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
四歲那年,父親一個人在城裡打工,計程車數量變得多了起來,讓人力黃包車逐漸退出了歷史的舞台,父親輾轉去了貨物託運部,最開始騎的還是人力三輪車,同行的有人騎的是三輪摩托車,這種更為省力,但是對於父親而言,昂貴的價格可望不可及。
最初母親帶著我在老家還經常能收到父親寄回來的錢,後來慢慢的次數越來越少,母親打電話詢問同行的其他人,大多人都說沒事,只不過託運部生意不好,所以大家都賺的不好,偶然有一次母親給父親打電話發現了端倪,有人在電話那頭暴露了打麻將的聲音,母親掛了電話,第二天帶著我去了城裡,果然發現了父親與別人打麻將,原來當時父親早上幹活,下午打麻將,每日賺的錢吃吃喝喝再加上打麻將所剩無幾,有時甚至於與他人借錢,二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年幼的我除了在一旁哭啼,沒有任何辦法,後來父親說不會再玩了,母親帶我又重新回到了老家。
好景不長,父親口頭的承諾在同行人的一聲聲慫恿下被拋到了腦後,我記得後來母親說只有託運部的老闆娘極為善良的勸阻了幾聲,但是架不住旁邊人起鬨,所以只能無奈的嘆息了幾聲,母親也知道了這一切,於是做了一個決定,帶我去市裡。
母親把商店的東西打折出售,清理完全部貨物后帶我去了市裡,當時的老車站和父親所在的託運部是在一起的,一下車便看到了重新坐在牌桌的父親,隨後我目睹了母親第一次爆發的脾氣,母親把東西放在地下,然後又把我交給了老闆娘,隨後拿起了一旁的椅子砸了麻將桌,打麻將的眾人這才發現了不對,母親接著拿著椅子開始追著父親打,父親剛開始感覺丟了面子,下不來台,還衝母親喊了一聲你不要太過分,不說還好,母親可能只是嚇唬嚇唬罷了,父親說完後母親拿起椅子沖父親砸了過去,沒有意外,椅子正好砸在了父親的身上,同座的人想來拉架,但是母親又把矛頭對準了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那天的託運部里,母親一個人追著六七個大老爺們打,母親一遍追一邊喊著誰以後還敢再拉他打麻將,下次我就打死他。
最後還是託運部里的老闆娘和老闆出來攔住了母親,並且對一眾人進行了批評,我想父親應該是深深的記住了這一刻,直到後來家裡條件好點了父親除了過年和我們玩玩撲克,再也沒有和別人一起打過撲克和麻將,頂多是站在牌桌上看兩眼而已,別人的起鬨慫恿也充耳不聞。
從託運部里回來母親便和我回到了父親租住的屋子,當時的我不知道這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只知道好像換了個環境,隨後因為房租,租的地方離我學校的遠近,以及學習原因父母托關係給我頻繁的留級,轉學等等各種原因不斷的變換居住環境,學習環境和經常面對陌生的面孔的行為給我留下來極大的安全感缺失,這種感覺延伸到了我的整個學習生活時光直到現在也是,乃至於我後面大學自考了心理諮詢師后也沒有大的改變,只不過以前表現在外面,現在只是深藏於心裡,我從不能和其他的人一樣坦率的面對身邊事物的離開,我無措甚至於恐懼我身邊的人在何時離開我,我總是儘力去挽留,結果卻總是差強人意。
母親來市裡后不久用自己開商店賺的錢給父親買了一輛三輪摩托車,因為人力車的效率和辛苦程度極大的敗給了機器,我記得父親提車的那天請託運部的同行們吃飯,下午大家幹完活后回家收拾了一下,
然後晚上到吃飯的地方,我們那裡有抹紅的習俗,就是在主角的臉上抹紅顏色的塗料,當時幾個叔叔一起往父親的臉上使勁的塗紅色,我以為大家在欺負父親,嚇的哇哇大哭,父親抱起我放在腿上,說幾個叔叔和自己玩遊戲,隨後幾個叔叔跑過來逗我玩,慢慢的好吃的和好喝的讓我轉移了視線,傷心被拋到了腦後,晚上吃完飯回家父親讓我坐在了前面的油箱蓋上,我低頭看著前面的輪胎在前進的時候轉著圓圈,不知為何,-我很喜歡當時這種感覺,可能是與後面上學時父親對我的嚴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吧,當時的我無憂無慮,坐在摩托車的油箱蓋上看著轉動的車輪,再想起這一幕,我豁然開朗,生活不也是如此轉動嗎?前進,前進,再前進,鐘錶上的時間不也是如此流逝嗎?一輪,一輪,又一輪。
父親安頓好了新的一切后,開始和母親討論我的上學,在此之前,母親帶我在市裡逛了幾天,但是沒有買新衣服,也沒有吃什麼好吃的,更沒有玩具,那個時候家裡比較拮据,因為兩個姐姐還在老家念書,父母得不定期的給爺爺奶奶寄錢回去,或者給姐姐們寄新衣服這些,往後的許多年,有時候與姐姐們發生爭吵或者姐姐們和父母起爭執的時候,獨自帶我一個人去市裡上學這件事就會被拉出來成為借口,但是我寧願希望自己在老家,因為父母為了彌補自己的遺憾與愧疚,總是對兩個姐姐的需要有求必應,對於我卻總是沒有大家想的那麼好,以至於後來回老家總是有人問我市裡好還是老家好,我總是毫不猶豫的說老家好,因為市裡的生活只是想象的美好,城市的美好是屬於有錢人的,對於窮人而言,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層虛無縹緲,毫無作用的光環罷了。
當時的房東也很熱情,說帶著我和母親去小學報名,去的前一天晚上,父母都很開心,因為最重要的問題馬上就要解決了,可是真的像他們預料的一樣嗎?我想應該未必吧,城市的規則和鄉下的規則是不一樣的,沒有掌握這些規則,就連孩子的上學問題都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