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今日天際蒼穹如墨,黑雲沉沉,似有大雨將至。
楊氏便沒有出門,此時正在家中拿著破了口的背簍修修補補。
她得了姜崖心的吩咐,雖然不知道這幾位仙師要幹嘛,但還是放下背簍,將所有的房門都打開來。
許知薇卻沒有急著進屋子查看,她在看楊氏。
楊氏的小臂、胸前、雙手、肩膀上都縈繞著淡淡的紫色氣息。
和空氣里溢散的妖氣不同,她身上的紫色雖然也極淡,但比空氣里的紫色還是濃郁一些,而且妖氣只集中在那幾處,她必是接觸過妖獸!
楊氏被許知薇盯著,手足無措,不明所以。
許知薇一行已經在雙河村白白耗費了三天了,還沒有摸到妖獸的影子,她不願再浪費時間。
只開門見山地對楊氏道:「你身上有很多的妖氣,比這滿院子的妖氣更為濃郁,你一定接觸過妖獸!」
楊氏愣住了,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頹然地低下了頭,只喃喃道:「我沒有見過妖獸。」
許知薇和姜崖心對視了一眼,許知薇將自己看到的妖氣情況告訴了她,同時發了傳音符給盛雲林。
楊氏的反應說明了她一定知道些什麼,但她為什麼要替一隻妖獸隱瞞?更何況那隻妖獸還殺了她的家人,看她這幾日行動如常,也不像是被妖獸施了法迷了心智的樣子。
盛雲林接到傳音符趕回來看到的便是楊氏和許知薇、姜崖心站在院中說著什麼。
楊氏打定了主意不開口,任憑許知薇和姜崖心好言相勸,還是威逼利誘都沒有任何回應。
許知薇雖然對她仍保留著一些善意,但妖獸一事畢竟涉及了兩條人命和滿村居民的安危,他們必須把妖獸找出來。
「小師妹,姜師妹,你們有何新發現?」盛雲林一臉疑惑地問道。
「楊氏身上有很濃郁的妖氣,她接觸過妖獸,但是不肯說。」許知薇解釋道。
盛雲林瞪大了眼睛,很是驚訝,他還是不太相信楊氏一個普通的凡人會和妖獸扯上關係,但小師妹也不是憑空亂說的性子,他一時沉默了。
許知薇知道,在修真界,修真世家或是各大宗門出生的修士,不管修為如何,其實潛意識裡都不曾把凡人看在眼裡的,和修士的品性無關,只是他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就像大象看不見螞蟻一樣。
但她作為一個從現代社會穿越而來的凡人靈魂,卻深深地知道,在種花家幾千年的神話里,凡人是能弒神的,而在現代社會,凡人亦能使用工具毀天滅地。
那麼,楊氏只是和妖獸扯上關係,也不是什麼天大的不可能。
但她也想不通楊氏是怎麼和妖獸扯上關係的?又是為何要隱瞞真相?
她也不去說服盛雲林,只轉身問楊氏:「你如果有任何為難,可以告訴我們,你若受了威脅,也無需害怕,我們三人在此,定能護住你和你女兒。」
楊氏仍只低著頭,一言不發。
許知薇只得掐訣道:「你如果執意不說,我會對你動用法術,最終你還是會吐露真言的。」
人階上品法術《真言術》:施法者對被問話者實施神識壓制,迫使對方只能說出真話。要求施法者神識強度遠遠超過被問話人的神識強度。
許知薇本來就神識強過同階,更別提楊氏這種從未修鍊過神識的人,對其用真言術剛好合適。
她長嘆一口氣,對楊氏道:「但願你只是被妖獸法術所蒙蔽。」
該說的都說了,再無他法,許知薇雙手掐訣,意守玄關,神識探出,將楊氏籠罩其中,施放真言術。
楊氏在術法的效果下,眼神漸漸渙散,目光獃滯。
術成,許知薇開始發問。
「你可曾見過殺害你婆婆與丈夫的妖獸。」
「我...見過。」
三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人就是這樣,即使早就有所懷疑,但當真相到來時,還是忍不住感到震驚。
「是什麼妖獸,為何殺害你家人,你又為何隱瞞?」
楊氏喃喃道:「他不是妖獸,他只是,我的貓......」
楊氏全名楊玉瑤,在她幼時,家住雲山鎮,她的父母在鎮上經營著一家小店,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日子倒也過得和和美美。
但就在她七歲那年,她的娘親難產,大人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沒保住,而在她還沉浸在喪母之痛時,就已經有媒婆帶他父親出門相看了。
他父親是再婚,家裡還有個七歲的女兒,很難在鎮上找到合適的姑娘,於是媒婆去了更鄉下的地方找,最終在雙河村給他相看了一個農戶家十七歲的女兒,她的父親頗為滿意,高高興興地將人迎進了門。
從此她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繼母進門才一年半,就為她父親生下一個大胖兒子,從此父親恨不得將那母子二人捧到手心,對楊玉瑤再無從前的溫情。
家裡所有的家務都由她一人承擔,洗衣,做飯,打掃衛生。但即使是她任勞任怨的在這個家庭里夾縫求存,還是會被不停地責罵。
因為那個家不屬於她了,繼母說,家裡所有的東西都是她弟弟的,她什麼都不許肖想,娘親給她做的小木馬,娘親給她打的小手鐲,她什麼都留不住。
他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而她什麼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她在河邊洗衣裳時,看到了一隻身上帶血的小狸貓,小貓和她一樣可憐,孤零零的一隻貓,奄奄一息地倒在樹下。
她彷彿看到了自己,生了憐憫之心,偷偷將小貓養在林中,每日趁著出去洗衣裳的機會,偷偷餵養他。
小狸貓在她的照顧下,也漸漸康復,從此成了她唯一的朋友。因為小貓的尾巴是白色的,她便給他取名小白。
小貓彷彿給她的人生帶來一束光,即使在家再苦再累再孤獨,她也不再害怕,她還有她的貓,他會跳到她的肩膀,用柔軟的腦袋撓她的脖子,會聽她嘀嘀咕咕,會對她依依不捨,那是唯一獨屬於她的貓。
但好景不長,在她十歲那年,小白失蹤了,她找遍了整個林子,四處呼喚他,每天偷偷帶著小白最愛吃的小魚乾在河邊、林子徘徊,也沒能再看到它。
她認命了,她可能就是這樣,無法擁有任何她在意的東西。
在她十四歲那年,繼母通過曾經為父親說親的那個媒人,將她嫁到了雙河村。
錢山比她大十幾歲,他一個鄉下的獵戶,能娶到城裡的年輕媳婦,那是祖墳冒了煙。
楊玉瑤幹活勤快,話也不多,剛嫁過來時,婆婆和丈夫都對極好,她再也不用挨罵,挨打,她想,她也算苦盡甘來了。
直到後來她生下了女兒,婆婆失望地看著襁褓里的嬰兒,想要將其送給村子里別的人家,她不顧剛生產的傷痛,掙扎著跑出去求她,婆婆怕她凄厲的哭聲引來村民圍觀,方才做罷。
女兒一時間留了下來,但她的日子又開始變得艱難起來。
她產後驚懼交加,又整日勞作,終是傷了身子,生下女兒后,多年不再有好消息。
錢山的臉色越來越差,直到那一年,他不知從哪兒沾染了嗜酒的毛病,每次進城賣了獵物后,就帶著一身的醉意回家,對她拳打腳踢。
她已經漸漸的麻木了,生活不就是這樣嗎?有吃有穿,她應該知足的,過一天是一天吧。
但就在一個月前,她又看到了她的小白,十幾年過去了,
他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和她記憶里一模一樣,她甚至懷疑自己得了癔症。
可小白就這樣回到了她的生活,它會跳到她的肩上,躺在她的懷裡,一直陪在她身邊,對罵他的婆婆齜牙咧嘴。
那一天。
她和婆婆在田間忙活,婆婆提到要將孫女許給別人做童養媳,好讓她有更多空閑時間,努努力,為家裡再添一個孫子。
她們爆發了劇烈的爭吵,趴在她肩上的小白竟突然跳到地上,身形膨脹,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怪物,他一爪子揮下去,婆婆就倒在了田埂上。
殺完了人,它竟又跳回她肩膀,舔了舔爪子,對她討好地笑。
她害怕,驚慌,惶恐,就算它又變回了小貓的模樣,她也無法再把他當成一隻普通的小貓了。
她扔下貓,跑回了家。
沒人發現婆婆的死因,他們都以為是山裡的野獸所為,甚至村裡為此還組織了幾次巡邏,打了山裡的一隻老虎,事情才告一段落。
她懷揣著秘密,惴惴不安。
為了給老娘買一口薄棺,錢山再次進城賣獵物,帶著一身酒氣回家的他,如往常一樣,對她拳打腳踢,她將女兒關到柴房,自己默默縮在角落忍受著。
她想,她已經習慣了,明天相公醒來后就好了。
但是,她的貓竟再次出現,變出妖形,殺了她的相公。
這一次,再也瞞不住了。
錢山臨死前大事呼叫,被路過的村民聽到,她聽到了村民的驚呼。
......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許知薇收了法術,三人面面相覷。
「那妖獸竟是為了護主?」許知薇傳音道。
「難道是只靈獸?哪有低階妖獸會護人的?」姜崖心不解地道。
許知薇卻想起她剛在系統里看過的妖界書籍,如果那隻妖貓是開了靈智的妖獸,護主也不無可能,只是自從北玄大陸從妖界分離出來后,低階妖獸能啟靈的情況,已經漸漸沒有了。現在的修士們也都沒聽說過低階妖獸啟靈。
「無論靈獸也好,妖獸也好,都不能放任他在凡人聚居的地方胡鬧。」盛雲林沒想到妖獸竟真的和楊玉瑤有關,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們想想辦法將其抓獲吧,至於怎麼處理,就看他是靈獸還是妖獸了。」
「也不一定吧,三師兄,興許,那就是只得了機緣,啟了靈的低階妖獸呢。」許知薇抿了抿嘴,爭辯道。
盛雲林轉過頭看她一眼,他現在已經不敢懷疑自己小師妹的直覺了,只道:「那就抓住了再看吧。」
......
楊玉瑤的眼色漸漸清明,但她卻面如死灰,她知道什麼都瞞不住了。
她喃喃道:「都是我的錯,讓我為他們償命吧。」說著就往旁邊的柱子撞去。
許知薇忙閃身到她身前,攔住了她道:「楊姐姐,人又不是你殺的,你何必如此。」
「都是我的錯。」楊玉瑤仍只是面無表情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