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葉母楊慧
花開兩頭,各表一支。
在金麟家斜對面,有一處這個年代不多見的三層樓房,還是兩間,一看就是在農村家境比較殷實的人家。此處正是金麟發小,葉午陽的家。
當金麟在儘力勸說母親的同時,葉午陽家中也正在吃晚飯。三菜一湯,有葷有素,還有一盤鯧魚,也算豐盛。葉午陽的父親不在家,應該是往外地在跑運輸。
「午陽啊,你怎麼光看著,不吃飯。來,吃魚,這魚新鮮。」葉午陽的母親,楊慧看到兒子只拿著筷子,不吃飯也不夾菜,有些納悶。平時葉午陽最喜歡吃魚了,所以楊慧三天兩頭就燒魚給兒子吃,為此大女兒葉巧雲老是抱怨老媽偏心,因為葉巧雲不知怎的吃魚老是卡魚刺,連不怎麼長刺的海魚都能卡著刺,所以被魚刺折磨多次的葉巧雲一點都不喜歡吃魚了。
葉巧雲看著不吃飯不說話的弟弟,作為最了解弟弟的親姐,一看他那樣,就知道這小子,沒憋好屁,於是就刺了一句:「你就慣著他吧,這麼大人了,吃飯還要管啊,以後慣成膿瘡一樣,看你怎麼辦。」
楊慧看女兒這樣說兒子,憤憤不平的說道:「怎麼說話呢,這是你親弟弟,哪有當姐的這樣說自己弟弟的。」
葉巧雲看母親護著兒子,也不敢還嘴,只能瞪了一眼葉午陽,然後埋頭吃飯。
葉午陽明亮的雙眼滴溜溜的轉著,往左看了眼母親楊慧,又往右看了眼埋頭吃飯的姐姐葉巧雲。想到下午金麟與自己商量的事情,小小腦袋微微一動,計上心來。
思索了片刻,葉午陽覺得,在飯桌上不好說這事,要是當著葉巧雲的面跟母親說,這習慣性拆台的親姐,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百分百阻撓。必須要各個擊破!
於是,葉午陽把筷子一扔,站起來說道:「我有點不舒服,不想吃飯了,回房間睡覺了。」說完頭也不回的朝樓上走去。
楊慧看到兒子飯也不吃了,也不知道兒子到底哪裡不舒服。連忙跟著起身,追著葉午陽上樓,邊走邊問:「兒子,這是咋了,哪不舒服,別上樓了,咱趕緊去衛生所看看。」
葉巧雲無動於衷,只是眯著眼睛,往樓上方向斜了一眼。輕輕嘆了一句:「又來這招,看來老媽又要出血嘍。」
葉巧雲可太了解這位親弟弟了,從小就這樣,每回想買個大點玩具,或者有些父母不允的要求,就拿不吃飯裝病這招來威脅老媽。奇怪的是,明明很精明的老媽,連自己都看的出弟弟是裝的,可老媽每次都相信,都著急,還都答應了兒子的要求。
葉巧雲依舊悠閑的吃著飯,邊吃邊感嘆道:「這回演都不演了,直接就上樓了。這演技是退步了。唉,都15歲的人了,幼不幼稚。」
葉巧雲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位幼稚的弟弟,不僅打著老媽的主意,還膽大包天的算計著她。
樓上,葉午陽房間,裝修放在在這個年代的城裡也算精緻。居然還有一台小彩電,不僅體現了葉家的家境殷實,也體現了在這個家裡,楊慧是有多疼愛這個兒子。90年代一般家庭只有父母房間或者城裡人的客廳才有電視機。
而農村的葉家,十四五歲的葉午陽房間,居然有一台彩電,雖然尺寸有些小,但也是貨真價實的彩電啊。這個年代的奢侈品,最便宜也要一兩千。放到金麟家裡,就是周亞萍半年的工資了。看來跑運輸的葉父,自從主動離開國營廠,借錢盤下一輛二手的貨運卡車以後,慢慢發展成貨運隊,
這些年著手攢下來不少家底。
要不是後來發生的一件大事,導致葉午陽家道中落,前世的葉午陽應該算是妥妥的小富二代了,也不至於守著個小飯館,勞作於油煙之中。
寬敞明亮的房間之中,靠牆放著一張1.8*2米的實木大床。也不知道楊慧咋想的,這麼小的少年,奢侈了弄了張這麼大的床。據楊慧的理論,兒子早晚要長大的,以後肯定是一米八的大小伙,床搬來搬去太麻煩,索性一步到位。
此時,葉午陽正在躺在實木大床上,等待著母親。
不出所料,葉午陽躺下還沒過10秒鐘,楊慧就跟了進來。葉午陽趕緊閉上眼睛,眉頭緊鎖。
楊慧看著兒子一臉難受的樣子,心裡很是焦急,加快腳步,走到兒子床前,趕忙問道:「兒子,你這是怎麼了,不要嚇媽,你想要買什麼你直接說,媽都答應,你要是沒病,你就起來。」
葉午陽依舊緊鎖眉頭,一臉痛苦的樣子,不說一句。
楊慧看兒子難受的話都不說,更是焦急了幾分:「兒子,別躺了,媽背你去衛生室。」
說完,楊慧拉著葉午陽的手,就要背起兒子。
葉午陽眼看演不下去了,總不能真讓老媽背自己去醫院吧。不說自己這半大小伙已經有些份量了,讓母親背著肯定有些吃力。就說真去看了大夫,啥病沒有,那就尷尬了。
於是葉午陽張開眼睛,伸出另外一隻手,拉了一下母親,緩緩說道:「媽,我沒事,只是下午摸魚,太陽有些曬,口渴喝了口河水,剛剛肚子有些不舒服。」
楊慧有些心累,對著直接喝河水的兒子說道:「我的傻兒子啊,河水怎麼可以直接喝呢,水裡都是寄生蟲和細菌,要燒開了喝。這個老師沒教過你嗎。再說了,我平時沒少給你零花錢,你口渴不會買瓶汽水喝呀,喝什麼河水。」
葉午陽狡辯道:「我這不是口渴的不行嘛,老師雖然說過水要燒開了喝,但他還說過遠水解不了近渴。小店怪遠的,我等不及,再說我就喝了一口,下次不會了。」
楊慧看兒子的眉頭已經不皺了,看來是不難受了,焦急的內心總算平復了一些。於是掃了一眼房間,站起來走到熱水瓶旁邊,給葉午陽倒了一杯熱水,又走回兒子床邊。對著葉午陽說道:「兒子,先喝口熱水,媽還是有點不放心,不行咱還是去衛生所看一下,開點葯。」
葉午陽接過老媽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然後放到床頭柜上。坐起來說道:「媽,我真沒事了,一點都不難受了,只不過,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楊慧聽到兒子說有事商量,才終於放下心來。楊慧本來就是精明能幹的人,是葉父的賢內助。當初葉父看到貨運的前景,猶豫要不要辭掉國營廠駕駛員的鐵飯碗,出來單幹的時候,葉午陽的爺爺奶奶叔伯們都是反對的,是楊慧拍的板,支持葉父。並且在買第一輛二手解放卡車的時候,錢不夠,也是楊慧,一家一家敲開娘家親戚的大門,親手寫下一張張借條,才勉強湊夠買車的錢。
所以楊慧一聽兒子說有事商量,心裡已是知道兒子肯定沒事,估計河水都沒喝一口,純是瞎編的。
這會兒,楊慧也不著急了。搬了條凳子放在床邊,緩緩坐下。還順勢拿起了床頭的小剪刀,修起了手指甲。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兒子,不緊不慢的問道:「說吧,什麼事。」
葉午陽看著老媽這個架勢,有些傻眼了。難道自己的演技被看穿了嗎?有些心虛的回道:「媽,我…我想問你借點錢。」
葉午陽接著連忙說道:「媽,這次我會還的,真的。」
「傻兒子,媽要你還啥錢,你要是能乖點,媽比掙多少錢都高興。拿著,別亂花就行了。」楊慧二話不說,也不問葉午陽要錢幹啥,拿出一個裝錢的小布包,在裡面抽出一張大團結,甩給葉午陽。
人比人,真的氣死人。金麟連一塊錢的零花錢也混不到,還要靠餓著早飯,摳出五毛一塊的零花錢。而葉午陽,不用編理由,小口一張,他媽甩過來就是一張十塊的大團結。這個年代就算做建築的小工,一天的工資也不過10-15塊吧。大師傅也就三五十,已經頂天了。
葉午陽看著甩過來了大團結,放在平時早就樂的蹦起來,奪門而出,要知道平時要錢老媽雖然也會給,但也就一兩塊一次。今天十塊已經超出了想象,大概裝病多少還是起了作用。
可今天,葉午陽是帶著任務的,十塊錢和自己的目標相去甚遠。於是雖然肉疼,還是把十塊錢遞迴給了母親,說道:「媽,我不是問你要零花錢,我是問你借錢,我要本錢做生意。」
這下輪到楊慧摸不著頭腦了,兒子居然放著十塊錢的巨款都不要,這可不是兒子的性格。要知道在平時,葉午陽每次拿到一兩塊的零花錢以後,保准半天見不到人影。
不是買了彈珠,和小夥伴在泥土地里挖小坑打彈珠,就是蹲在小賣部里喝汽水。
今天的葉午陽居然把十塊錢遞了回來,這可讓楊慧奇怪了,還說要做生意。知子莫若母,楊慧非常清楚,自己的精明絲毫沒有遺傳給兒子,倒是遺傳給了女兒,只不過女兒有些格外精明了,有點像個小守財奴,而葉午陽卻遺傳了父親的憨厚,在這個年紀里格外的單純。
要說自己兒子有生意頭腦,楊慧打死也不會相信的。於是奇怪的問到:「你還能做生意?」
葉午陽看著母親一臉不信任的樣子,自尊心受到了一點小暴擊,撅著小嘴回道:「不要小瞧人,我可是要發大財,到時候帶您去縣裡百貨大樓買最新款的皮大衣!」
楊慧看著兒子倔強的樣子,放下手裡的小剪刀,吹了吹剛剪完的手指甲,饒有興緻的繼續問道:「難得你賺大錢了還能想起老媽,說說吧,要做什麼大生意,老媽幫你參考參考。」
葉午陽看到老媽沒有明顯拒絕,往老媽身邊湊近了些,神神秘秘的說道:「嘿嘿,既然是大生意,怎麼能隨便亂說呢,不瞞您說,我這生意是合夥的,我答應了合伙人,這事誰都不能告訴。」
楊慧看到兒子表情,有點賊眉鼠眼的傾向,於是臉色一板,拍了下兒子的頭,說道:「好好說話,不要神經兮兮的,啥大生意連媽都不能告訴。好,這個我暫且不問,你那合伙人是誰你要告訴媽。你心思單純,媽怕你被人騙了。做生意媽倒是不反對,虧點小錢也沒事,你從中能學習成長就算這錢沒白花了。」
就這一句,就看能看出楊慧的眼界。比一般的農村婦女強了不是一點半點。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騙我,他肯定不會騙我。那是我兄弟。」葉午陽堅定的說道。
楊母笑了一下,只是淡淡的說道:「還兄弟呢,小小年紀,你知道啥是兄弟不。就算親兄弟,咱村裡村外,兄弟相爭,為了點瓦房田畝的家產,狗腦子都打出來的事,你從小見的還少?就連你的叔伯看咱家日子好過了點,那做的事情……這個就不多說了,畢竟是你叔伯,媽不能背後亂嚼舌根。媽只是想告訴你,你還小,有些事你還不懂。這世界上,靠得住是兄弟,靠不住的也是兄弟啊。」
親兄弟打架的事,從小葉午陽確實看到不少。母親說的道理,這個年紀的葉午陽也是聽不懂的,所以葉午陽無從辯駁母親的話。小小年紀的葉午陽,只是用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母親說道:「我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也許您說的對,以後跟誰都可能翻臉,可能打架,但跟他肯定不會!」
「哦?他是誰,你這麼肯定不會跟他翻臉。」
「因為,他是小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