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枎桋之華

四周的目光看過來，內廷死一般的寂靜，甚至有些詭異的寒氣逼人。

唱完，我嘆了口氣，用平常的語氣說道：「湯禱桑林，雨乃大至。人不殉不敬，國不殉不尊。如今大家無論是否認為新王有德，想廢想立，商總是要有一個王的。」

一個臣似笑非笑，厲聲道：「你說的多少有點道理，可這一切要基於，商王是可以代表商的權威的情況下。可如今這個又不是嫡長，真能代表的了大商嗎？」

我稍稍情緒定了下來，一切按照預設的方向前進了呢，差點一笑，但又不知道他是誰的人，他想要做什麼。畢竟受過良好的教養，我總是要藏在心裡的，還是沒有問出來。

我眼中帶著極度的平靜，終於還是沒有擅作主張。與我無關，那這件事我忍了。我看向了姒妥，總是要尊重她的意見的。希望她能給一個妥當的處理結果吧，畢竟我的亞所部還在毫郭附近呢，不能太過分了吧。

姒妥和我對上了一個眼神，大概我們彼此猜到了對方的想法吧。她不置可否，只是「呵」了一聲，隨後還是義正言辭的說道：「這樣吧，今日事今日畢，我呢，雖然有這個能力，但也不想搞一言堂。有必要的話，大家共同推舉一個太甲後人吧，選一個能夠主事的，我現在就去準備廢立的禮節。不就是「伊尹放太甲」的罪名嗎，我一個人擔了。」

眾人鴉雀無聲，最終還是沉默了。新王的確是不能擅廢的，八大族已經夠囂張了。大多數自然也知道姒妥是什麼意思，不過是她說些最壞的情況，用來立威罷了。

但我總是不能直懟大巫的，因為他們兼顧了大多數，人總是會妥協的。但這件事不可能推行下去，不是因為不能，只是得不償失而已。

當然，今日內廷散了，那個臣自然是要薨了的。他這個身份，不該由他問的，潛規則如此罷了。不過這又是誰在投石問路呢？我卻不得而知了，內廷的水的確很深呢。我一介外人，總是要花大把時間摸清楚的。

我自然欠了大巫一份人情，不管是否願意，總是要償還的。雖然我應該恨新王，畢竟如今我名不正言不順的。一碼歸一碼，她名義上毀了我個人的前程，我卻要感謝她呢。大家算是一丘之貉呢。

我心中暗笑一聲，沒有顯露出來，好戲才剛剛開始呢。來而不往非禮也，最終會鹿死誰手呢？總是剛剛開始就那麼有趣味的嗎？

日稀，春風暖意漸減，多少有些寒氣逼人了。

新王多少稚嫩青澀的多，總是脫不了稚氣，理想多了些，算是個天真的男孩罷了。

我心中百感交集，大概可以畫一個扇形圖了吧。哎，如今看起來，我的確算是吃了大虧吧。以後，我就需要陪伴這樣一個人，名不正言不順的，一生一世嗎？但終究還是沒有表現出來，生活要笑著過，這樣才樂觀一些呢。生活還很有趣呢，

只是，我還沒入場，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歡迎我了？我很欣慰呢。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呢。

庭院里。

我心中微冷，不清楚是因為具體哪件事情，或許今日經歷的事情，的確稍稍多了些。也不知是為了勸慰他，還是安慰自己，我輕輕安撫道：「會越來越好的。」

他扶著我頭上的簪，面含笑意，低聲回應道「嗯，這盛世會如你我所願的。」

雖然我心中「皮之不存，毛將安傅？」的想法不停的在冒個尖，像冰湖裡的魚渴望去水面呼吸。但終究，

我只是沉默了。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經過一夜的折騰，雖已是第二日正午，多少還是不願起。起來時，身體的疲憊也藏不住的。但想起以後早起就無事了，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便趁閑去上林苑。

昨夜，稍稍昏沉時，我只是藉機交給了子辯一些奴隸軍，不過幾萬，但九黎舊人名義上總是有了人背書。也算是雙贏吧，但願他終於沒有察覺。不過那個男孩，貌似只是看似天真懵懂呢，雖然有時候的確能忍了些，有時候的確缺乏些歷練，這樣的他，也算是個人物了吧，不能等閑視之呢。他又能玩出什麼花樣呢？我拭目以待吧。

稍稍回過了神，讓媵人扶著自己起來。

鸞駕靜靜的在門口等待著，門口那些聲音，大多是些禮樂，多少有些讓人煩悶。畢竟不太好聽，所以不習慣呢，但總是要習慣的。蚩氏的媵人扶我上了輦，車內漆色精緻，總是要比內廷的裝扮繁華一些。雖然輕聲笑罵道「依舊，依舊，應是綠肥紅瘦」，但我還是不情願的上了鸞駕。小城白日就有燭火通明，總是依照舊制行的商禮，想必大巫也算很重視禮節，也可以說是一拍即合了。

我輕輕咬著自己的嘴唇，眼眶還是禁不住的濕潤了。本身大喜的日子，只能一個人單獨過。強行忍住自己個人的心酸，畢竟我以後總要兼顧的更多了。我又能見證些什麼呢？

見我的鸞駕要啟程，新任亞旅的嫡舅，也不知他是喜是悲，都無關緊要。畢竟這虛職不好當的，母親的人總是要聽話的。我甚至都不看他，說了聲「走吧」，那些亞就班師回去了。

他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謹慎的說道：「亞旅尊從王婦的旨意。」

我隨意擺了擺手，示意他離去，畢竟我已經為宗里賺得了背書，以後就要徹底從名義上，去擺脫那個身份，多少有些不適應呢。我心中暗罵，但這規矩如此罷了。但我心中的嘈雜，總是要剋制些的。

但多少有些煩亂了，便想去上林苑轉轉。碰巧遇見了先王的大婦，總是按耐不住樂子，多少陪她聊了聊。多少有些感悟，卻有些勞累，不想一一去細說了。

某人大概也很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吧。「今昔之所同」，說的倒是輕巧呢，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不過她想表達些什麼呢？卻又不得而知了。畢竟我入內廷不深，總是知之甚淺的。

註釋

1.枎桋之華：枎桋，即唐棣。「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

2.湯禱桑林：「昔者，湯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湯乃以身禱於桑林……用祈福於上帝，民乃甚說，雨乃大至。」「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後禮」。

3.綠肥紅瘦：（戰國時期鄒衍提出五德說，此處借用設定。）商以火為德。

4.今昔之所同：（宋）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