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張姐卻沒有在意汪曉靜臉上有些吃驚的神情,繼續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要求上進,這是件好事。但是,如果你想邊上班邊學習,這恐怕不可能。我進廠這麼多年了,咱們小廠還沒有脫產學習的先例,國營那邊倒是有。以前咱們廠也有人考上了夜大之類的學校,但因為請不下來假兒,最後也都不念了。你剛進廠,領導也不可能給你開這個頭。這件事,只有自己想辦法解決才行。我也是聽你說起這件事,才想到把周天勇介紹給你。周天勇雖說歲數比你大了一些,但絕對是個好脾氣的人,知冷知熱的還會心疼人。假如你和他處對象的話兒,對你只有好處,沒有一點壞處。你看到美子了嗎?哪怕是芝麻點兒的小事,那就不來上班了。誰說什麼了嗎?還不是都看邵班長的面子嘛。」
「張姐,我才18歲,真的不想找對象兒。」汪曉靜小聲地說道:「我想先讀幾年書再說。即使這次沒有考上,我也想讀幾年夜大。」
張姐點了點頭,語氣誠懇地說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不能因為要念書而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啊。你想想,書呢,你什麼時候都可以讀。退一步說,你就是結婚了,你想讀書也可以啊。但這人一旦錯過了,你後悔就來不及了。周天勇的為人我很了解,那絕對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而且,周天勇的條件也好,也不指望你這點兒工資過日子。所以,跟了他,你想念書根本不是問題。別說三年、五年,就是一輩子都不上班,周天勇也養得起你啊。換做別人行嗎?你好好想想吧,看張姐的話兒在不在理。」
汪曉靜低著頭,臉上滿是彷徨的神情。
張姐看出自己的話兒似乎是在汪曉靜心裡起了作用,汪曉靜的臉上已經露出了遲疑不決的表情。張姐心裡有些欣慰,沒有再繼續勸說汪曉靜,暗忖道:「心急吃不得熱豆腐,這件事不是什麼著急的事。給她幾天的時間,讓她慢慢地考慮吧。這個孩子也是個聰明人,知道好懶。」想到這,張姐臉上露出關切的神情,善意地提醒道:「你要請假去參加考試的事情,我覺得你應該提前些日子跟邵班長打個招呼,免得到時候因為生產任務急而請不下來假兒。」末了,張姐又加了一句:「這個時候,如果你和對象在一個單位,怎麼都能幫你一下的。走吧,先幹活去吧,其它的事先別去想了。」
怕張姐再提起周天勇,汪曉靜沒敢接話兒,站起來跟著張姐走到了水槽子邊,開始幹活了。
汪曉靜最終還是去參加考試了,邵班長給了她三天的假兒。考試結束后,在焦急不安地等待中,高考成績下來了,汪曉靜落榜了。不過,出乎很多人的意外,這次考試受挫,並沒有讓汪曉靜消沉,反倒激起了汪曉靜強烈的學習**。很快,一則刊登在報紙上的廣告吸引了汪曉靜的目光,那是一所夜校面向全省的招生廣告:學制三年,業餘授課,a班每周的一、三、五晚六點至八點上課,b班的上課時間是二、四、六晚六點至八點上課,學員可以自主選擇上課時間。學院每年安排學生統一參加全國自學成才考試,成績合格的學員,國家承認其學歷。
汪曉靜動心了,她暗暗地盤算了一下,覺得這樣的學習時間安排很符合自己的工作性質。她心裡這樣想道:「只有上中班的時候可能會耽誤一節課,但是,我在第二天下班后可以去聽課。早班和晚班應該沒什麼問題。現在的問題是我該怎麼去學校呢?坐公交車肯定不行,從單位到站台需要二十多分鐘的時間,下了車還有十多分鐘的路程,時間來不及。唯一的辦法就是買輛自行車,騎車上學既省時間,又方便。對,就這麼做,等我考上了之後,再和父母商量這件事。」不過,讓汪曉靜猶豫的是自己該如何開口跟父母提出這件事。
汪曉靜心裡很清楚,最便宜的自行車,價格也在200元左右,相對於她目前每個月27。85元的工資,那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汪曉靜明白,想要買輛自行車必須得到父母的援助才行,但這並不容易。母親的思想有些守舊,總認為女孩子讀不讀書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個好男人嫁了,吃穿不愁就行了。
汪曉靜臉上現出惆悵的神情,但心裡還是拿定了主意。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汪曉靜把工作之外的所有時間都用在了備考上,就連工作服的兜里都裝著寫滿字的紙片。一有時間,汪曉靜就掏出來看看,默默地記下來紙條上的內容。
功夫不負有心人!汪曉靜如願考上了「夢想文學院」。接到通知書的那一刻,汪曉靜興奮地跳了起來。當汪曉靜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母親時,母親的反映很冷淡。汪曉靜卻沒有放棄,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父母商量買自行車的事情。在汪曉靜軟磨硬泡的攻勢下,章藍玉終於答應了。
騎著嶄新的孔雀牌24型的綠色坤車回到家后,一頭汗水的汪曉靜顧不得休息,馬上找了一個乾淨的抹布,把自行車裡裡外外地擦了一遍,直到整個車體一塵不染為止。汪曉靜擦去臉上的汗水,看著眼前閃爍著翠綠色光澤的自行車,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汪曉靜的腦海里竟然出現了這樣一個畫面:在綠樹成蔭的馬路上,穿著公主群的她騎著這輛嶄新的自行車,就好像是一隻美麗的孔雀一樣,絢麗奪目,贏了一片讚美聲。汪曉靜越想越高興,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曲,那快樂的樣子就像在枝頭跳躍的小鳥。這快樂的心情讓汪曉靜決定忘記和小祁之間發生的不愉快,她在心裡已經決定原諒小祁了。
同時被汪曉靜拒絕的還有周天勇。
周天勇已經知道了汪曉靜拒絕和他交往的事情,但他仍一如既往地來車間,似乎並沒有把被汪曉靜拒絕這件事放在心上。見到汪曉靜,周天勇還是一副親切友好的神情,滿臉的笑容。這天,周天勇從張姐這裡聽說了汪曉靜也以一樣的理由拒絕了小祁時,周天勇心裡鬆了一口氣,暗暗地說道:「這樣看來,汪曉靜倒真是個單純善良的姑娘,在感情方面很嚴肅,不會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去利用別人。就沖著一點,我也應該再努力試一試,絕不能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了。」
周天勇邊想著邊用目光搜尋著汪曉靜的身影。
張姐笑著說道:「在找小汪嗎?她沒在這裡。我剛才看她在洗衣服,說是衣服不知什麼時候掉地上了,被踩髒了。」
周天勇笑了笑,說道:「換衣間不是有衣掛嗎?怎麼會掉下來?」
「一聽就知道你有很長時間沒去過換衣間了。也是,你有自己的工具間,用不著到這邊換衣服。」張姐語氣里流露出一絲的埋怨,說道:「那些衣掛釘在牆上都多少年了,有些早就不結實了,掛兒的東西稍微沉一點,那就能折兒了,到現在也沒有人給換一換。小汪來得晚,沒注意到這一點,可能是把包和衣服一起掛上去了,有些沉了,衣掛就折兒了。」
「原來是這樣。」周天勇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小汪今晚有課,應該是從學校過來的。騎了一個多小時的自行車,她可能是想早點換上衣服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所以才沒注意到衣掛有問題。」
「你呀,說的就跟你親眼看到的似的,還真是這麼回事。」張姐看著周天勇的臉,笑著說道:「小汪進來時可不真的就是一頭的汗,跟剛從澡堂子出來似的。呼哧帶喘的,好半天了,說話還不順溜呢。」張姐一臉驚奇的神情,看著周天勇說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是小汪跟你說的嗎?」
「不是,我猜的。以往小汪每次上晚班的時候不是都這樣急匆匆地趕來上班的嘛,她這個樣子又不是一次、兩次了,還有誰沒看見過嗎?」周天勇說到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對張姐說道:「我還有點事,張姐,回頭再聊。」周天勇說完,沖著張姐笑了笑,轉身從後門走了出去。
周天勇從車間出來后,徑直走上了車間牆體上的外樓梯,來到了二樓的換衣間。所謂的換衣間,其實就是一間不大的房間被幾組大鐵櫃隔成了幾個小空間。屋頂的中間懸著一根燈管,上面落滿了灰塵和蒼蠅屎。所以,燈光已經不是很亮了。周天勇走了進去,注意看了一下牆上的木質衣掛,發現還真是像張姐說得那樣子,掉邊兒掉角兒的,大多都已經殘缺不全了,有一組甚至只剩下一塊光禿禿的木板了。周天勇稍微停了一下,沖著裡面喊了一聲:「有人在嗎?」
周天勇的話音剛落,裡面便傳來汪曉靜的聲音:「周哥,是你嗎?」
周天勇循聲走了過去,看到汪曉靜手裡拎著一件直往下嘀嗒水的衣服,一籌莫展地站在那裡。
「怎麼了?」周天勇走到了汪曉靜的身邊,關切地問道:「沒洗掉嗎?」
汪曉靜搖了搖頭,一臉苦惱地說道:「不是。這些衣掛太髒了!掛上去也會把衣服弄髒的。」
「原來是這樣。你稍等我一會兒,我去一下,就回來。」周天勇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周天勇的舉動倒把汪曉靜弄愣了,她不知道周天勇說這話兒究竟是什麼意思。一時間,汪曉靜不知道自己是該留下來等周天勇回來,還是現在就離開,趕緊找個地方把衣服晾上。
就在汪曉靜猶豫不決的時候,周天勇已經回來了。
汪曉靜看到周天勇手上的東西,臉上頓時現出疑惑的神情,不由得把目光轉向了周天勇的臉上,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像寫滿了疑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