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吾甚念之
第一百一十章吾甚念之
一百一十章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吾甚念之。
沉木魚這會便是再蠢,也能意識到他被那群人給耍了,他的面色瞬間鐵青。
想到先前他所說的那些話,他咬了咬牙,只覺心底一陣發寒,察覺到身側那道危險的氣息,他暗暗提了靈力,準備待戚無宴一發難,他便立刻拼盡全力逃離此處。
身側那道幾不可聞的呼吸聲,此刻卻格外的清晰,宛若耳邊炸雷一般,每一道呼吸都令的他心底一顫,沉木魚面色緊繃,他不著痕迹地打量著周圍的場景。
方一抬頭,他邊對上了雙琥珀色的眸子,似是蟄伏於暗處的凶獸,冷漠而危險,暗色的妖紋緩緩地沒入他寬大的衣袍之中。
那一瞬,他只覺整個人似是都被那雙眸子看了個透徹,他的所有心思似乎都無所遁形地暴露在了他的面前,沉木魚沉默了片刻,他本以為自己今日說不定要落得個九頭蛇那般凄慘的下場,他與九頭蛇修為差不得多少,九頭蛇在戚無宴手中尚且撐不住幾下,他自然也討不得半點好處。
他面色越發的僵硬,然而,想象之中的刁難並未到來,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之人,卻見戚無宴已神色涼涼地移開了視線。
他的眸底並沒有他們這群人的存在。
彷彿方才那危險的神色只是他的錯覺。
哪怕他們方才還在討論著,究竟該如何將他扒皮抽筋,他依舊不甚在意,這世間萬物似乎都入不得他的眼底。
戚無宴面無表情地走向遠處破敗的城鎮。
「……」
若他沒猜錯,應當便是那些人口中,戚無宴喜歡的人。
三首將見狀連忙抱著三叉戟追了上來,他看著身後那群神色各異的人,忍不住齜了齜牙,「神君,您就這般輕易地放過他們了?」
心底爬上了細細密密的疼痛,他的指尖動了動,似是還能觸到那溫熱的肌膚。
如來時一般,他的離去亦是悄無聲息。
眾人定定地看著戚無宴離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於視野之中,他們面面相覷間,皆從對方眼底看到了忌憚與慌亂。
「也不知六尾和紅狐他們去了哪裡?怎麼現在都沒見著他們人?」
蒼白的指尖虛虛地落在胸口處,戚無宴微微垂眸,卻覺那裡一片空落,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心間,使得他無端地有些煩悶。
顧南挽,一隻小鳳凰。
三首將看著面前高大的男修,昏黃的日光落在他的周身,於他深邃的輪廓處勾勒出一圈細碎的光影,他定定地看著前側的虛空,神色冷淡。
先前九頭蛇所說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回蕩於他的耳際,他看著自己病態蒼白的指尖,眸底一片幽深。
他絮絮叨叨地跟在戚無宴身後,一個人便說出了一群人的架勢,哪怕得半點不到回應,仍是越說越起勁。
「神君,您接下來打算如何?!」
戚無宴緩步走向城中,時不時便有人偷偷地打量著他們,他們幾乎已許久都未曾見過生面孔。
沉木魚沉默地看著他們二人離去的背影,他的目光閃了閃,若有所思。
這戚無宴的氣勢實在是太過詭異,他的性子也著實有些古怪,竟就這般走了……
然而在看到周圍的人群中,他又忍不住地冷哼一聲。
沉木魚定定地看著戚無宴離去的方向,不知為何,卻記住了先前九頭蛇提到的那個名字。
「要我說啊,這群人就是欠收拾!」
戚無宴並不知他們心中所想,也不在乎他們心中所想,他沒再看這群人,須臾,他微微抬首,看向暗沉地似乎即將坍塌的天際,只見幾道星辰迅速墜落,而後消失於連綿的群山之中。
明明是與平日里一般無二的模樣,三首將卻覺這個身影無端地有些落寞……
*****
戚無宴已離開外域許久,久到他曾經在此處留下的痕迹已盡數被歲月抹去。
他對這外域殘留的記憶,便只有無盡的殺戮與血腥,細細想來,他這半生似乎僅有這段時日,方才有了些活著的意義。
戚無宴坐在窗前,他的眼睫微垂,幾縷髮絲遮住了他眸底的神色,須臾,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街道來往的人群,窗外熙熙攘攘,擠滿了再度被封印的邪物,他們高聲談論著外界的一切。
人類的血肉是滾燙而熾熱的,似是熔岩噴發,可以令他們格外的興奮,外界有著漂亮的鳳凰,還有著遼闊的海洋與無數鮮活的海族,比這外域要熱鬧的多。
戚無宴緩緩地摩挲著掌心的木珠。
明月高懸,天地間卻是一片黯淡。
隨著天色逐漸黯淡,戚無宴放下木珠,意識尚未清晰前,他下意識地想要攬住身側之人,伸出的指尖卻是落了個空,身側一片寒涼,早已沒了那個溫暖柔軟的小姑娘。
他的思緒有片刻的恍惚,戚無宴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他的薄唇緊抿,有些無所適從地復又拿起了桌上的木珠。
現在已到了小肥啾與顧南挽休息的時辰。
不知沒有他在,顧南挽會不會按時休息。
戚無宴動作一頓,那股說不出的莫名情緒再度湧上他的心間,他有些粗暴地摩挲著掌心的木珠,薄唇緊抿。
他以為自己能夠習慣一個人的生活,畢竟先前他就如這般,他生來便無父無母,獨來獨往地過了數千年,身邊沒有任何人,他喜靜,從未覺得這般有什麼不對,甚至在兩年前的這個時間,他仍是獨自一人。
可現如今,察覺到身側的一片寒涼,沒了那道柔軟平穩的呼吸,他只覺一股躁意湧上心間,令得他格外的不自在,坐立難安。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有他們陪在身側。
清風拂過,茂密的枝葉發出些微沙沙的聲響,昏暗的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灑落,明明滅滅間,似有暗流涌動。
戚無宴的目光略過面前的茶水,他的指尖虛虛地落在茶盞之中,只見那茶盞中漾起了道道淺淺的水紋,落在桌案之上的大掌微微收緊,片刻之後,那茶盞中的光景不斷地變化著。
最終,卻是顯現出個布滿冰霜的小院來。
戚無宴定定地盯著那盆水,銀髮之間的圓耳無意識地動了動。
他沒想到,玄光鏡竟依舊可以看到外界的景象。
只見鏡中一片靜謐,只余點點純白的霜雪飄落,他的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那模糊的畫面,幾道人影時不時地略過畫面,他看了許久,方才認出這是顧南挽在鳳族的住所。
戚無宴眼睫顫了顫,他直勾勾地看著鏡中的畫面,只見鏡中那光影明滅,裡面的畫面再度轉換,輕紗垂落,模糊了他的視線。
戚無宴似是想到了什麼,他瞳孔一縮,只見幾縷烏黑的髮絲自柔軟的錦被中垂落,於床榻一側落下道曖昧的弧度。
從他這個角度看去,隱隱一隻纖細雪白的小手落在床邊,圓潤的指尖泛著層淺淺的粉色。
戚無宴指尖微微收緊,琥珀色的眸子死死地看向躺在床榻之上的小姑娘,他的目光細細地描繪著她精緻的眉眼,也不知她已睡了多久,只見她的眼角眉梢都暈著濃郁的緋色,幾縷烏髮落在她的頰邊,襯得那張臉越發的白嫩。
他的目光在她紅潤的唇邊停留了片刻,目光漸黯,他的喉結滾動了片刻。
三首將不著痕迹地看向對面的戚無宴,他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他發現,神君盯著那茶盞已經盯了將近兩個時辰,他險些以為這茶盞中有什麼毒藥絕密。
三首將偷偷瞧了一眼,卻在那玄光鏡中看到了張熟悉的小臉,他神色當即越發的古怪。
他翻了翻手中的古籍,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翌日,三首將便察覺到了絲異樣,一夜過去,卻見顧南挽卻連姿勢也未曾變過半分,玄光鏡那端靜悄悄的一片,若非顧南挽的胸`前尚有起伏,他幾乎以為她已沒了氣息……
戚無宴亦是察覺到了此間的異樣,顧南挽雖然嗜睡,平日里卻也不至於睡這般長的時辰,他的玄光鏡一直未散,顧南挽便也一直未醒。
戚無宴沉默了片刻,復又命三首將將客棧中的古籍找了出來,他翻閱著古籍,試圖從中尋找出路,卻發現外域這群人平日里只愛打打殺殺,識字的都沒幾人,這外域古籍更是沒幾本。
更別提逃離此處之法。
戚無宴微微捏緊了手中玉簡,只短短兩日,他便已覺得無所適從,他迫切地想要離開此處。
而當初他離開外域也是機緣巧合,甚至連他自己都記不太清,究竟是如何離開的此處,戚無宴摩挲著掌心的木珠,眸色漸暗。
他看向神色茫然的三首將,冷聲道,「你可知當初他是怎麼將你們弄出去。」
三首將只思索了片刻,便已知曉了戚無宴的意思,他撓了撓頭,遂又快速地搖了搖頭,「這我倒是不曉得。」
當初那聞蕭主動找到他們,說要助他們離開此處,其他的倒是並未多說,而他們離開之後只需要負責到處作亂即可,若非要說,便是那聞蕭再三叮囑他們,若是有機會,一定要摧毀那幾道石碑。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全程幾乎皆是他們親手布置,況且聞蕭那個王八羔子平日里極為警惕,除非必要,平日里幾乎不與他們接觸,更不會與他們透露其他的消息。
三首將思索了許久,都未能想到什麼破解之法。
戚無宴試了許多的法子,卻仍是一無所得,這外域似是與外界徹底斷了聯繫,任他如何,都尋不得半點蹤跡。
這麼多年來,除了這次封印被破,幾乎無人能離開此處。
戚無宴沉默地折著雪白的紙鶴,這外域以往並沒有傳音紙鶴,他不知這紙鶴是否能飛到顧南挽的身邊,除此之外,他暫時亦是想不到其他方法。
在這幾日中,九頭蛇那句話時不時地迴繞在他的耳際,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他微微垂眸,靜靜地看向手中的木珠,薄唇緊抿。
哪怕他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說,顧南挽從未對他說過喜歡……
一想到那些話,戚無宴便覺胸間有些說不出的躁悶,無法宣洩,隱隱有種想要殺人用鮮血蕩平一切的衝動。
戚無宴隨手將折好的紙鶴放在一側,只見桌上已整整齊齊地擺了兩排紙鶴,每個背上都綁著片帕子,一眼看過去有些說不出的滑稽。
三首將見著他沉默地看向窗外昏黃的落日,他探了探腦袋,有些好奇地看向桌上的帕子。
這幾日戚無宴除了在外尋找破除封印之法,得了空便在這裡整日摺紙鶴,包帕子。
那帕子顏色淺淺,牛乳一般的乳白色,很是鮮亮,與戚無宴乃至整個外域皆是說不出的格格不入。
這幾日他偷偷觀察到,戚無宴動不動就將那帕子捏在手心,亦或者是執筆寫些什麼。
三首將趴在床邊,目光有些閃爍,只見玄光鏡中的顧南挽仍未蘇醒,那院內的霜雪卻是更厚重了些,連落雪也更快了些。
他偷偷地往桌上的帕子瞧了一眼。
他真的不是有意要看的,而是這裡的風在作祟。
是風和帕子在勾引他。
恰巧微風穿堂而過,溫柔地拂起了書頁一角,三首將眯了眯眼睛,而後瞳孔驟然一縮,他的神色當即微妙起來。
他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險些以為自己最近休息太少,老眼昏花看錯了字兒,然而再看之下,那上面的字兒卻無半分變化。
三首將見著戚無宴沒注意,他又逮著機會往那帕子上瞥了一眼,而後,他忍不住沉默了下來。
他很難想象,這些酸里酸氣的話居然是出自戚無宴筆下。
卻見那帕子上卻是赫然寫著幾個龍鳳飛舞的大字。
一切安好,切勿憂心。
我很想你。
他神色古怪地看著另張帕子一眼,而後忍不住沉默了片刻,卻見上面寫著。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吾甚念之。
三首將,「……」
三首將齜了齜牙,他只覺牙根一陣發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