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第七日,依舊是黑暗。」
不知是因為連綿的暴雨使烏雲遮蔽了陽光,還是像廣播中所說的什麼罕見天象,這座城市已經七天沒出現過太陽,陷入了末世般的死寂。
與城市中的寂靜不同,網路上已經混亂不堪,有人在請求食物和藥物,有人在怒斥管理者的不作為,有人在議論自己聽到的怪異聲響。
那些藏在黑暗中的惡意,剛剛浮現就被碾死在雨幕中,只餘一點不甘的嘶吼聲越過了封鎖,在人們耳中隱約響起。
「剛來就碰到這種事,我是不是應該申請再調一個崗位啊。」
長發的男人一邊抱怨著,一邊把手中超載報廢的槍械丟下,接著又掏出一把槍,頭也不回地將一隻從背後襲來的怪物射穿。
他的臉上附著著一張密不透風的面具,和他身後那些悍不畏死的戰士臉上帶的一樣,在這座城市中還有數個和他們一樣的隊伍在警戒。
在戰士與怪物交戰的街道,有一人正在如度假般自在地行走在暴雨中,他身上的白西裝一塵不染,不管是落下的雨滴,還是怪物噴洒出的血液,都無法給他染上一分異色。
他抬頭看向天空,不見絲毫光明,只有一層渾厚的烏雲。
忽然有一束光芒撕開了雲層,如同破開土壤的根須一般向下快速蔓延,那是一道閃電,照亮了夜空,城市裡還能聽到有人再為許久未見的光明雀躍歡呼。
只是對於白西裝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帶上一副墨鏡,皺著眉頭,直勾勾地盯著那道閃電,似乎想要從中看到些什麼。
正如他所想的一樣,有東西從閃光中擠了出來,先是一顆頭顱,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無數觸手簇擁著一顆顆頭顱組成了一隻龐大的怪物,主體的出現也使隱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們躁動了起來,此起彼伏的滲人笑聲回蕩在整座城市中。
有可怖之物涌了出來,裹挾著黑暗,意圖吞沒整座城市,在黑暗中,有火光亮起,守護這座城市的人未曾退縮。
雨更大了,這是為了隔絕凡人與這恐怖的世界而建立的封鎖。
即使是面對這樣的人間煉獄般的景象,白西裝也沒有表現出畏縮,返倒是向著黑暗的更深出前進。預知之夢將他指引至此,去見證這一切是書記官的職責。
他翻開了手中的書頁,邊走邊觀閱上邊的記錄。
其上寫道:【許德拉依靠現世境內的肢體,突破了理世會的封鎖,將鱗片化作害蟲,撒向了祂的墳墓。
他們舉行的儀式要結束了,門已經建造完成。
門被打開了。】
當「打開」的字眼出現在書頁上時,黑暗之中有一道金光閃現,本不應該存在的門扉打開了。
完成儀式的人歡呼著,他將身旁的妻子摟在懷中,興奮地訴說自己的喜悅,懷念自己許久未見的家,幻想著自己將會成為孩子的偶像。
忽然一道雷霆落下,落在了剛剛跨入門扉的許德拉身上,將他劈成一坨焦炭,然後接連不斷的攻擊將他覆蓋。
麒麟又抓起一道雷霆擲出,他知道這個怪物並沒有這麼脆弱,飽和式的打擊只是為了暫緩許德拉的腳步。
白西裝看著麒麟躍入門扉,帶著滿天雷暴撲向許德拉,略加思索后,他也向著門內走去。
【暴怒的玉麒麟將許德拉撕碎,碎片又生長出更多的怪物,許德拉隨著怪物的潮流湧入陵墓更深處,雷霆無法阻止他前進。
距離祂,近了。】
陵墓中的景象與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漂浮在空中破碎的建築,在相互碰撞后瓦解崩潰。向下是一眼不見底的深淵,隱約有水流聲回蕩,不見任何光源卻能清晰地看到屍骸組成的地面在扭動,水流似乎就藏在屍骸之下。
有悲歌從深淵下傳出,它們在哀悼。
很快,怪物的嘶吼聲和雷鳴掩蓋了悲歌,成了陵墓中的主旋律,為這片死寂的世界增添了一絲「活力」。
只是帶來熱鬧的人並不知道,災厄將至。
【祂悠閑地看著他們在打鬧,悄悄地走出錯誤……錯誤……(刪除)
喧囂吵醒了陵墓的主人,祂起來了。】
一顆太陽從深淵底部升起,被照到的骸骨都動起來了,不知是死去了多久,他們身上的血肉在動起來時都化作了齏粉。
無數骸骨組成的地面分崩離析,露出了隱藏在屍骸下的暗河,透徹的河水中有點點星光閃爍,在骸骨的包圍下透露出一絲詭異的美感。
被包圍在屍骸中間的麒麟和許德拉可沒時間欣賞美景,他們在你追我趕時深入陵墓,現在已經是看不到回去的路了。
更重要的是,那顆從深淵中升起的「太陽」現在就在他們眼前,可是湊近了看,這哪裡是什麼太陽,那灼眼的光芒之後分明就有什麼龐然大物在注視著他們,只不過那好像只是一道影子。
當太陽被兩人吸引注意時,白西裝趁機偷偷溜到了更深處,手中的書頁翻動,無數未來的可能性映在他的眼中,指引著他長驅直入,終於在這裡他看到了預知夢中召喚著他的景象。
那是一座恢宏的城市,沉沒在這片死寂之地,城市的建築上到處都能看到珍稀的材料,其上篆刻的銘文都是被學者視為珍寶的知識,只是現在都成了斷壁殘垣上黯淡無光的殘片。
【墜落的白玉京,世界的殉道者。
祂……它……她……背叛……變革……終焉(刪除)
不是一個……死去……神明……我看見了……】
書頁上錯亂的文字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也第一次出現了「我」的稱呼,不知是指白西裝還是指這本書。
「還不是時候。」
一個虛影出現在廢墟中,祂伸出一隻手將白西裝捧著的書合上了。
虛影對他說道:「我就要死了,你也要死了。」
白西裝低下頭,將手中的書收了起來:「我不會死在這裡。」
「你就這麼肯定嗎?」
「我見過我的死亡,是在一間黃金打造的房間里,不是在這鬼地方。」
「那本破書告訴你的?」
白西裝沒有說話,表示默認,恍惚中他聽到了一聲輕笑,似乎是在嘲笑他。
「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
「什麼交易?」
「我解決掉這些麻煩,你死後把破書借我用用。」
「我認為他們有能力解決這些麻煩。」
「外面的那個也能解決嗎?」
「外面?」
一片雲霧出現在白西裝面前,雲霧之中浮現出外面的景象,一個巨人正趴在烏雲之上向內窺探,整座城市還沒有它的手掌大,在胸口的龐大空洞中,一顆太陽般的核心在運作。
它的手指已經嵌入了現世的封鎖,似乎隨時都會撕開這片黑幕。
只是短暫的直視,白西裝的眼睛就已經乾枯崩裂,鮮血從中迸濺出來。
白西裝絲毫沒有在意眼睛的傷痛,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個巨人身上,如果它降臨現世,會被毀滅的不只是這座城市。
「成交。」
虛影笑了起來:「我就知道你們這些書記官最適合道德綁架了。」
說罷祂抬了抬手,深淵上的太陽好像收到了指示,衝破了烏雲,拖出一條龐大的黑影,襲向封鎖外的巨人。
留下麒麟和許德拉麵面相覷,緊接著雷霆迸發,戰鬥再次打響。
【麒麟和許德拉的戰鬥蔓延至陵墓的深處,殉道者不是唯一的觀眾,祂……】
白西裝再次打開了那本書,看著上面反覆出錯的文字,還在不知悔改地企圖記錄那未知存在,他不禁無奈地撇了撇嘴角。
忽然,一聲巨響打算了他的思考。
虛影抬起了頭,望向天空中破損的大洞,朦朧的身影出現了變清晰的跡象。
「這下真麻煩了啊,那鬼東西還真捨得下血本。」
祂看向了白西裝,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出了點意外,可能要出事了,不過我還有個挽救的辦法。」
「什麼辦法。」
祂對著下面的城市廢墟挑了下手指,一個破損的巨型機器升起,接著又是一堆零件飛出,在他的操控下機器中報廢的零件被替換,破損的符文也被修補,一台猙獰的殺戮機器重生了。
「雖然很破,但也夠用了。能源我來解決,你會開炮嗎?」
白西裝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門大炮,分明就是號稱可以一擊摧毀太陽的戰爭兵器,即使是在理世會這也是戰略級武器。
不過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他翻動著手中的書頁,搜尋著操作方法,爬進了操作艙。來到操作倉內部的白西裝先是一愣,接著無數身影從他的身上分裂而出,驅動著這座數千人才能運作的機器。
虛影早早地坐在了能源核心部位,將一支燭台隨手拋向敞開的門扉,問道:「準備好了嗎?」
「好了。」
在轟鳴聲中,以神明作為能源的大炮開始運作了,隨著能量的匯聚,機器中逸散出了恐怖的熱量,不過都被外部流轉的河水阻斷了。
預熱完成。
白西裝睜大了雙眼,緊緊地盯著那個跨越了封鎖的准鏡,巨人的身影在其中顯現,還有一個阻擋在它身前的巨大身影。即使白西裝的眼睛已經燃起了火焰,他也沒有移開視線。
目標鎖定。
一道光束從隨時可能爆炸的炮膛中射出,貫穿了陵墓,跨越了空間,突破現世的封鎖,擊中目標。
巨人胸口空洞中的太陽被擊碎了,熾熱的碎片下不是火焰,而是一片枯萎的黑暗,漆黑的液體從中淌出,向現世滴落。作為屏障的烏雲首當其衝,被腐蝕得千瘡百孔,黑色的洪流衝擊著最後的保護,有些已經穿過了雲層落入陵墓。
可那巨人即使是失去了動力的源泉,卻還在掙扎著伸手抓向現世,被黑液腐蝕封鎖竟然有了破損的跡象,彷彿隨時都會被撕開。
陵墓中麒麟正在發獃,前一秒許德拉還在和他死戰,后一秒就被一道突然出現的光柱吞沒了。還不等他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理世會的警報打斷了思緒,這則警報意味著現世的封鎖被破壞,距離最近的他必須馬上採取措施。
一道光芒閃過以後,麒麟的身影便消失了。
操作艙里的白西裝也收到了警報,但他沒有時間去搭理了,准鏡中巨人的手越來越近,更近的是一片黑色的洪流。
他還有撤離的時間,現在看來巨人突破封鎖是遲早的事,之後這座城市將會被理世會隔離在現世的封鎖之外,城市中的所有人都將成為陪葬品,但他還有辦法離開。
或者,他還有時間再開一炮,雖然開炮后報廢的機械很可能將會瞬間崩解將他掩埋,即便大炮能承受住,那極具腐蝕性的黑色液體也會把他吞沒。
環視著破損不堪的操作艙,金黃的銘文覆蓋在遍布牆壁的裸露線路上,整個房間都被染成金色。
白西裝自嘲地笑了一聲:「我還以為是黃金呢。」
大炮再次運轉起來。
又是一道光柱將巨人的手擊穿了,它終於是沒了力氣,墜落回深淵。
姍姍來遲的麒麟,只見到了無邊的黑潮湧入現世,疲憊的他只得全力展開了麒麟的權能,將黑潮的危害性降到最低。
而那巨大黑影不知何時已經和城市上空的烏雲融為一體,修補著現世的封鎖。
書頁上浮現了最後的文字。
【每一位書記官的犧牲,都被見證。】
…………
帶著面具的長發男人一槍把門轟碎,走了進去,用來打開陵墓之門的儀式已經被銷毀了,樓道里滿是血跡和殘缺的屍體,他打開了所有的門也沒見到任何一個活人。
「找到了。」
他一邊向通訊另一邊報告,一邊引爆了樓內的炸彈。
整棟大樓和所有的屍體都被吞沒在了爆炸的火焰中,消失殆盡。
理世會的警報響起。
…………
一位小男孩站在陽台邊目睹了城市的異變,閃電,巨響,光柱和漏成篩子的烏雲。
不過他更在意的是那個漂浮在陽台外的女人,絕美的面孔和霞光溢彩的羽衣,是電視里的仙女無疑了。
在他叫了幾聲仙女姐姐都沒得到回應后,他換了一個問題:「姐姐,你是聾嗎?」
仙女收起瞭望向天空的眼神,輕撫男孩的頭頂,笑到:「傻孩子,這裡怎麼會有龍呢。」
她身後的的烏雲中,帶有鱗片的龐大身軀穿梭在雲層中,修補著這個世界。
而那些沒能被阻攔的黑潮,化作了一場災難,席捲整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