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小天使們新年快樂!
康從新站起來,看向他抓向小零食的手,說:「你先坐著,我去幫他們準備晚飯,今天可是我們康康請客,留著肚子多吃點。」
廚房裡傳來陣陣笑聲,吸引著席遠征不自覺地走過去,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們。那兩口子一個炒菜一個遞調料,默契十足,一個眼神過去就知道對方想要什麼,看向對方時,眼神中彷彿拉絲的麥芽糖,又甜又黏。孩子蹲在地上,把袖子擼起來洗菜,有些笨拙地把菜葉子放進水盆里一根一根洗得特別認真,洗一會兒就要把下滑的袖子往上擼擼,還要擦擦時不時濺在臉上的水。
那兩口子隔一會兒就看看孩子,然後彼此對視著笑一笑,好似是看了多麼有趣的事兒。
確實很有趣,席遠征想,要是自己將來也能找到這樣一位心裡眼裡只有彼此的媳婦該多好啊。他眼前晃過李明玉和梁小冰的臉,無論是自己和李明玉,還是自己和梁小冰,在想象中帶入到剛剛的場景中,他都覺得很彆扭,覺得有些褻瀆了那種美好。
炒了兩個簡單的菜式,又把冰箱裡面現成的菜拿出來加熱,一頓飯很快就做好了。席遠征專挑康從新炒的菜吃,一臉的享受,又一眼一眼的掃著顏如許,帶著些不滿。
顏如許早就看見了,但是沒搭理他。她知道席遠征的不滿是為了什麼,無非就是認為本來應該是她這個女主人乾的活,讓康從新給幹了,他替他康三哥打抱不平。覺得康從新拿qiang的手去做飯、洗碗、洗衣是給糟踐了。
他覺得康從新夫綱不振,顏如許為妻不賢,就是從那天他在康家住了一宿,看見康從新干這干那之後開始的。他當時只是覺得彆扭,可是把李明玉徹底放下之後,他回想起那天在康從新家的場景,他越想越不對勁兒。為這,他沒少去單位找康從新,妄圖讓他樹立起大男子的威嚴,讓顛倒的家庭關係重新正過來,還去找了白鳳梅,旁敲側擊地讓她管管顏如許。
自然,他在康從新和白鳳梅兩人那裡都碰壁了。
顏如許之所以知道這事兒,還是席遠征自己忍不住了說的。他是不明白康從新慣著他媳婦也就算了,怎麼白鳳梅也慣著她,還不軟不硬的對他說:「你還沒結婚,不知道夫妻兩口子過日子是怎麼回事,誰多幹活誰少幹活有什麼打緊的?人家一個是周瑜,一個是黃蓋,你就別跟著操心了。」
把席遠征給憋悶得不行,覺得他們都眼睜睜的看著康老三這個英雄淪落成「煮夫。」他彷彿是看到了星星墜落到塵埃,心裡頭抓抓撓撓地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又想起康從新跟他說的「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他心裡頭「呸」一聲,曾經遙望的仙人墜落凡塵,磨平了英雄志氣,整天老婆孩子熱炕頭,又有什麼可樂的?
顏如許給丈夫和兒子一人夾了一筷子綠葉菜,這是京郊暖棚里種出來的,價格跟豬肉價差不多,一般家庭寧可多買一斤豬肉,繼續吃儲存的大白菜、圓白菜、土豆、蘿蔔,也不會買這些新鮮蔬菜的,顏如許卻捨得,從來不在吃食上節省。
席遠征也夾了一筷子,放進自己的碗里。
康從新瞧著席遠征那一筷子夾去小半盤,連忙也給顏如許夾了一筷子。
顏如許轉頭微笑著看康從新,康從新低聲溫柔的對她笑說:「快吃。」眼神溫柔似水、柔情無比。
席遠征盯著他們,忽然就明白了康從新所說的「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他心裡頭有些悵然,又有些釋然。
「遠征叔叔,你怎麼不吃了?你吃紅燒肉,特別好吃!」康康稚氣的聲音傳來。
席遠征這才驚覺自己剛剛走神了。
「吃,我吃。」
席遠征說著,看向顏如許的眼神友善了許多。
顏如許不知道,這
短短的時間裡,席遠征已經把糾結他許久的事情想開了。更不知道,這個人曾經為著她和康從新的家庭地位而不忿以至於輾轉難眠。
因著席遠征給康康送了生日禮物,康康今天對他的態度非常好,跟他說了好些個好話,哄得席遠征飄飄然,暈乎乎,許諾著還要給康康買更多的玩具。
媽媽是從小教育他不能接受別人的東西,但是在康康的意識里,席遠征不是外人,所以席遠征敢說,他就敢答應,高興得不行。
顏如許看不下去了,阻止席遠征:「別再買了,康康的玩具太多了,卧室里、儲藏室里都有,都快裝不下了!」
席遠征:「沒事,都給我留著,等我有兒子了,給我兒子玩。」
顏如許瞅瞅他,問:「有對象了?」
席遠征搖搖頭:「還沒合適的。」從他傷好之後就一直在相親,相到現在也沒合適的,他相親的時候,總是在腦子裡想象著自己和相親對象如康從新兩口子那樣郎情妾意的,可是想象出來的場景讓他感覺不出來絲毫的甜蜜,反而是很不適。所以,跟這些相親對象都是見一次就算,連往下接觸的機會都不留。
顏如許:「梁小冰訂婚了,定在明年五一結婚。」顏如許上次去光明書店給小石頭買詞典時聽她說的。梁小冰也是個利落乾脆的姑娘,原本她卻是對席遠征有好感,是奔著結婚去的,但是發現席遠征跟她不合適之後,立刻就斷了,又找了新對象。顏如許還挺欣賞她的,那次過去書店請了她吃飯之後,兩人偶有來往。顏如許這會兒提起梁小冰的事兒,也沒別的意思,就是忽然想起她,閑話家常罷了,她知道席遠征早已將梁小冰放下了。
「哦」,席遠征點點頭,說:「到時候我給隨點禮,當初確實是我做得不對。」
猛然間聽到前女友的消息,席遠征心裡頭到沒有什麼波動,但有些隱隱的悵然。當初跟梁小冰在一起,也無非是兩人條件合適罷了,根本沒有跟李明玉在一起那種怦然心動,想要對她好的那種感覺。只是有時候想想,當初他要是沒把梁小冰氣走,沒準這會兒兩人已經結婚了,也沒準孩子都懷上了,是不是也能夠享受到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溫情呢?
他想著,也許自己應該放下心裡頭那點期盼,還是跟當初和梁小冰似的,覺得彼此條件合適就湊合唄,哪兒有那麼多彼此相愛的婚姻啊,還不都是柴米油鹽的過日子。
敲門聲響,顏如許去開門,不多時,便將兩手提著東西的孫敏迎了進來。
孫敏穿著防寒服,一進來帶了一大股子寒氣,帽子上沾了一層哈氣凝結成的水珠。
「領導讓我給您送些吃的,黃姐昨天買到了新鮮羊肉,做了黃燜羊肉。」
顏如許連忙接過她手中用網兜子裝著的幾個鋁飯盒,「辛苦你了,騎車子來的嗎?快進來暖和暖和。」
孫敏空了手,連忙將手套帽子圍巾扯下來,說:「嗯,冷倒是沒多冷,就是戴著圍巾帽子捂得慌。」
顏如許拎著網兜去廚房,孫敏跟在她後面,康康看見孫敏,立刻蹦噠噠的跑過來找她玩。孫敏現在在康康眼中,可是第一等有趣好玩的大朋友。
「你先去客廳歇會兒,我自己來就行。」顏如許對孫敏說。
孫敏跟康康說了兩句話,又約好哪天教他顛球,又抽空回答顏如許:「我不坐了,這就走了,如玉去少年宮了,晚會我還要去接她。」
「好吧。」顏如許將鋁飯盒放到冰箱里,又從柜子里拿出幾個空飯盒來,放回到網兜里。一抬頭便看見席遠征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餐廳里,正往這邊看著,目光帶著好奇落在孫敏身上。
這樣盯著小姑娘看,著實不禮貌,顏如許咳嗽一聲,提醒著席遠征。席遠征這才摸了下脖子,將目光落下別處,卻也還是站在原地,沒有離
開。
孫敏重新戴好帽子、圍巾、手套,又接過網兜,便告辭離開,從席遠征身邊經過時,跟他禮貌的點了下頭,這才開門離開。
等她走了一會兒,席遠征忽地就慌慌張張的穿大衣,匆忙留下一句:「我回家了。」便也離開。
好半晌,顏如許說:「席遠征是不是追著孫敏去了?」
康從新瞧著席遠征落在衣架上的圍巾和帽子,說:「應該是。」
顏如許抽了口氣,說:「他是不是對孫敏一見鍾情了?」
康從新:「有可能。」
顏如許又吸了口氣,說:「孫敏剛二十齣頭,他倆差了十來歲,席遠征弔兒郎當的,孫敏那麼單純,他倆不合適。」
康從新:「看對眼了就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孫敏不是個會受欺負的,席遠征也不是仗勢欺人的,孫敏吃不了虧。」他頓了頓,忽地笑了,說:「他們兩個要是真成了,恐怕天天被欺負的是席遠征。」
顏如許初時還覺得孫敏要是席遠征好了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可是聽康從新這麼一說,也覺得還不錯。席遠征這個人有時候是二了一些,但善良,沒有壞心眼,對他在乎的人掏心掏肺的好。
細想想,孫敏自小就離開家,自己謀生,父母給不了她庇護和依靠,這樣的女孩子,非常有可能會喜歡上年紀大一些、事業有成的男性,他們給的愛與關懷是同齡男性所給與不了的。
也許她真的會喜歡上席遠征也不一定,感情上的事兒誰能說得准呢。
孫敏雖然年紀小,但思想成熟、理性,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席遠征放在婚戀市場上,除了年紀稍微大了一些之外,還真沒有什麼缺點,如果不是自己了解孫敏,讓人們去評判,大概絕大多數都覺得孫敏配席遠征是高攀了的。
顏如許想著想著,竟覺得兩個人在一起的話也不錯。她跟康從新說:「他們兩個要是在一起了,也不錯,互補。一個看上去成熟實際幼稚,一個年紀小實際很成熟,一個感性,一個理性。」
康從新笑,驚訝於她的思想轉變如此之快。
1987年初,《百花電影》雜誌又出了一期增刊,還給增刊取了個時髦的名字,叫春節特別版。增刊的內容都是圍繞著港島武俠片來的。
本來,按照顏如許的計劃,為了做這期節目,最好實地去港島去做採訪,但高書記申請因公赴港沒有申請下來,後來市文化局舉辦了一次港島、京市的文化交流活動,邀請本市文化名人和期刊雜誌編輯、記者們一起赴港,跟港島文化界人士做交流。
雜誌社有幸,獲得了兩個名額,其中一個名額肯定是高書記的,另外一個名額就成了香餑餑,本來如果顏如許想去,這個名額肯定是她的,可她推脫說家裡有事走不開。最有資格去的顏如許不去了,其編輯就都覺得自己可以爭一爭。
那可是高樓大廈林立,經濟極度發達,有各種各樣好東西的港島啊,有誰不想去呢?
人選肯定是要從208辦公室出的,因為208辦公室是春節特別刊的主要策劃者,對於這次期刊的內容選擇,打算採訪哪些人,採訪內容都非常的清楚。高書記和顏如許商量再三,最後決定把這個名額給了陳陽。
208辦公室里,江韻是除了顏如許之外最有資格去的,可是她肚子太大了,身體又一直都不太好,根本承擔不了長途旅行,剩下的黃麗梅、王雅妮兩個,一個來得晚,一個休了一年多的產假,都不能服眾,也就只剩下陳陽了。且陳陽跟高書記同為男性,更為方便同進同出,照顧他,又是年輕人,能闖蕩,還學過些英語,萬一遇到些緊急情況,還能和當地人溝通。
就這樣,這好事就落到了陳陽身上,不過他身上的擔子著實很重,高書記能幫他的就是通過這些文化交流主辦方
的關係,讓他和這些電影的導演、主演牽上線。而陳陽就要去做採訪,去拍照,去探訪電影相關…………
時間緊、任務重、難度大,幾乎沒有什麼閑暇時間去逛街購物。
黃麗梅和王雅妮起初心裡頭還是酸溜溜的,暗暗覺得顏如許不夠意思,但是看了陳陽擬定的到港之後的日程,兩人就慶幸沒讓自己去。他們看著都替陳陽犯愁,又是到一個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的地方,根本就無從下手。
兩人本來因著心裡頭不平衡,還列了長長的購物清單準備讓陳陽幫他們代購來著,後來想想還是算了,不再給陳陽增加負擔了。
陳陽既激動又忐忑,他從來沒想過這樣重要的任務會落在自己身上,也擔心自己無法完成重任,每天都緊繃得不行,恨不能時時刻刻在惡補英文和粵語。但到底是才從學校畢業不久的年輕人,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又覺這是個出頭的好機會,心裡頭下定決心一定要抓住。
顏如許又給他吃了顆定心丸,召集大家開會獻計獻策,在陳陽採訪計劃的基礎上又弄了個B計劃,確保即便是陳陽的每項採訪都不順利,這期期刊也能夠順利的刊發出來。
高書記和陳陽帶著整個雜誌社的希望去了港島,一周之後,兩人黑了一個色號,瘦了一圈,形容憔悴,但精神飽滿地回來了。
高書記見到大家都第一句話就是:「幸不辱命!」
接下來,大家開始整理陳陽和高書記帶回來的素材,高書記開始常駐208辦公室,給大家講述他和陳陽在港島的種種不易。
陳陽本來也是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訴說的,可惜,他想要說的話全都被高書記給說了,只能在高書記講述的時候補充或者附和。據他說,這次在港島的採訪多虧了高書記,給找了地陪翻譯、求爺爺告奶奶地讓人家幫著聯繫採訪對象,每次採訪他幾乎都跟著去,像個盡職盡責的大管家。
因著這次兩人培養出來的革命友誼,陳陽也逐步在雜誌社裡有了一席之地。
預料之中的,這次春節特刊的銷量再創新高!
因著之前廣告效果好,顏如許請做廣告受益的幾個廠家給寫了感謝信,再有來談廣告的,便可以把這些感謝信拿給廠家看。經過前幾個月的積累,現在雜誌社的廣告一位難求,已經把87年第二季度的廣告位都排滿了。
經過第一期的試水之後,雜誌里的廣告位也固定了出來,高書記見生意這麼好,都在考慮是不是要增頁以增加廣告收入了。他剛有這個想法便被顏如許制止住了,他們主營的是雜誌,第一要務是辦好雜誌,廣告只是開源的一種方法,切不可本末倒置。如果廣告太多,影響了閱讀體驗,讀者越來越少,也就沒有廠家來這裡投放廣告了。
嚇得高書記再也不敢提了,他要是是可持續發展,可不是涸澤而漁。
這一期增刊的巨大成功徹底讓高書記的心安定了,也讓雜誌社職工們的心安定了。當初從日報社剝離出來的時候,有一部分人想調調不走,是抱著相當悲觀的心態,覺得雜誌社離開了日報社這顆大樹,會越來越差,將來少不得也落個解散、人員分流的結果。可現在拿著沉甸甸的獎金,都有些不可置信,獎金竟是比工資還高。
這一部分有著悲觀心態的職工里,一部分人因著這些獎金,重拾信心,覺得自己以後也要擔起主人翁精神,為雜誌社添磚加瓦,對得起這份獎金,另一部分人,拿著獎金雖然也非常高興,但心裡頭卻依舊是不屑的,覺得只是一時風光,沒法長久下去的。
總共就不到二十個個職工了,高書記對每個人都很了解,對他們的心思也揣摩得透透的。哪個單位、企業都有這種老鼠屎,錘不爛、煮不熟,心思固化,怎麼說都沒用。對於第一類人,屬於可以教育好的,而第二類人,就屬於沒有辦法教
育好的,這樣的人即便是工作能力再強,他也不敢用。他想要逐步把他們邊緣化,去幹些無關緊要的工作。
第二類人的代表就是邱德智,他本來想著回來撿個現成的功勞的,誰知道卻偷雞不成蝕把米,被調去了後勤,自此後消極怠工,來了雜誌社也是滿肚子怨氣,懟天懟地的看誰都不順眼,整天說酸話,因著他是老同志,誰也不願意惹他,但高書記不幹了,現在我是給你發工資的人,你拿著我的工資,整天不幹活就算了,還在這兒跟我攪亂氣勢,影響我們的正常工作,可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他把邱德智叫到辦公室里,脫去以往溫和、以理服人的外衣,嚴厲的批評了他,列出他的種種惡行,還說要在全雜誌社通報批評他,還要上報到組織部去備案……
嚇得邱德智險些真的犯了病。他本就不是個有本事的,都是仗著他年紀大、資格老,沒人跟他一般見識罷了,如今高書記動了真格的,他立刻就被嚇住了,唯恐晚節不保,真的把事情鬧大了,再把以後的養老金折騰沒了,立時就消停了,再也不敢亂說話。
隨著雜誌社的獨立,高書記的思想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前,由財政給撥發工資時,高書記管不著,但現在,工資由雜誌社自籌解決,雜誌社的錢都是一本一本雜誌賣出來,一筆一筆廣告談出來的,尤其是去了次港島,經歷了好多的挫折才把參訪完成,做出這期特刊之後,他就更不想白養著這些人。
邱德智作為這其中的代表人物,被高書記殺雞儆猴之後,不管他們心裡頭怎麼想,起碼錶面上也都努力工作,積極向上了。
這樣就可以了,每個單位都有稗草,只要這些稗草別去侵佔麥苗的營養就行。
臨近春節,單位里的人都沉浸在即將放假的喜悅之中,每天談論著又置辦了哪些年貨。老家在外地,想回去過年的,心思全放在怎麼能買到火車票上。有門路的到處托關係找鐵路部門的人,想走後門買票,沒有關係的,便凌晨披上厚厚的軍大衣,帶著馬扎去排隊,或者花高價從票販子那裡買票。
黃麗梅娘家在外地,從調到京城之後,還沒有回去過,今年便想帶著丈夫、孩子回去一趟。無奈車票太難買,她丈夫本就不願意去丈母娘家過年,更不願意頂風冒雪的去排隊,她自己也不願意去,於是便在單位里到處問誰有鐵路方面的關係,能幫她買到票。
顏如許跟京市鐵路局的列車長陳良相熟,但也不可能為了別人去麻煩他,所以黃麗梅問起來時,她便推託說不認識。後來,還是黃麗梅實在沒有找到關係,只得壓著丈夫跟她一起去排了隊才買到票。
第二天黃麗梅的臉被凌晨的冷空氣凍得發紅,到了辦公室之後就開始發熱,直到快下班了,臉上的紅才褪去了。
晚上,餘韻未退,兩人抱著躺在一起,懶洋洋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顏如許臉貼在康從新汗濕的胸膛上,跟她說起了沒有幫助黃麗梅的事兒,問:「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幫她?」
康從新撩起她被汗洇濕的額發,幫她擦擦汗,說:「你不欠她的,沒有義務必須要幫她。沒有能力卻要煩別人幫她,那便是慷他人之慨,欠自己的人情,沒有必要。這天底下,那麼多人都是老老實實自己去排隊買票的,為什麼她不行?如果你幫她走後門買到了票,豈不是多了一個凌晨去排隊而買不到票的人?」
顏如許被他說得笑了。她並不是因為沒有幫助黃麗梅而後悔或者愧疚,只是心裡頭有些不舒服,她跟康從新說這件事的目的也是為了疏解這份不舒服,果然,康從新說完,她心裡頭就舒坦了。
她咯咯笑著,說:「康副總的話總是這麼有道理,讓人心服口服!」
康從新也笑,「你服了嗎?」
顏如許連忙笑著往一邊躲:「我服,我服了,不能再
來了,明天你還要去部里開會,別頂個黑眼圈去,讓人笑話。」
康從新悶笑著壓過來,低低的說:「在你眼裡我原來這樣不濟嗎?看來還是我表現得不夠好。」
顏如許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堵住了嘴。
大年三十下午,顏如許檢查了一遍家裡,又將門窗鎖好,跟著拎了換洗衣服的康從新一塊下樓,準備回康家去過年。鎖上門,見上午上班之前康從新帶著康康一塊貼的春聯有個邊角翹了起來,又連忙回去找膠水沾了沾,又耽誤了十來分鐘才出門。
在門口碰到了拍著籃球,穿著單薄的岳家大公子岳凌,二十齣頭,念大三,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看見康從新一家三口,連忙站住,叫著:「康叔叔,顏阿姨。」
被這麼大的小夥子叫姨,顏如許一直都不適應,但輩分在這兒,再發窘也得答應著。
康康禮貌的叫了一聲:「岳大哥。」然後就盯著他的籃球瞧。
岳凌抓住籃球在手掌里轉了個圈兒,瞧著康康,似乎有什麼話要跟他說,但是看看康從新兩口子,還是閉上了嘴巴,說了聲:「再見」便上樓去了。
顏如許往一樓瞧了瞧,裡面有人影晃動,是一個老太太抱著個二三歲的孩子在窗邊看風景,小孩子似乎是剛睡醒,還有些打蔫。老太太瞧見顏如許往裡看,還朝著顏如許友好的笑,顏如許便也對著那邊點點頭。
顏如許忽然想到周愛青,好一陣子沒看見周愛青了,也不知道她搬到哪裡去了。
祁年春和周愛青的事情發展到現在,終於算是劃上了了句號。
祁年春不知道是受了誰的啟發,不再和周愛青冷戰,而是找了婦聯當中間人,去和周愛青談離婚的事兒。起初周愛青的態度堅決,寧死不離婚,說是祁年春要是再逼她,她就去紀委告狀,紀委要是不管,她就一根繩子弔死。不過,在婦聯的人跟她談了幾次話之後,周愛青的態度也逐漸鬆動,又開始琢磨著怎麼從祁年春身上搞錢。
但祁年春這個人吧,喜愛人家的時候不顧一切,鬼迷心竅了一般就只要周愛青一個,但一旦厭棄了周愛青,便是一分錢都捨不得給,據他自己說,說這些年他的工資都是周愛青拿著,是存起來了還是揮霍了他一概不知,自己也沒有存下來錢,所以即便是離婚了,自己也沒錢補給周愛青。他私下裡和康從新說,他對不起自己的子女,就想把以後的工資獎金都攢下來,花在子女孫輩身上,再不肯在周愛青身上花錢了。
兩人又開始扯皮,扯到婦聯的人也不想管了,就一直僵著。
年前,祁年春來了招釜底抽薪,他跟兒子換了房子,自己住去了兒子單位分的小一居,把這邊的房子給了兒子一家住,兒子一家帶著老丈人、丈母娘住了過來。等周愛青晚上下班回來后,發現自己的東西都被扔在院子里,家裡的門鎖也打不開,瘋狂敲門之後,老丈人跟丈母娘出來,冷冷地跟她說祁年春跟他們換了房子,這房子歸他們一家住了,讓她有什麼事兒找祁年春去,不要再來騷擾。
這丈母娘跟她的老親家,也就是祁年春的前妻,周愛青的表姨感情非常好,知道她和祁年春搞在一起后,曾經用市井髒話惡毒地辱罵過她,並且狠狠地扇過她一巴掌。那種痛感,一直都停留在周愛青臉頰上,一看見她,就不由自主地打哆嗦。
周愛青不敢再鬧,在門口猶豫了很久,上了樓,站在二樓時,本想敲門,但想想顏如許那副自掃門前雪的模樣,又想想康從新身上那股子令人生畏的氣勢,頓時放棄,徑直去了三樓,敲開了岳總家的大門后,不顧人家正在吃飯,就開始訴說剛剛發生的事兒。
岳家人驚呆了,沒想到祁年春會使出這麼損的招數。但是祁家這事兒,持續得太久了。一開始周愛青著意隱瞞、粉飾,後來就開始到處訴苦博同情,弄得眾人皆
知,最開始大家還兩頭勸,想勸和不勸離,見祁年春態度堅決,又開始勸分。勸著勸著,大家道理都說盡了,也疲了,也跟婦聯那位似的,都不想再摻和了。
秦芳是機械集團一把手夫人,也是大家的「嫂子」,於情於理都有調和下屬家庭矛盾的義務,她確實沒少兩頭勸說,最後把她這個極有耐心的老好人也給弄得煩不盛煩,一聽見周愛青的聲音頭就開始嗡嗡疼,後來索性也丟手不管了,愛咋地咋地。
可是周愛青找上門來,尋死覓活地讓組織給個說法。秦芳表面上安慰著,心裡頭卻把這兩口子恨個咬牙切齒,又怨自己往自己身上兜攬事兒,看人家顏如許,一開始就離得遠遠的,周愛青就也不找她。按理說,康從新才是正管這方面的副總,周愛青這傢伙卻只管可著老實人使勁兒的欺負。
岳諒昔臉色鐵青,立刻親自下到一樓去問了祁年春現在的住址。老兩口對岳諒昔的態度還是非常恭敬的,當下就給寫了出來,岳諒昔立刻派人去找祁年春,讓把他帶回來。
那人倒是找到了祁年春,祁年春卻不肯回來,還讓那人給傳話,說日子過不下去了,一定得離婚。周愛青拖著不離婚,就是在逼他,逼急了他也上吊自殺!
岳諒昔給氣得眼前直冒金星。沒想到祁年春也學會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他們這一個一個的威脅誰呢,還不是在威脅自己?他瞬間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連忙讓小閨女給倒水、拿降壓藥。
剛剛一樓發生的事兒,二樓的康從新兩口子在屋裡頭聽到一些,當時顏如許在客廳坐著疊衣服,康從新在洗手間里用大洗澡桶給康康洗澡,康康身上泡得微微發紅,高興得咯咯直樂,撲騰著水,濺濕了爸爸的半邊身子。
聽到樓下吵嚷的聲音很大,顏如許就瞧瞧打開窗戶湊過去聽,聽了一會兒聽明白了怎麼回事,也是暗暗吃驚,沒想到祁年春渣起來沒有下限。祁年春兒子一家大概是趁著大傢伙上班的時間搬過來的,一點動靜都沒聽到,祁年春甚至也沒跟康從新透露過,就用這種卑劣手段把還在婚姻存續期的合法妻子給掃地出門了。
顏如許去了洗手間,從今年開始有了隱私意識的康康連忙躲進了水裡,有些責怪地喊:「媽媽。」顏如許連忙說:「對不起媽媽忘了,媽媽馬上出去。」
她立刻出來,心裡想著她和孩子爸爸的教育還是挺成功的,康康有了性別意識、隱私意識,還有保護自己的意識。
等走到客廳,樓下傳來周愛青歇斯底里的叫喊聲,她才把剛才去洗手間的目的想起來,她是要告訴康從新這件事兒的,但他正在給康康洗澡。
周愛青自從把祁年春要和她離婚的事情張揚出去之後,隔三差五的就要這麼歇斯底里一回,每回都尋死覓活的,大家一開始還擔心真出了人命,但「狼來了」次數多了,也就沒人在意了。
還是等康康洗好澡再跟康從新說吧。
待等到康從新幫著康康洗完澡,又去卧室里換上乾爽的衣服,周愛青已經到三樓去了。
康康穿著小褲衩「蹭蹭蹭」跑出來,迅速的在顏如許剛疊好的衣服里抽出爸爸的一件灰色秋衣,又「蹭蹭蹭」跑回去,不大一會兒,這件秋衣就穿到他身上,從頭罩到腳踝,像穿了件戲服,甩著袖子、光腳丫塔拉著拖鞋滿屋跑,咯咯笑得像個小雞仔。
剛洗完熱水澡的孩子火力壯得很,屋裡頭也熱,不用擔心他會感冒。顏如許讓他自己自娛自樂。
康從新換好衣服出來,按住撞過來的兒子,摸摸他濕漉漉的頭髮,說:「小心些,別絆倒。」
康康沒說話,又咯咯地往外跑,不大一會兒,又跑回來撞在康從新的腿上。這孩子有分寸收著勁兒,撞在身上的力度並不大。
康從新站著看顏如許疊衣服,康康一會兒從前
面撞過來,一會兒又從後面撞過來,樂此不疲。
顏如許一件衣服疊了五六回還沒有疊好,旁邊疊好的一摞也亂七八糟的,一點都不整齊。康從新便說:「放著一會兒我疊。」
顏如許白他一眼,說:「知道你疊得好,可我總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康從新笑:「你怎麼沒做,剛剛不是還收拾碗筷,擦桌子了。」
顏如許吵他瞪瞪眼,「就知道笑話我。」
康從新看了看她那雙在衣服里穿梭著的白皙細嫩修長的手,說到:「我沒有笑話你,你結婚前就沒幹過這些活兒,現在有了我,又怎麼捨得讓你干這些。」
家裡請了鐘點工,還沒建立起信任,不能讓她跟那花嬸似的,可以在沒人的時候來家裡幹活,所以,很多活就得自己干,康從新不捨得她刷碗、洗衣,就自己干。
他不僅干,還幹得又快又好,就比如疊衣服。
顏如許自暴自棄,將手中的衣服放到一邊,說:「好吧,讓你疊。」
康從新是在部隊練出來的本事,能把衣服疊得平平整整,摞在一起四平八穩,跟豆腐塊似的。
瞧著康康玩膩了往他身上撞的遊戲,康從新便坐到顏如許身邊,笑著開始疊衣服。
看他幹活時一種享受,他疊衣服的動作乾脆利落,大手在衣服上幾起幾落,便就疊好。顏如許看得入迷,等到康從新把衣服都疊好,她才意猶未盡,問:「你怎麼什麼事情都能做得這樣好?」
這句話取悅了康從新,他抬起手在顏如許嫩滑的臉頰上點了下,說:「你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你愛我所以看我做什麼都好。」
顏如許忽地就有些害羞,扭捏得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女,扭過身去不看他。
康康「蹭蹭蹭」跑過來,小臉都跑紅了,呼哧帶喘的,撲倒媽媽的腿上,好奇的問:「爸爸媽媽你們在幹什麼?」
顏如許拿出手絹給他擦額頭:「又跑出一身汗,爸爸媽媽在疊衣服呀。」
「哦」,康康知道爸爸媽媽是在疊衣服,他就是覺得爸爸媽媽點奇怪,他問的是那個,但是表達不出來。不過他也沒有再深究,又把大袖子揮舞得呼呼作響,把鬢角幾縷幹了的頭髮吹得一飄一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