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解散

畢竟是蓮花一中第一次學生民主投票解散班幹部群體，大家多少都有點緊張，也有一些興奮。有的同學小臉紅彤彤的，比如班上最內向文靜的楊荷花。

彭思學內心有點複雜，解散班幹部群體是他希望的。但沒想到同學們居然熱情這麼高漲，可見作為班幹部之首的他，是多麼的不得人心。

「也好，一了百了。總歸是解決了一件麻煩的事情，可以安心學習了。」彭思學想著。

五十人的班集體，四十人贊成解散班幹部群體，由此可見十四班的班幹部是多麼的令人生厭。可見哪怕是班幹部放任不管，也沒有人喜歡頭上居然站著一群人。他們或許現在老老實實做自己的泥塑木偶，但是保不準以後心血來潮或者神經病犯了，又開始頤指氣使地對他們進行所謂的管理。

「全體起立。」彭思學神情嚴肅，聲音洪亮莊重。

本來還有些喧鬧的教室立變安靜，講桌下的同學都跟著彭思學站了起來。似乎這一刻他們正在做一件神聖的事情，一件偉大的事情，但在老師的眼裡這必然是一件離經叛道的事情。

「我宣布，即刻起，蓮花一中高一四班班幹部全體解散。」

話音落地，全班學生沒有任何反應，沒有歡呼雀躍地鼓掌，也沒有悵然若失地遺憾。全都像化作了雕塑一般，沒有表情，轉而又變得不知所措。他們不喜歡有人管，特別是同齡人這是真的，但是真的沒有人管的時候，心裡也有一點空落落的。

「等等。」

彭思學剛準備下台，陳學思就叫住了他。

「大局已定，陳書記還要做無謂地掙扎嗎？我勸你順應大勢，自古以來逆勢而行的人通常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彭思學嘲諷道。

「你怎麼向班主任交待？」陳學思嘆口氣道。

「交待，交待什麼？我是同學們的班長，我只對他們負責。如今我遵循大夥的意見，經過全體同學民主投票，解散全體班幹部。有什麼問題？」

彭思學拍拍手，走近陳學思，居高臨下，嘴角含笑，俯視著陳學。這一局他贏了，從此再不用被陳學思用班長責任逼迫他了。

「好，先不談交待的問題。可你的作業總要有人收有人交呀。」陳學思氣得咬緊牙關，說話都有些不清不楚了。她只要一想到沒有班幹部存在，十四班可能直接紀律崩盤的場景，心裡就很絕望。

「小事一樁，抽籤決定。每日一抽，誰抽中誰負責。」彭思學頭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並且毫不違和地從抽屜里拿出數學題，打開筆蓋就開始繼續奮鬥在題海書山中。

自從期中考試之後，彭思學幾乎就是這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狀態了。什麼班長職責，全然不管。三年後就是決定命運的時候了，個人顧個人吧。

陳學思看著這樣的彭思學自然是不高興的，這個只為自己成績拼搏的班長根本不是初見的樣子了。難怪納蘭容若說「人生若只如初見」。

只要一想到那天兩個同學在彭思學面前打架，並且將他周圍課桌全部打倒了，可他依然紋絲不動，似乎毫無察覺的樣子，陳學思就想把他拉出去打靶。男孩子認真的時候當然很可愛，也很有魅力，前提是你得有責任心。

教師辦公室里，聽著陳學思的彙報，班主任張老師面無表情，似乎這壓根就不是什麼大事一樣。其實，這對老張這種二十年教齡的老師而言，實在算不得大事。他拿起水杯，輕輕飲了一口，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陳學思。

「好的，我知道了。」

張老師有點頭疼，當了二十年班主任，也是頭一回碰到這個情況，把他整得有點不會了。這個怎麼處理還真的是一個難題，最好的辦法就是假裝不知道。

「那您打算怎麼處理。」陳學思並不甘心就這樣被輕易打發走。

「你在教我做事？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張老師的老臉在聽到陳學思的話之後，皮都擠在一起了。

「張老師，對不起，我只是太擔心我們四班會毀掉。」陳學思其實在話出口時就後悔了，所以認錯非常果斷。

她一邊鞠躬，一邊偷偷擠出幾滴眼淚，可憐兮兮地站在張老師面前。隨後，用衣袖匆忙擦去本就沒有幾滴的淚水，在其他老師發現前，又重新化作平靜狀態。

「好了，負責任當然是好事，但你也要量力而行。你去把彭思學叫過來，我和他談談。」張老師有些無奈，其實他對解散班幹部這件事沒多大意見。四班已經都這樣了，還能壞到哪裡去。奈何陳學思負責任的態度和熱情，他不好打擊。

陳學思回到教室的時候發現一個詭異現象，四班的紀律居然有所改善，不太像一個熱鬧的菜市場了。真要說像哪裡，有點像超市，有些安靜但又並不是特別安靜。

成績好的那十幾個人都在安安靜靜地做題溫書，而他們周圍的人多少都在假模假樣地翻起了書。除了幾個平時話特別多的聚在一起小聲八卦，其他人或睡覺，或默默看著租借的小說。

反正每個人都在盡量剋制自己，盡量不發出噪音。其實這就是一種從眾的心理，首先是愛學習的同學徹底放棄了對班級紀律改善的妄想，開始改變自己。這樣的人佔了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一是能接受正面影響的同學。剩下的三分之一中有的人本來就不愛講話，看小說才是他們的最愛。

「彭思學，張老師叫你去辦公室一趟。」陳學思輕輕說道。

誰曾想，彭思學微絲不動，彷彿沒有聽到一樣。他手中的筆還在草稿紙上緊張地計算，似乎已經進入了忘我境地。

陳學思微笑著抽走了彭思學的稿紙，直到他直愣愣地望著她為止。

「你好麻煩。」彭學思把稿紙粗暴地搶了回來。

「我知道，女人就是這麼麻煩，請你習慣。」

「所以你到底想怎麼樣。」彭思學感覺自己的耐性要耗光了。

「張老師讓你去辦公室一趟，這是我第二遍通知你了。」陳學思說完轉身回到座位上。

有些注意到彭思學這邊情況的同學都給陳學思送上了可愛的白眼，不喜歡三個字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全部都是直來直去地豪放派，都不喜歡遮掩自己的情緒。

陳學思悄悄把頭低了下來，盡量不去看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故作鎮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呵呵。」彭思學收好練習冊，從容整理了一下衣服，頭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辦公室里，張老師仔細打量了一下自己挑出的班長。從業二十年，他自認為看人一向不差，沒想到在今天被打了臉。沒想到，自己選了一個麻煩，而不是一個助手。

「說說吧。」張老師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桌子。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順應大夥的意志，解散了全體班幹部。」彭思學聳聳肩，簡單說道。

「誰給你的權利這麼做。」張老師被彭思學的態度冒犯到了，直接站了起來。然而，站起來了還是得抬頭和彭思學說話。

「全體四班同學給的權利。」彭思學平靜說道。

「你的班長是我指定的，不是選出來的。」

「這說明我以前只是個臨時工，全體四班同學選出來的才是正式的。現在他們覺得不需要班幹部，我服從集體意志，解散班幹部，有什麼問題嗎？」

張老師氣得不斷撫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張老師，高中生都是一群快要拿身份證的人了，可以自己管理好自己的。管理不好，自負其責，我覺得挺好的。」彭思學輕聲勸道。

「你很好，離期末還有一個月，過了這學期就分文理科了，好自為之。」張老師擺擺手，示意彭思學趕緊滾蛋。

彭思學也沒猶豫，快速退出辦公室。然後，教師辦公室就熱鬧了起來。

「老張，你這樣不行呀，你怎麼能任由學生胡來。」吳規老師把板凳搬到張老師旁邊。

「那你說怎麼辦，反正就一個月了，隨他去吧。」張老師低著頭，略有些落寞。

「上報教務處，至少給一個警告處分。不然，各班有樣學樣，還怎麼管理。」

「有樣學樣？老吳，你有點杞人憂天了。一中只有一個彭思學，不會有第二個。」張老師篤定說道。

彭學思安然無恙地回到了教室。他打開教室門的那一刻，迎接他的是49雙眼睛放射出來的光，有明亮的，也有灰暗的，還有驚訝的。他微微一笑，向所有人興奮地招了招手。

「大局已定，各位安心。」

「歐、歐、歐。」

本來略顯安靜的教室頓時熱鬧了起來，一部分人的瘋狂歡呼，一部分人的平靜面對，一部分人低頭隱藏自己灰暗的表情。但彭思學一點也不在乎，徑直回到座位，拿出習題繼續刷。做題百遍，其義自見。普通人提高成績沒有捷徑，刷題刷到手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