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任務
晉江文學城獨發
2022.11.22/棲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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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諾剛睜開眼,就聽見一聲刺破膜的尖叫,周圍婦人們的笑談聲戛然而止。
「安王妃!求安王妃給我們家小姐做主——!」
聲音驚慌倉促,伴隨「砰砰」磕頭聲:「安王妃……元、元青宮那邊出事了,求王妃給我們家小姐主持公道……」
黎諾一手撐著額頭,按著眼眶適應眩暈感,一手揉了揉耳朵。
剛過來就這麼吵。
她單手抵著眉心,不動聲色環視一圈,迅速對應這裡劇情。
台下老嬤嬤聲情並茂,說著她穿書之前耳熟能詳的台詞:「今日太後娘娘壽誕是難得的喜事,我家小姐心中歡喜,多飲了幾杯,不勝酒力便在元青宮偏房休息,老奴只是回去取些醒酒湯,誰知……誰知回來看見傅公子竟在裡面……」
一語驚四座。各家夫人面面相覷,安王妃的臉色沉下來:「此話當真?」
「事關我家小姐清白,老奴怎敢胡言亂語,求王妃做主!」
王妃一手重重拍在椅側扶手上,「他好大的膽子!好歹也是我王府養了十年的人,竟如此不知檢點,我絕不輕饒!」
一群人跟著安王妃浩浩蕩蕩出去了,黎諾微一沉吟,起身跟著大家往外走。
剛走兩步,就聽見腦海中一道洪亮的聲音:「組長好!穿書局劇情維護系統初級維修工小石向您報到!」
「下面我將為組長詳細介紹劇情梗概,以及此刻劇情節點……」
「不用了,」黎諾回它,「我有數。」
來的時候老孟就告訴她,這是一單十分重要艱巨的任務,作為近五年最爆火的小說,《行君策》的劇情絕對不能崩。
但,還是出問題了。
究其原因,是這本書中有一個大眾白月光男配。他出身尊貴卻一生坎坷,黑化前性子溫柔寬容,光風霽月,幾乎是世間一切美好的化身。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意難平的代名詞,無數人為他改寫結局。
由於同人文多到內卷,劇情無可避免被影響了——本該按時黑化的男配,在經歷了種種折磨與苦難后,依然沒有黑化。
書中男配傅沉歡一生都很不幸。他的家族滿門忠烈,父母全族血戰身亡時他才七歲。一個尊貴的鎮北侯世子,孑然一身寄人籬下,在皇上親弟弟安王府中生活十二年,嘗盡無父無無族無宗的苦楚。
而這個王朝政.治腐朽,皇上完全是亡國之君本色,朝臣一個比一個的爛泥扶不上牆,如果傅沉歡能在這個環境□□沉淪,倒也沒那麼慘。但壞就壞在他承襲了家族遺志,溫柔寬和,滿身風骨,一腔深沉的家國情懷。
這樣的人,在奢靡成風、軟弱不堪、已經走到末路的王朝中,被不堪的現實打斷一根又一根傲骨。
經歷了太多骯髒算計和徹骨失望,傅沉歡在一次斷絕供給的血戰勝仗后清醒過來,信仰破滅后,他利落地舉旗謀反,血洗宮城。
但是,這本書是男主的個人成長史,傅沉歡一念之差放過的冷宮小皇子才是主角光環擁有者,小皇子卧薪嘗膽七年,成年後劍指宮城奪回皇位,此後勵精圖治,海晏河清。
可現在男配不黑化,不謀反,整本書劇情都推不下去。
對於這點,老孟交代過:「手段不論,自由發揮。務必讓他徹底黑化。」
黎諾當天提交了一份蜜糖毒藥計劃,然後,她就被派過來了。
此刻,黎諾一邊跟著人群走,一邊回想這裡的劇情。
皇上與朝臣都對傅沉歡不滿已久,不僅是他孤高冷傲,脫離掌控,也隱隱含著一層忌憚。但是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各色手段使過不少,卻收效甚微。
以至於他們不得不想一些歪門邪道。
這個節點正是傅沉歡在北境苦戰數月終於凱旋迴朝。恰逢太后壽誕,京城權貴幾乎全聚於此,皇上便想了個陰損的招。
黎諾望著前面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命婦們——真正忠心護主的奴才,至於嚷嚷的人盡皆知么?她不知道這些人里有多少人看穿這個局,但她知道,她的便宜爹安王是清楚的,前頭走著的那個便宜娘兼繼母安王妃也是明白的。
這邊老嬤嬤請了安王妃和各位權貴夫人,那邊自然有人請來皇上與安王。女主演早已就位,只等人到齊,這出好戲就開唱。
只可惜,傅沉歡只是溫柔寬和,不是傻白甜。
到了房門外,依稀還能聽見裡邊女子低低的嗚咽聲,夾雜著一兩聲男子的喘.息。
系統挺興奮:「組長,我們現在干點什麼?」
黎諾瞥一眼緊閉的房門,又不動聲色環視一圈:「先看會戲,等傅沉歡來。正好熟悉熟悉工作環境,你少說話,別總打擾我。」
她話音剛落,那邊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打眼一看,為首的人一身明黃色龍袍,旁邊的人身穿親王服制——這就是狼狽為奸的亡國兄弟倆皇上和安王了。
皇上臉色陰沉沉的讓行禮的眾人起身,旋即袖袍一甩,伸手直指那扇緊閉的房門:「即刻把那混賬東西給朕提出來!竟做出如此敗德下作的事,鎮北侯府百年清名都讓他丟盡了!」
一眾太監得了令正上前要撞破房門,忽然人群中有人驚呼:「啊——那不是……」
所有人循著方向看去。
黎諾正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忽然間聞到空氣中一陣清冷的氣息,好似寂夜的風穿過竹林的冷香,一時間連這裡的沉悶都去了幾分。
她眉心一動,跟著側過頭。
系統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報告組長,鎖定目標人物傅沉歡,心理狀態良好,黑化值0。」
黎諾隨口嗯了一聲,盯著不遠處那人看。
那人身姿俊朗挺拔,頭頂白玉描金冠,半數烏髮散落腰間。身上披著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纖塵不染的風毛更稱他出塵清雅。
他身上的黑白對比如此強烈——漆黑的發,如墨的眉。肌膚細膩如冷瓷,衣衫潔凈到底。唯有薄唇上一點嫣紅,讓他驟然生動,似濃墨重彩的畫中仙君。
黎諾在腦中跟系統感慨:「穿衣如做人,非黑即白,性情剛烈,難怪落個那樣結局。」
系統道:「組長,你話好像有點貶義,是不是不喜歡他啊?」
黎諾一頓,不怎麼認可系統的說法:「哪跟哪啊,工作態度端正點。跟紙片人說喜不喜歡,無不無聊?早點完成任務,早點回家休息。」
在場的人沉默時間有點久,直到安王終於忍不住以手掩唇咳了下:「沉歡,你怎麼……在這?」
傅沉歡從容地略施一禮:「臣聽聞這邊異動,言談間不大妥當,過來看看。」
安王點點頭,一旁的皇上也沉吟不語,他們心中都很清楚,傅沉歡沒咬鉤,這一場是白忙活了。
但是……這房間里的男人是誰?
皇上的臉陰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都是死的嗎?還不把屋裡的人給朕拖出來!在太后的壽宴上混亂宮闈,還想污沒鎮北侯府的清譽,朕絕不輕饒!」
七八個人一蜂擁的推開門,然而沒過一會兒,又連滾帶爬的滾出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很快,一個衣衫凌亂的年輕男子從屋裡膝行爬出來:「父皇饒命!父皇饒命啊!兒臣……」
在場的所有人立刻眼觀鼻鼻觀心,鬧了半天,裡面的人竟是八皇子。
「混賬東西!瞧瞧你乾的好事!」皇上呆愣了一瞬,旋即更怒,一腳踢得八皇子翻倒在地。
八皇子羞憤交加,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父皇明察!兒臣冤枉!兒臣是被陷害的!」
皇上大怒:「還敢喊冤!」
八皇子激動地舉起一個物什,「父皇明鑒啊!這是傅沉歡的玉佩!上面塗了東西……是他心術不正!不然兒臣何至於碰那與人私奔過兩次的賤人……」
意會八皇子的眼神,皇上沉吟片刻:「沉歡,這怎麼回事?」
傅沉歡平靜道:「此乃微臣母親遺物,今日入宮后遺失了。來此之前,微臣遍尋無果,原來是叫八皇子拾到了。」
他略一頓,語氣從容,「但八皇子說上面塗了東西,此事微臣不知。不過藥物總有來源,還請皇上查驗。」
八皇子還妄圖掙扎,「那也是你……」
「夠了!閉嘴,」皇上一臉陰寒盯著八皇子,「自己不爭氣,還胡亂攀咬忠烈之後。來人!帶下去!」
幾個太監手腳麻利地將八皇子扶起來帶走了。皇上回過頭,臉上肌肉僵硬扯出一點笑來:「沉歡啊,今日太后壽辰,還是少些事端好。再者此乃你母親遺物,碰壞就不好了。還是你好好收著吧。」他語氣不辨喜怒,「拿好,別再丟了。」
就這樣厚臉皮地輕輕揭過了。
傅沉歡亦不廢話,只道:「是。」
到底是皇家醜聞,大家很快就散了。黎諾走的慢,心中琢磨這事:原書中,皇上派八皇子給傅沉歡下藥,傅沉歡發現玉佩不妥,故意丟棄連消帶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沒毛病。
只是,她還覺得哪裡怪怪的。
難道……
黎諾調轉方向,向傅沉歡離開的那方向走去。
她挺滿意老孟安排這個炮灰身份,雖然是安王幼女,名副其實的小郡主,但爹不疼,後娘更不疼,沒什麼人管她,甚至連個正經丫鬟都沒有。
十分方便辦事。
眼看越走越偏,系統提醒道:「組長,才剛過來,對什麼都不熟悉。是不是還是穩妥點好?」
黎諾答非所問:「剛才就想跟你說,這是古代,別叫組長,太齣戲了。」
「是,那怎麼稱呼?」
黎諾琢磨著:「叫姐姐。」
「是……」系統的聲音戛然而止,與此同時黎諾也頓住腳步。
這是一處偏僻的宮院的后牆,傅沉歡就站在牆邊,一隻修長乾淨的手撐著斑駁牆面,他微閉著眼,喘.息聲漸次急促。
果然有問題。
剛才她就覺得傅沉歡的唇色過於殷紅——原著描寫他唇薄色淺,清冷出塵,剛才親眼看了卻覺得不對勁。原來他沒逃過這算計,但因為內功深厚,藥效被他強行壓制住了。
所以他想避開人群,悄無聲息耗去藥力,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中了葯。
這一節書中沒提。畢竟小說文字有限,只有緊湊的劇情,沒有那麼多瑣碎細節。
黎諾當機立斷,徑直向傅沉歡快步走去。
系統立刻出聲阻止:「哎——姐姐!我們要按照工作計劃來!你現在……」
黎諾沒功夫跟它廢話:「千載難逢的機會,配合我!」
任務時限一共才半年,半年後成功就不說了,不成她也會被強制下線。
誰願意忙活半年,還沒成事?
走進一個人的心本就需要時間,傅沉歡雖然溫柔善良,性情卻清冷疏離,雖說讓她一點一點融化這堅冰不是不可能,但有捷徑誰會放著不管?
她也想早點下班啊。
黎諾抓住傅沉歡撐在牆上的那隻手,將聲音調整的甜軟焦急:「沉歡哥哥你怎麼了?生病了嗎?我帶你去尋太醫吧。」
傅沉歡手一僵。
「……快……退開。」他聲音已經沙啞的不成樣子。
傅沉歡側過頭,不僅唇色殷紅,連清亮的鳳眸也染上緋色。他眼神失焦,已然神智渙散,卻仍艱難地掙脫黎諾:「快走……快走!」
黎諾手上力道加重,聲音愈發軟糯,「沉歡哥哥,你好像發燒了,很難受么?我帶你去看大夫……」
她故意踮腳湊近,清甜的氣息呵在他下巴上。
傅沉歡眼眸驟然猩紅,極重地喘.息了下,藥力翻覆讓他如同置身烈火炙烤,眼前白茫茫一片,連呼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黎諾冷靜地望著他,又靠近兩分——
誰知傅沉歡已然昏沉,竟還有殘存的強大意志,一把將她大力推開。黎諾差點撞在院牆上,一抬頭,傅沉歡正抽出腰間匕首對著自己的手臂,悍然下刀。
這一刀下去,他必然清醒。
黎諾心念電轉,迅速改變策略,她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一把推開傅沉歡,與此同時,扯走他腰間懸挂的玉佩。
然後,她捂著嘴,壓著哭音,頭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