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血(2)
李傳心和秦可卿聞言走了過去,「老伯,有什麼事嗎?」,老頭並沒有搭理他們,只是自顧自的往巷子里走去。二人跟著老頭走到巷子里比較深的位置,才發現這兒居然還坐落著一家當鋪,老頭在當鋪門口停下,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老伯,我們還有事,不買東西也不當東西。」,秦可卿解釋道。老頭上下打量了秦可卿一會,開口說:「不不不,小老兒不是要公子和小姐照顧小店的生意,是方才在巷子口聽到二位談論「神血」,所以想請二位聊聊。」,秦可卿跟李傳心對視了一眼,兩人眼神中都透著一些驚訝。「老伯,您知道關於「神血」的事?」,老頭沒有說話,依舊朝自己的店裡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二人進了店內,這是一家不太一樣的當鋪,門口沒有高高的櫃檯,也沒有吆喝著收當的夥計,更令人意外的是,就連一套請客人喝茶落座的桌椅都沒有擺。所有的物件都被放置在兩側的架子上,大堂的中間懸挂著一塊大匾,上書「招財進寶」四個大字,與這塊俗氣的牌匾相比,架子上的物品可就不俗了,有紫檀龍紋戲珠鎮紙,有三足八卦金雕香爐,有翡翠葫蘆在架子的最中間,甚至有一尊金座漢白玉文殊菩薩寶像,至於其他的文玩書畫、奇珍異寶更是數不勝數。
李傳心對這些不甚了解,秦可卿可是識貨的,雖然比起宮裡的金山銀山還是要遜色不少,不過也絕不是尋常百姓所能擁有的。秦可卿拿起一隻硃砂做的小兔子,一邊把玩一邊開口問道:「老伯,這些都是安慶鎮的百姓送來典當的?」,老頭聽了這話,連忙擺手,「姑娘說笑了,哪可能呢,安慶鎮只是個小鎮子,這裡的百姓哪有這些物件兒。」。
接著,老頭兒向內走去,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插在了牆壁上,向右擰動了一下,那牆壁竟然滑開了,出現了一個剛好夠一人通過的口子。老頭兒向秦可卿和李傳心點了點頭,「二位請跟小老兒過來吧,這是一間密室,平時專供接待尊貴客人或談話使用的,二位盡可放心。」。
進了密室內,老頭兒點上了燈,二人才看清楚他的模樣,頭髮花白,下巴上留著稀疏的一縷鬍子,身著一件青色粗布大褂,一條黑色麻布褲子,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會把眼前這個像是普通莊稼漢一樣的老頭兒跟剛才滿架子的寶貝聯繫在一起。不過直到老頭突然直起身來,李傳心才發現他身材有多魁梧,甚至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腦袋,加上那張很有些威嚴的臉和在燈光下奕奕有神的眼睛,竟然讓李傳心感到了一種壓迫感。
老頭指著密室里的一張石桌子和兩個石凳子,「二位請坐,小老兒名叫張六寶,你們叫我老張就是了。」,「張老伯,我們閑話少敘,關於「神血」您都知道些什麼,還請您告訴我們。」,秦可卿急不可耐的說。
張六寶嘿嘿一笑,「在小老兒講故事之前,想先問問兩位,如何知道「神血」一事?又為何要調查?」,「張老伯,實不相瞞,我們是天聽處的探子,是奉朝廷旨意來的,幾天前,有人上奏安慶鎮有邪教蠱惑百姓,圖謀不軌,所以朝廷才秘派我們來打探一下消息。」,李傳心本還害怕秦可卿把實話說出來,想提醒她一下,卻沒想到秦可卿居然已經想好了說辭,看著她那副臉不紅心不跳說瞎話的樣子,李傳心覺得很有趣。
老頭聽了秦可卿的解釋,本就炯炯有神的眼睛更加明亮了起來,「好,那就太好了,
既然二位是朝廷的人,那就最符合小老兒的心愿了!」,「小老兒當年是王軍興武營的一名小卒,跟隨大將軍莫道言廝殺疆場,後來皇上問鼎天下,一統江山,戰爭結束,我也沒留在軍隊里,就回鄉做起了小買賣,有個跟我一起回鄉的兄弟,家裡祖輩都以倒賣古玩為生,這方面懂行,就拉著小老兒我到這安慶鎮開了一家典當行。」,老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潤潤嗓子,又繼續說:「之所以到安慶鎮來做這買賣,是因為當年不少在軍隊里的兄弟好友,家族本就是附近州府里有名望的大族,更有的回家后都謀了個一官半職,所以來這裡做營生,也能蒙他們照顧一二。」。
「姑娘剛才問起屋子裡那些東西,也都是這些兄弟們念及舊情,拿來照顧我生意,或讓我用來充門面的。」,秦可卿點了點頭,關於當年的情況,她也略知一二,不少名門望族把自己的子嗣塞到軍隊里去,以求在戰爭結束后得到一官半職,好讓家族的實力更加強大,不過這些人一般都不會是嫡長子罷了,看老頭兒的年紀跟他說這番話時的神情,應該不是在說謊。
「這「神血」,乃是一個名叫紅衣教的教派用來控制當地百姓的,安慶鎮是個小鎮,地少,人口少,這裡的人也窮,在前朝時便是有名的勞工鎮,因為大多數人為了生存都跑到外地去做勞工。如今改朝換代,可大梁立朝建國又不過短短十幾年,除了大的幾個州府,幾乎是百廢待興,哪裡有空顧得上這小小的安慶鎮?」。
「鎮上的窮苦百姓,有時連飯都吃不飽,也就沒錢看病,不知從哪一年起,幾個身穿紅衣的人來到了這裡,聲稱自己的教主是真神,可以救苦救難,更拿出一種叫「神血」的東西,說是包治百病,在每年的九月十一讓鎮上的百姓拿貢品去換。」。
「這所謂的「神血」,真能包治百病?」,李傳心一臉疑惑的問道,自己自幼跟著大和尚學習醫術,自問醫術也算是有些水平的,可也從來沒聽說過世間有這樣的神葯。
聽到李傳心的疑問,張六寶眼眶通紅,咬牙切齒,一拳錘在了石桌上,竟砸得那石桌出現了一道裂縫,「什麼狗屁包治百病!小老兒曾經求來一碗,也是不敢相信,就去找精通醫道的老友求證,結果,你們猜那「神血」是什麼!,就是加了一種迷幻劑的水!」。
「那玩意兒根本治不好病,只是能讓人產生幻覺,以為病已經好起來了!」。
聽到這裡,李傳心打斷道:「可若是得了重病,喝下之後不治身亡,他們不就露餡了嗎?」。
「遇到得了大病重病的,他們就號稱人家已經到了天數之年,或是病已經治好了,但是病人生前做過什麼虧心事,遭了報應,說這樣的情況是神靈要帶他的魂魄去贖罪,而並非「神血」沒有作用。」
「您既然知道這裡的情況,為何不報官呢?」。
張六寶的神情變得悲切起來,「小老兒給原先軍隊里做了官的兄弟們寫過幾封信,說明了此事,但收到的回復都無一例外,讓我不要多管閑事,過好自己的太平日子,想來水深得很,不是我這種小人物能插手的,所以我聽說二位是朝廷派來的,才覺得上面終於有人注意到了。」。
「這個紅衣教,一直以武林門派自居,信仰什麼紅衣神,實際上就是不折不扣的邪教!蠱惑人心,騙取錢財,害人性命!」。
「張老伯,事情原委我們清楚了,既然如此,我們就要回去復命,您老放心,此事定當會有個了斷!」,秦可卿朝他拱手道別。
「二位慢走,希望朝廷公道些,莫讓我這個為了大梁殺了許多人的老卒寒心吧!」。
二人出了當鋪的門,往客棧返去,秦可卿一路上沉默不語,面無表情。李傳心看著她完全沒了往日嘰嘰喳喳的神氣樣子,開口關切道:「我說公主殿下,這是怎麼了?這可不像你。」。
「阿獃,你說那些百姓,怎麼會連自己的病好沒好都不知道呢,就算紅衣教對病重死去的人有一套說辭,但那些輕症的人,就一點都察覺不出自己的病情沒有好轉?」。
「也許並非察覺不出,只是人在走投無路時,就猶如一隻陷入死地的野獸,它齜著獠牙,發出低吼,可都無濟於事,除了撲上去殊死一搏,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不知小僧如此解釋,公主是否能明白。」。
「嗯,我明白的,就像一個人掉到了一個很深的坑裡,突然有一根繩子出現在他面前,不管上面有什麼等著他,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抓住。」,秦可卿苦笑了一下,「求生的本能吧。」。
「可讓這些百姓落入如此境地,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子民被人欺騙,無錢治病就醫,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又不管不顧的,卻是我的父皇!」。
張六寶站在門口看著二人的背影漸漸消失,關門返回屋內,又走到密室之中,把地上的其中一個石凳向一旁挪動了五步的距離,過了一會,密室的石壁轟然洞開,竟然又出現了一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