係可用,怎麼才能賺到那筆獎金,第二個陣營的人心中充滿了不屑,想著自己堂堂一個雜誌社拿著高工資的,才不會降低身價去幹這種事兒,爹三個陣營的人就是事不關己,管你們怎麼鬧騰,反正別少了我的工資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