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古卷伊人笑

青燈古卷伊人笑

「來寺里?為什麼要來寺里?就算是考校武功,也該是王爺派人前來啊,公主來做什麼?」,大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回答說:「聽說是公主天性活潑,愛湊熱鬧,也要來看看自己的護行之人品行是否端正,武藝是否高強,噢,還要看看樣貌是否英俊。」。

李傳心一個頭兩個大,自己本只是想下山去看看,可這又是王爺又是公主,他是真的不願跟這些顯貴來往,一來麻煩,二則費心,初時聽說是要去護送公主,他還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可真當大和尚告訴他公主明天就要駕臨的時候,他心裡也不免有些慌張煩躁。

他問大和尚:「準備準備?這…怎麼個準備法,搞個歡迎儀式?」,「不是要你準備迎接公主,是要你準備好下山的行李盤纏,就算公主對你不滿意,不想讓你來做這個護衛,可是哪裡由得她?不過是小孩子任性罷了,只要通過了武功上的考驗,這差事就是你的了。」,「那,要是沒通過呢?」,大和尚聽到這話,擺出一副高手的樣子,淡然說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苦何寺所在的濟州府,離梁大都有四百餘里的路程,說近不近,說遠倒也不遠,濟州府依山傍水,泉眼甚多,有「天仙下凡不駐足,卻到濟州去洗澡。」的美稱,可這裡的百姓因為連年的戰亂,生活大都貧苦,有剛生下孩子不久的婦女,家中男人被衙門抓去做苦役,自己白天種地,晚上紡織;也有家中無地,上有老父老母的壯年男子,只能去給大戶人家打短工,好賺些錢,買些糧食回家維持生計。可即便是這樣,也有女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到寺里燒香拜佛,也有壯實憨厚的男子從山門外一路作揖禮拜到佛前。

這日,一輛馬車緩緩駛進了濟州府的城門,車身漆黑,車頂的蓬蓋紅紫相間,車輪上雕刻飛鳳,不過車輪與車身一樣漆黑,而且在快速轉動,所以看不清楚,不然一般百姓見了,恐怕要下跪行禮。

車上傳來聲音,「二叔,這濟州府相傳山清水秀,又是前朝拱衛京畿的重地,為什麼看起來沒有一點氣派的景象,百姓也大多都粗衣敝履。」,「二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聽起來好像輕輕嘆了口氣,此後二人一路無言,車夫趕著馬車向苦何寺行去。

苦何寺,大雄寶殿,老方丈早早就帶領一眾僧人在門口等候,從大殿門口一直到山腳,每隔二百米就有一個引路僧人,僧人們全都雙手合十,低頭誦經,等待著貴客的到來。

過了一會兒,沒有聽見車轍聲和馬蹄聲,卻只見一個披甲執銳的將軍在前,後面跟著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年輕姑娘。那將軍黑甲黑盔,臉上覆著青灰色的獅虎面具,看不見容貌,給人一股巨大的壓迫感,背上一桿方天畫戟幾乎與身等長,像這樣大的方天畫戟,一般作為儀設之用,不為實戰,因為這種武器對使用者的要求極高,需要使用者擁有極佳的力量和技巧。

三人到了大殿前,中年男人輕輕拿開少女拉著自己袖子的手,小聲說道:「卿兒,這便是苦何寺的方丈大師,你端莊些,不可再撒嬌了,成何體統。」,「好好好,我知道了二叔。」。二人走上前去,對著方丈微微一施禮,「見過觀瀾大師。」,老方丈還禮,「王爺公主光臨鄙寺,老衲有失遠迎,請恕罪。」,王爺哈哈一笑,「大師太客氣了,請大師前面帶路吧。」。

眾人在殿內落座,秦可卿解下腰間佩劍,抽出劍,把劍跟劍鞘一起交給一旁的侍候僧人保管,

那劍劍身寒氣逼人,似覆霜蓋雪,劍鞘劍柄均為竹制,劍首、劍鐔為木製,紋飾精美至極,相傳乃是一位鑄劍大師花費數十年時間千錘百鍊才得此一柄,劍名櫑具。

其實以秦可卿的身份,她進入大殿完全不必卸下武器,不過她出於禮貌,還是跟普通人一樣遵守了寺里的規矩,她雖然脾氣歡脫任性,卻從不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壓人一頭。

沁陽王見她坐在那裡左顧右盼,腦袋轉來轉去,覺得好笑,邊開口問道:「可卿,你看什麼呢?」,「二叔,哪個是要送我去西疆的和尚啊,我想見見。」,方丈看著站在一旁的大和尚說道「傳心呢?帶他來見過公主。」,大和尚撓了撓頭,「他,他有些緊張,還在伙房揉面蒸饅頭呢。」,一旁的秦可卿站起來:「上次我二叔來你們不是見過了嗎,怎麼這會兒又緊張的不敢出來了?」,「他不是因為顧及王爺公主的身份害怕緊張,大概是…山上的女香客大都已為人婦,他從來沒見過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姑娘吧…」

秦可卿聽著覺得好笑,心情大好,便說:「沒事兒,正好二叔跟方丈大師在這裡我也插不上話,我自己去找他吧。」,說完不顧眾人阻攔,便出了大殿,一路問著引路僧人往後山的伙房走去。

此時的李傳心,正在伙房裡揉面,他正在腦海里想著:「公主之尊會是什麼樣的呢,反正總不會穿粗布的衣服。會很美嗎?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忽然,傳來了一陣聲音:「小和尚,你在哪,快出來!本公主到了你也不來見一面!」,緊接著伙房的門被推開了,李傳心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著站在門口的秦可卿,陽光透過她的背後照了進來,就好像在白嫩的皮膚周圍鍍上了一層金光,李傳心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菩薩,心跳得比見到那朵火蓮時還快。

秦可卿睜大那雙美目看著渾身麵粉坐在地上,一臉驚恐的李傳心,覺得很有趣,就調侃道:「至於嗎至於嗎?本公主又不是妖怪,就你這獃頭獃腦的模樣,如何送我去西疆?傳心,你叫傳心?我看以後就叫你阿獃吧。」

大和尚突然從門后伸出那顆光頭,笑著說:「走吧阿獃,方丈跟王爺都等著呢。」李傳心恨恨的瞪了師父一眼,站起身來,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默的跟在二人身後朝大殿走去。

到了殿內,王爺看到一身麵粉的李傳心跟在後面,像是受了氣的小媳婦,就猜到又是秦可卿調皮捉弄人家了,不過以他的氣度和地位,也不會將這種小事放在心上,笑了笑對李傳心說:「小師傅,比武試煉就放在明日吧,今天我跟卿兒就在貴寺借住一晚,你的對手,就是我身旁的這位徐將軍,徐將軍身經百戰,當年在土川之役中隻身一人抵擋敵軍數十人,身負重傷卻死戰不退,你若能在徐將軍手下百招之內不落下風,就算你過了這一關!」,李傳心看了一眼那位將軍,在心裡念叨:「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深夜,李傳心心裡惴惴不安,獨自一人走到泉水邊,想著明天的比試,又起勢練起了自己唯一會的那套羅漢拳,正練到一招黑虎掏心,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啜泣聲,李傳心收起架勢,循著聲音走過去,卻發現秦可卿蹲在一棵樹下,雙手捂著臉,不斷的抽泣,李傳心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公主殿下,你…」,秦可卿聽到他的聲音,猛地一抬頭,月光撲下來,襯得那張梨花帶雨更加楚楚可憐、凄美動人。李傳心看著她那雙紅腫的眼睛,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秦可卿反倒先開口了,「走開!不用你管!你個和尚懂什麼!」。

李傳心還想再安慰些什麼,但也能猜到一國公主之尊必定不願意讓旁人看到這副模樣,於是很識趣的離開了,直向著大和尚的禪房走去。

跟往常不一樣,大和尚還沒有睡,坐在桌前就著昏暗的燈光寫自己那本神秘的帖子,李傳心也沒有翻開看過,倒不是大和尚藏起來不讓他看,而是自幼接受的教導讓他對別人的心事和隱私有足夠的尊重。

「師父,假如你碰到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在哭,你會怎麼做?」,大和尚聞言,抬起頭來驕傲的說:「幹嘛假如啊?為師年輕的時候那可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哪,你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為了師父苦苦等待,知道師父出家以後寧願終身不嫁。」

李傳心懶得聽他的吹噓,大和尚見徒弟不接他的話茬,也不在意,自顧自的說道:「芸芸眾生活在這世上,難免會有煩惱,但是正如《金剛經》里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少女的心煩和憂愁,其實總離不開一個情字,親情,愛情,師徒之情,情愫初生的曖昧之情,對佩服之人的仰慕之情,等等等等,年紀尚輕的姑娘,是不會為了生活和金錢苦惱的,更何況是富有天下的公主殿下?」

李傳心驚訝的看著大和尚,自己並沒有一個字提及公主殿下,他驚訝於師父的心思剔透,「師父,有時候你真不像是一個出家人。」,「廢話,為師又不是生下來就是和尚,哪有像你那樣的造化,從小就能在寺里聽經,走吧,陪為師出去走走。」。

師徒二人出了門,大和尚忘了關窗戶,一陣微風靜靜地吹了進來,吹滅了剩下不多的燈燭,也把那本冊子吹開了幾頁,上面寫著一行工整的字:「本想青燈古卷了殘日,奈何又覺伊人不笑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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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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