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已逝於寒夜，卻永存於世界

這是林好養從沒見白不枯露出過的神情。

被時間磨礪之人的心，往往會在那無盡的長河裡因各種各樣的痛苦而被築以牆壁。在過去的時間裡，白不枯給林好養的印象一直都是一個熟知事實的長者，老人家經歷的事情太多，所以每當林好養跟他說一些自認為有趣的事情的時候，他就只是微微的笑一笑，從未顯露出過如此歡欣的表情。

「白爺爺的表情，真的好像啊......」林好養獃滯的看著面前的這位長輩，腦海里不禁浮現起了當年的那場的大雪。

那時的白爺爺和現在一樣，總是喜歡在傍晚時刻獨自跑到源城的一個實驗室廢墟里休息，但與現在不同的是，父親那時是在世的。

新曆125年，源城的冬季創造了有時以來的最低溫度。漫天的雪花下，一位父親在那一年的冬季在一根水泥管里抱著剛被自己哄睡的孩子，然後將僅有的一件棉襖套在了他的身上，獨自一人在皚皚大雪之中用不知在何處尋得的柴火，為自己的孩子點了一把足以維繫其活著的生命之火......

林龍冀沒有熬過那一天的夜晚。

沒人知道為什麼，或是因為那晚寒風過於凌冽，他要護住本就不穩的柴火堆；也或許是不想讓寒風吹進那本就不怎麼溫暖的管子之中。當林好養第二天醒來時，面對他的是笑著將雙臂撐在上方兩個管道口的父親。

堅挺的冰覆滿了男人的背脊，炙熱的火灼黑了男人的雙腿。第二天的魚存湖旁，等到白不枯被滿臉淚痕的小男孩帶到現場的時候，父親所背負的責任仍支撐著那個男人，任憑白不枯怎樣活動都無法將男人捏緊的手指放鬆下來。

父親的屍體燃燼在他親手點燃的柴火堆之中......絢爛又讓人難以忘懷的火焰燃燼了上一副畫面，出現在了林好養的回憶里。在父親的葬禮之後，白爺爺從那堆火之中取出了一根木頭，帶著他回到自己在源城的居處里又點起了一把火。守著那一把火，他那晚的夢裡一直都是父親那個與周圍的寒冷充滿違和的笑容。

林好養看著眼前的長輩，有些膽怯的開口問道：「爺爺，父親去世前也是這樣笑的。那個時候，父親的想法也是這樣的嗎？」

少年失禮但率真的問題讓白不枯愣了一下。他更加明顯的笑了笑，然後對面前的林好養回答道：「不知道，等咱家小子再長大一點，就會知道你爹腦殼子里的想法了。」

這老人家總喜歡用這種話來應對後輩的問題。白不枯曾對林好養說過，除了基本的道德素養和一些必要的指點之外，教給他一些從未經歷過的人生哲理就和放了個屁一樣。所以，每次得到這種回答之後，林好養也就不再詢問了。不過，今天的白不枯倒是和以往有些不同。他回答完問題並沒有像從前那樣保持沉默，而是一反常態的說起了一些有的沒的。

「其實，你爹不能算走了。」老者與一臉驚訝的林好養四目對視，轉頭盯向了魚存湖旁的一顆柳樹感嘆到，「肉體確實沒了，但是他活在你的記憶里，活在你的性格里，活在那些數年裡一直都願意為你遮風避雨的柳樹的根里。可以自由活動的是他不在了，可是組成他的一切並沒有離開。」

林欲存：「......」少年沉默了一會兒，黯淡的神情產生了些許的變化，「白爺爺，你說的對。父親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