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

爺爺他們那一輩一共兄弟姐妹十個，所以我有五個爺爺，有五個姑奶，按照我們那裡的習俗，爺爺兄弟五個排行為老三，應該負責贍養父母，其他兄弟則是在逢年過節的時候來看望，平時給予一定的錢或物的幫助，而為了公平起見，爺爺為可以繼承老爺老太的大部分家產，說是家產，其實最後也得不到什麼東西，可是爺爺奶奶對老人卻很是孝順，老爺和老太都是九十多歲高壽，老爺在我出生后不到一歲就去世了，所以我的童年回憶里只有老太的記憶。

每一年過完年後要跟隨父母一起回到市裡，當所有的事情準備完畢后，父母按照慣例都會帶著我去跟老太告別，本來每一年都是很正常的，老太會拉著我的手給父親和母親說一些話，比如出門在外須凡事小心，多注意身體之類的，但是我十歲那年卻特別奇怪，老太拉著我的手也拉著母親的手，說著一些母親以前伺候她照顧她的起居特別辛苦之類的話，總之話里話外都暗含著不舍，最後在和父母說完后又讓所有人都出去，然後拉著我的手對我和我聊了一會兒，最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玉牌遞給我，然後說到走吧，該走了。

父母後來說當時只是感覺老太年齡比較大了，可能就感情比較細膩一點，其他的倒是還正常，而且老太當時雖然身體說算不上是有多好，因為畢竟已經年過九旬，但是也還算是健康英朗，沒有一絲絲要離去的跡象，所有人都以為這只是一次簡單的分別，就這樣我們回了市裡。

開學不到兩個月，有一天中午放學回家的時候，突然母親看著正在吃飯的我對我說:你老太歿了。我當時第一次聽到這種話抬起頭看看母親，然後又低頭看看碗里的飯不知所措，那天在我的印象里頗為深刻，只感覺我周圍的一切都很是陌生，下午母親便給我請了假和父親一起帶我回了老家。

回到熟悉的故鄉，只不過和往常卻很是不同，首先看到的是家門口高高的掛著一個用白色的紙剪的像是燈籠一樣的東西，後來才知道這個是白色喪紙，來源於一些從古流傳下來的習俗。

進了大門，看到了好多我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大家看到我們一家回來，也都上來打招呼，或是父親帶我一起去與長輩打招呼，所有可以看到的人身上都穿著白色的大褂子，頭上戴著白色的帽子，有的人的腳上穿著白色鞋子，過了一會兒奶奶也拿來了同樣的衣服給我和父親母親換上。

每個人的臉上看不到悲傷卻也是十分嚴肅，這是我們那裡特有的說法，老人高壽去世不可以一直哭泣，否則老人會走的不好，所有的人都忙忙碌碌，一切都井井有條的進行著。

走進屋子，有一張桌子上放著貢品和老太的照片，還有一些我看不懂的符文和字，桌子下面放著一個花盆一樣的瓷缸，裡面都是來往的人燒的紙錢銀票之類，我也和父親去燒了一下，桌子的旁邊用一張大布將房間隔開一分為二，我透過小縫隙發現裡面是棺材，老太就在裡面躺著。

很快到了晚上，按照我們那裡的習俗，我們要給老太守一晚上的靈，這中間不能睡覺什麼的，突然有人拉過來一隻羊，有一個陰陽先生和村裡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站在旁邊，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控制住羊，隨後陰陽先生在旁邊念念有詞，有個人便有水去澆濕羊身上的毛，一連好幾下羊都沒有抖身上的水，陰陽先生便讓大爺爺去和羊說幾句話，我們把這個叫做領羊。

一般是去世老人的女兒們買一隻或兩隻羊，

然後用水澆羊，如果羊抖了身上的水，說明老人走前對一切都很滿意，心愿已了，沒有遺憾，如果羊不抖水，說明老人還有什麼放心不下，或者有東西沒有交代清楚，需要幾個孩子出來說幾句話。

大爺爺看了看桌子上老太的相片，然後對羊又說了幾句話，澆水的人便用水去澆羊的耳朵，因為有的羊就是不會抖水，所以這種情況下就會去澆耳朵，突然，羊抖了一下身上的水，幾個姑奶和幾個奶奶都哭了起來，我一身懵的跪在其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再往後我們要去看老太最後一眼，所有的人都要圍成一圈挨個去看最後一眼，奶奶拉著我的手，我看見老太就躺在其中，和平時睡著幾乎沒有區別，好像當時在我的心裡，老太只是睡著了而已，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離去，只是跟著大人一起轉圈，看到棺材的頂部有隻公雞，我們把這個叫做引路雞。

後半夜我迷迷糊糊的爬在母親的懷裡睡著了，而其他人卻真正的一夜未睡，第二天一大早便又跟著所有人一起抬著老太的棺材去了墳地，路上拿著用白紙包裹起來的柳枝，大人在前面走，我和幾個哥哥在後面打打鬧鬧，也無人說我們什麼，因為是喜喪，小孩子的快樂才能更好的讓離去的老人放心。

最後所有人都回來了，坐在一起和村子里的人吃了幾頓飯，老太的一生就這麼結束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第一次思考人生的意義和死亡，我曾在無數個夜晚思考死亡是什麼，而我們活著又是因為什麼呢？

好幾次說起老太的一些事，爺爺總會嘆一口氣然後說著老太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故事，講老爺老太如何將他們拉扯大，每次去給老太掃墓的時候，爺爺一直會讓我喊喊老爺老太，讓他們過來拿錢，那個口氣好像老爺老太真的能聽到我的聲音一般，而爺爺這個時候也真的像個孩子一樣，那種笑不摻雜任何情緒，就是單純的開心。

老太的喪事辦完后我們又回到了市裡，其他人也都離開了，從此再回家的時候只是家裡少了老太而已，老太給我的玉佩我後來一直戴著，有的時候我遇到一些困難我總會像脖間的玉牌祈禱，驚訝的是竟然真的有神奇的事情會發生，我想老太可能真的在別的地方守護著我們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