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蒼生

太平蒼生

從剛才「寅虎」駱江對他的那份尊敬,李傳心已經猜出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了,御前親衛,一口一個遵命,還能是誰?

如果是旁人,能得到那位的召見,早就感激的痛哭涕零了,不過李傳心卻沒太當一回事,自己從小就不是能對權貴折腰的人。

他誦完經,從屋裡抱出了一床毯子,蓋在了張六寶身上,看著那張幾天前還給自己講過故事的臉,他說不上來心裡是個什麼滋味。是啊,他講過了,自己從過軍,是個老卒。

「小師傅煩請快些下樓吧!樓下那位的身份你也應該猜到了一二吧?」,駱江眼裡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覺得李傳心很是不知好歹。「你催他做什麼?他做完該做的事自然就會去,你是朝廷中人,他又不是!」。

「殿下,不管是不是朝廷中人,只要是我大梁子民,自該對陛下尊敬有加,不可怠慢,陛下乃是天下的共主!而非駱江一人的!」,駱江朝秦可卿彎腰拱手,動作雖然畢恭畢敬,但是口氣卻不算溫和。

「駱江,我知道父皇很信任你,但是你別用這種口氣跟本公主說話,你做的事,我可沒忘,母妃也不會忘!」。

秦可卿一雙美目盯著駱江,帶著幾分怒火。這時,李傳心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從情緒中拉了回來,「好啦好啦,駱將軍如此說我也是情有可原,別生氣了,我這就下樓去。」,「呸!誰是為了你!他…他當年…算了,跟你說這些做什麼,你先去給樓下的那些百姓用了解藥,再去見我父皇吧。」。

李傳心走下樓梯,那些臉上塗著黑色油彩的百姓已然慌了神,他們不明白突然之間這是怎麼了,自己還等著「神血」回去治病呢。

眾人的臉上有不安、有恐懼、也有的依舊目光獃滯,面無表情,不過,他們全都屏住呼吸,沒有一人敢出聲,也沒有一人趁亂離開,好像在等著這場大戲的最終結局。

李傳心把水壺從腰間解下,扔到空中,直接一掌擊碎,強勁的內力讓水壺裡的水四散而去,灑落在每一個人身上。

過了一會,眾人的表情明顯有了生氣,眼裡也有了光亮,他們有的低頭看著自己,有的左瞧瞧右瞧瞧,同時也開始躁動了起來。

李傳心見狀,走到人群的前面,面朝他們,開口說道:「眾位鄉親父老,大家不要害怕,我是來幫你們的,你們這些年實在是讓紅衣教欺騙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包治百病的神葯,那是麻醉你們心神的迷幻藥!我剛才給各位撒的,是解藥。」。

「迷幻藥?不能吧?我家老頭子去年感了風寒,就是給這「神血」治好的啊!」。

「唉,遲大娘,那是他自己好的,跟「神血」沒什麼關係。」。

「是啊,我記得有一年我姐夫得了肺癆,一家人都急得不行,等著那「神血」回去救命,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我也是!我爹砍柴的時候不小心摔斷了腿,家裡賣了所有值錢的東西,連祖上傳下來的一對銀鐲子都賣了,全都拿去給那個「神使」上供,就求來了一碗「神血」,卻也是沒啥用。」。

…………

人群的聲音漸漸矮了下去,直到重歸寂靜,剛剛清醒過來的眾人一個個低著頭,不再說話,只是偶爾會有幾聲嘆息。

這時,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粗獷漢子擠了出來,對著李傳心大聲說道:「大俠!謝謝你救了我們,其實鄉親們不糊塗的時候,也都知道那個什麼「神血」是騙人的。

」,他頓了頓,有些苦澀的繼續說,「可是咱們沒辦法啊!誰家有人生病了又沒錢治病,家裡的錢能抓得起一副葯,抓不起十副葯啊!而且莫說沒錢,就是有錢,也沒人給治啊!這安慶鎮上的郎中,早都跑到外鄉討生活去了!」。

「我們不信「神血」,也只有在家裡等死啊!」。

「自己得病的自己等死,家裡人得病的眼睜睜看著家人死!」。

李傳心看了一眼眼前的這些苦人兒,深吸一口氣,心腹共鳴,用內力發音,聲若洪鐘,震人心脾:

「今日陛下親臨安慶鎮,為的就是剷除紅衣教,救黎民於水火,改善百姓之生計!特下旨:自即日起,於安慶鎮內設立六處醫館,藥材、郎中、貨運、診費等一應開支,均由朝廷承擔。安慶鎮之住戶,家中凡有青壯勞力者,可入最近之軍營,為朝廷效力。只剩婦孺老幼的,每月領銀兩錢,以資家用!」。

說完,李傳心轉身朝一間客房走去,只留下那數十名百姓獃獃地站在原地。

片刻過後,人群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娘的!今天真是過年了,不對,這是做夢!」。

「我做夢都不敢夢這樣的好事!」。

「陛下英明!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屋內,李傳心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男人雖說有了些年紀,但面龐依舊英俊,身披紅色間金錦衣,錦衣之上有十二巨龍飛舞。腰間玉帶用蠶絲中最好的輯里湖絲製成,上嵌九塊羊脂白玉牌,牌上刻有精美的紋路。

「傳心小師傅?請坐吧。」。

李傳心一屁股坐在房間內的椅子上。

如此的不懂規矩倒是讓男人微微錯愕。

「一路上陪著可卿,舟車勞頓,辛苦了。」。

「陛下過獎了,這是貧僧此行職責所在。」。

「小師傅第一次見寡人,還能有如此的氣度談吐,寵辱不驚,果然彰顯佛子風采。」。

「陛下言重了,陛下政務繁忙,怎麼會有空到這小鎮上來,如果是為了給公主殿下幫手,那遣駱將軍獨來便可。難不成是想看一眼出嫁前的女兒?」。

若是朝上那些持重老臣、家國柱石,聽到有人這麼跟皇上說話,一定會嚇得魂飛魄散,不過男人卻搖了搖頭,並不在意李傳心的無禮言語。

「老三,噢,就是沁陽王爺,臨行之前應該跟你們說過了,寡人會在路上與你們相會,原本是想在前面的清河縣見你們一面,沒想到收到了可卿的信,就跟駱江到這安慶鎮來了。」。

李傳心這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於是開口問道:「陛下傳小僧進屋見駕,所為何事,還請陛下直言相告。」。

「小師傅,可卿這一路上,可還懂事?沒有給小師傅添麻煩吧?」。

「有時雖有些任性嬌蠻,可對於富有天下的公主殿下來說,已經算是溫柔了。」。

「是啊,可卿從小就心地善良,最見不得人吃苦受窮,這次更是為了大梁…為了我,不惜遠嫁西疆,我大梁有此公主,實乃幸事。」。

「小師傅,你對寡人,如何評價?」。

李傳心沒想到男人會這麼問自己,低下頭雙手合十,回道:「小僧是方外之人,不懂朝政,更不懂治國,陛下英明神武,小僧不敢妄言。」。

「小師傅剛才不是很有些洒脫隨性在身上嗎?怎麼又拘謹起來了,寡人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不必多想。」。

「陛下當真要聽?」。

「但說無妨。」。

「仰頭贊太平不肯看蒼生。」。

「小師傅這話,有些偏頗了吧!」。

男人臉色平靜如水,卻不怒自威,一瞬間,李傳心感覺一股從未有過的巨大壓迫感向自己撲來,讓他喘不過氣。那身錦衣上的十二條飛龍好似活了過來,一條條怒目圓睜,就要呼風喚雨,打雷吐電,把自己劈成灰燼!

男人負手而立,像是站在山巔之上俯瞰著李傳心,自上而下,眼神淡然,卻讓李傳心心頭一緊,手掌冒汗。

九五至尊,天下共主。

殺伐談笑間,生死一言定。

功成登基開大業,腳下枯骨斷江河。

揮手令行百萬眾,金殿龍椅穩如山。

這便是大梁開國皇帝,靖武帝秦陽!

片刻,秦陽散發出的氣勢退了下去,他笑了笑,自嘲道:「小師傅說中了寡人的心事啊,寡人果然是不成器,不過聽了一句實話,竟動了肝火,看來,寡人離一個合格的帝王還差的遠啊。」。

李傳心努力讓自己平靜了下來,看著眼前的秦陽,「陛下如何豐功偉績,如何殫精竭慮,小僧不知,不過,陛下是否答應過那名叫張六寶的老卒,要給他一個人人有飯吃的新天下?」。

「是,我答應過。」。

「那公主殿下真的到了西疆,大婚之日,陛下遙坐金殿,可會有一絲心疼?」。

「必會心如刀割。」。

「那就好。」。

李傳心將假髮摘下來放在一旁,露出了那顆已經長出了一點頭髮的光頭,他閉目行禮,「貧僧既受皇命,自當儘力,況且貧僧下山之日,答應過徐天河將軍,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護得公主平安。」,「貧僧此行不為官爵,不為錢財,也不是為了陛下的江山,自當是為了天下千萬黎民吧。」。

「小師傅既然不認可寡人這些年的治國理政,剛才在外面又何必替寡人許願,收攬人心呢?」。

李傳心微微一笑,「逼著陛下花點兒小錢,替安慶鎮的百姓求得一點實在的好處,有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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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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