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 賣鹽『受挫』
安東衛城以南地勢平坦。
從荻水河到南面城牆之間,三四里的開闊地帶上商鋪雲集。來自大明各地的商人或通過陸路,或通過水路海路,將各地的物產帶到這裡來交易。
這裡市場的規模雖然遠遠比不上南方的廣州、泉州等大港口,但也算得上是北方的一個重要商業口岸。凡是市面上能夠買到的東西,這裡幾乎都能夠看得見。
前些年倭寇囂狂,朝廷實施過幾次海禁。但即使是在海禁抓得最嚴的一段時期,這裡的交易都沒有被徹底禁絕。如今朝廷雖然沒有明確取消禁海令,但也沒有三令五申,所以荻水港口就當禁海令已經不存在。
這裡三教九流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偶爾還會出現幾個高鼻子藍眼睛的紅毛、黃毛西洋人。
陳建帶著邊中奇和霍一偉騎馬走進市場,看到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時,很是感慨了一下明末的商品經濟之發達。
不過這時候不是他領略市場繁華的時候。他徑自向市場邊緣的港口趕去。
楊剛帶著梁永的親隨郭志,仍然如同吊靴鬼一般跟在後面。
港口三處泊位上,一些衛城軍戶正扛著鹽包給三艘大船裝鹽。
三艘大船分別屬於山西喬家、陝西俞家、湖北屠家這三家大鹽商。三家大鹽商除了在有官府執照的大鹽場拿鹽,還會在各個海邊衛所以低價收購眾多軍戶曬出來的鹽。
陳建下馬,走向山西喬家泊位上一個身穿綢緞長衫的山羊鬍子老者。
這老者是喬家負責收鹽的管家喬世全。
喬世全早就看到陳建走向他,也明確知道陳建的來意。
要是以往,喬世全一定會熱情地迎接上去。但是這次他迅速轉開視線,裝作沒有發現陳建的到來。
「喬管家別來無恙。」陳建沒有察覺到異樣,直接上前打招呼。
「哦,原來是陳大人。幸會,幸會。」喬世全轉過身來,做出驚喜樣子。
「喬管家是又來收鹽?」陳建沒話找話。
「正是。這是在裝張家的。」喬世全一邊不動聲色地轉著念頭,一邊努了努嘴。
「喬管家,這次我陳家的鹽......」陳建緩緩說道。
陳家的鹽以往基本是賣給喬家,偶爾才會因為特殊情況而中斷一次兩次。但是這次陳家的粗鹽都要提煉成價值無比高昂的精鹽,自然不能再簡單地賣出去。
陳建這次來找喬世全,就是想與他談陳家不賣鹽的事。
說不賣很簡單,難就難在怎麼讓事情看起來很自然,不會讓人輕易起疑。
「陳大人,關於你陳家的鹽,這次卻是出了一點變故。」喬世全神色微微一緊,截住陳建的話低聲說道。
他以為陳建是來賣鹽。作為多年的合作夥伴,如果他讓陳建把訴求先表達出來,他拒絕的時候情面上就有些難堪。
「變故?什麼變故?」陳建微微一愣。
「陳大人,我們找一間茶樓細說。」
喬世全成功堵住陳建的話,把自己的意思先表達了出來,心裡放鬆了不少。
「也好,我們去那邊的『茶韻樓』。」
陳建一邊想著喬世全的意圖,一邊指著不遠處的茶樓說道。
兩人相偕走去,很快進入茶樓,又走進一個包間。
楊剛很自然地想要跟進去。
邊中奇和霍一偉在門邊一左一右地抬手攔住他。
「楊試百戶請止步!大人現在不是在辦公,
而是在談陳家的私事。無關人等與狗不得入內打擾。」霍一偉冷冷地說道。
『噗』
霍一偉這句話的殺傷力實在太大。兩個同樣候在門外的喬世全長隨禁不住笑出聲,隨即又儘力收斂,將臉色憋得通紅。
就連跟隨楊剛的郭志也禁不住咧了咧嘴角,替楊剛感到疼。
「你......,我......」
楊剛一下子被這句入骨三分的辱人話語刺激得逆血沖頭,語無倫次。
他抬起手,憤怒地戟指霍一偉。
霍一偉翻了個白眼,仰頭上看,理也不理。
邊中奇目視前方神情木訥。
「好,有種。我去樓下等著就是。」
楊剛再是憤怒也無可奈何,只能懷著衝天仇恨拂袖下樓。
郭志看了看霍一偉和邊中奇,面無表情地追了上去。
房間里陳建和喬世全都聽到了門外的動靜,但兩人都裝作沒聽見。
「喬管家,請問你說的變故是......?」陳建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說道。
「陳大人,我要說的變故,是這次我喬家收購粗鹽的數量有所減少。這次可能就不會收購陳家的粗鹽。老朽實告與陳大人,陳大人也好早作他想。」
喬世全輕聲細語說完之後,為了掩飾心中不安,連忙端起茶杯慢慢呷著。
陳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此時的心情無比糾結。明明無限歡喜,表面上卻必須要做出怫然不悅的樣子。
來之前他根本就沒想過事情竟然會如此順利。他不需要編造任何理由搪塞喬家,喬家就自己說不收購了。
「呵呵,這背後肯定是梁永在搞鬼。而梁永也不可能只做一家鹽商的工作,只怕所有來到安東衛的鹽商都不會收我陳家的鹽。梁永啊梁永,我到底該怎麼說你呢?你特么真的是『感動世界』好隊友啊!」陳建心裡雪亮。
「喬管家,你喬家家大業大貨通天下,豈會吃不下我陳家區區五六萬斤粗鹽?這背後,恐怕並不是你喬家收購計劃有變,而是別有因由吧?」陳建全力壓制喜悅,故意陰沉著臉色低聲說道。
喬世全的臉色頓時有點尷尬。
「陳大人既然說得如此明白,那我也就不瞞陳大人。其實並不是我喬家不收你家的鹽,而是陳大人自己得罪了人。我喬家呢,做生意力求和氣生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陳大人可明白老朽的意思?」
喬世全咬了咬牙,還是把話明白地說了出來。
「原來如此。多謝喬管家明言。既有人作梗,那我陳家也不強人所難。」陳建沉默了一下,做出一幅又憤怒又無奈的樣子說道。
大半刻鐘之後,陳建又在湖北屠家的管家屠連齊面前做出了同樣的神色。
陳建最後見的是陝西俞家管家俞銘深。
「......俞管家,俞家不收陳家的粗鹽,本官能夠理解。現在咱們就不說鹽。本官問俞管家一事,聽說你們延安府有一地,地下有能夠燃燒的黑漆冒出,不知是否屬實?」
陳建照例做過憤懣神色之後,問起了俞銘深另外的事情。
「確有其事。我曾經親自去看過。那東西味道甚為刺鼻,燃之黑煙滾滾,根本無人理會。」
只要不談收鹽,俞銘深的神色就放鬆了下來。
「本官想要那東西。原因俞管家不必多問。只要俞管家能為本官弄來,價錢好說。」陳建直接說道。
「不知陳大人願意出銀幾何,需用多少?」俞銘深精神一振。
「價可五倍於鹽價。數量多多益善。俞管家如果自己不便操作此事,大可讓他人攜那物與我交易。若俞管家有意合作,本官現在可出定金。」陳建微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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