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年關之前

第216章年關之前

年關將近，放假前的倒數第二天，林昀從異策局下班，回到家中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九點。

不僅是因為當天下午有和政府官員之間的會議，還因為他下班以後得以翠雀的面貌去據點露臉，這幾乎已經成為了最近一段時間的固定環節。

平時的他可能會順勢留在據點的房子里，但今天有些不同——林小璐回家了。

多則是一周一次，少則是半個月一次，林小璐時常會回家更換備洗衣物和日用品，帶走一些接下來要用的東西，又把一些用不到的東西拿回家，順便再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間。

這對她來說是很自然的事，並不需要考慮任何複雜的內因，但對於林昀來說，是否要回家就需要經過多重考量了。

在剛剛搬入秘密基地的前兩個月，他的行程是和林小璐保持高度一致的，基本上只要林小璐回家，他就也會找個借口從據點離開——反正夏涼都已經知道真相了，白靜萱也完全不在意這些。他只要保證林小璐回家時自己也在，就能一定程度上緩解身份衝突的問題。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尤其是月圓節過後，林小璐發現了自己的父親並不是完全意義上的普通人，後來甚至知道了林昀是異策局的局長，於是某天晚上的她，對著自己父親提出了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

而若他只是一個單純的外人還且罷了，但他偏偏又不是，任何一個有心人只要試圖去了解林昀的身份背景，哪怕調查不到安雅，也調查不到林小璐的層面，也依然可以了解到「由天都市總局直接指派，背後疑似還有魔法國度的意志」這一令人默然的事實。

「只為了過節就換張桌子？」

「你是我爸，我是你女兒。」

並非是林昀沒有意識到，或者不懂規矩，而是他單純懶得理。

「你要來我的辦公室……」

「……爸。」

但今天是不一樣的，時至年末，馬上就要到新的一年，林小璐這次回家，他必須用父親的身份和女兒見一面。

「那我去你辦公室。」

方亭市如今的安定，有相當一部分都是建立在魔法國度方提供的保護上的，這就導致面對林昀，市政府的官員們既無法過於熱情，也不敢多麼怠慢，卡在中間，十分難受。

對此，方亭市政府官員感到有喜有憂。

林小璐聞言，低頭看了一下身下的餐桌，頓時也面露為難之色。

在他的記憶里，幾乎每一次林小璐用這個稱呼作開場白，後續都一定會是相當了不得的發言。

所以，林昀這個身份就只能缺席了。

——「你最近晚上都不用加班或者應酬了嗎？」

通常情況下，當一座城市的異策局向政府提出要錢的時候，便意味著一些大人間的骯髒交易就此開始：給多少錢，用什麼形式給，什麼時間給，有相當多的東西需要異策局和政府去扯皮，而雙方的人員都可以以此為由，為公或為私攫取更多的利益，其中有大量的資金以「異策局活動」的名義流進某些官員個人的口袋。

借口他都已經想好，剛好他前一陣子給方亭市異策局制定了節假日留守值夜的規定，就說自己作為局長要留在異策局坐鎮，聽上去十分合理。

而當林昀上台以後，這個規矩立刻就被打破了。

僅一個字，就讓林昀愕然地抬起了頭。

直到二十年前，方亭市出了一批堪稱人才濟濟的魔法少女，不光能夠輕鬆解決方亭市本土的殘獸災害，其武力輻射範圍甚至橫跨荒原，覆蓋了周圍的數個城市，讓方亭市一度成為了東華州域南部最安定的城市之一。

「在異策局？」林小璐追問。

而這一次，他的女兒也的確沒有讓他失望。

因為很多小城市的異策局，別說讓國度直接指派，大多數的異策局成員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親自去一趟魔法國度，更是沒有資本去向國度一方請求什麼。他們許多時候面對殘獸只能默默收拾殘局，或者指望自己城市的魔法少女能出一個厲害點的人物。

一個典型而敏感的話題就是異策局的活動經費，錢是需要從政府那裡拿的。而一件事只要涉及到錢，其中就會有無數的利益方。

林小璐點了點頭：「這次的人可能會比上次還多一點。」

異策局和城市政府之間的關係，並非上下級，而是同一座城市中的一體兩面。

這樣的名聲傳開后，自然有了許多慕名而來，想要在方亭市定居的人，直接帶動了方亭市近十年來的高速發展與擴張，新城區的經濟開發區也是因此而落成。

「去不了。」林昀搖頭笑了笑：「我還剛打算跟你說呢，爸爸今年過年要在異策局裡值班，可能沒辦法陪你過年了，對不起啊。」

「柏安市那邊的人？那咱們家可能有點小。」

林昀挑眉：「你覺得咱們像是這麼有錢的人家嗎？」

「嗯，我去你的辦公室跟你過年。」林小璐耷拉著眼瞼，一臉不快地看著林昀，一副「再找借口我要跟你鬧了」的架勢。

畢竟，這其中既有他個人上的原因，也有方亭市層面的原因。

他對於異策局工作的態度很簡單，那就是「剿滅方亭市中的不安定勢力」，除了這個目的以外，他對於深度參與方亭市的政策制定、方亭市高層的權力遊戲等一系列的事情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那伱去我們那邊？」

「你不是局長么……」林小璐嘀咕道：「那麼大官，家裡換張桌子總沒問題吧？」

「值班？」林小璐啞然。

林昀跟著把這句話念了一遍，大腦才逐漸反應過來自己女兒到底在說什麼：「……啊？來我辦公室？」

但總是用這個借口其實也還是有點牽強，更重要的是，他擔心女兒每次回家自己都在反而會有種此地無銀的感覺，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畢竟到了新年，又是一個需要團圓團聚的日子，考慮到此前月圓節他是以林昀的身份與小隊成員一起過的，而這一次又多了柏安市小隊，無疑是翠雀的身份更加合適。

一旦要帶領異策局建立與政府更深度的合作，那麼就免不了要與各方進行更密切的溝通，由此而來的大量會見，招待，應酬……光是想一想就讓他頭皮發麻。

他們也知道，這其實算是一種幸福的煩惱。

林昀一邊往碗里夾菜，一邊說道：「而且這桌子是你媽買的，咱肯定不能換，真買個新桌子回來也是丟陽台上吃灰，算了吧，你還不如去你們據點裡過年。」

這樣的趨勢在今年年初一度有所停滯，因為方亭市的魔法少女似乎因為換代問題有些青黃不接，殘獸災害逐漸高發，讓民心有些動搖。

二十年前的方亭市只是一座默默無聞的小城，但是二十年後卻有了相當大的發展，雖然距離傳統的大城市依然有著很大的差距，但是在小城中已經算是佼佼者了。

這才有了現如今，林昀可以頻繁回家，而不用像過去一樣忙到深夜的現狀。

「後天跨年，我想回家裡過。」林小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聲道。

林昀依然神情平靜：「何況要坐下這麼多人的話，可能我們現在吃飯的這張桌子得換一換。」

「是啊，在異策局。」林昀順著應答道。

喜在於賬面上開支大減，比起往年異策局動不動就獅子大開口的份額，林昀主導的異策局簡直就是高風亮節。憂在於不少人也因此失去了把錢撈進自己口袋的機會，同時也失去了一個拉林昀入伙的契機。

「為什麼？」林昀難得在與女兒的對話中感覺到了茫然。

最令他們頭疼的是，這個新局長難以拉攏與示好就算了，排擠與打壓更是無稽之談——畢竟對方可是國度直接指派，天知道關係就能能到哪一層，萬一頂頭有國度方的當權者，隨便一句話就能讓方亭市不再受魔法少女的保護，那才是真完蛋了。

他很確信自己沒有時間去維持與這幫政府官員的人情關係，那麼自然也沒必要去做那些面子工程，只忙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好在林昀已經提前做了心理準備，所以也沒有表現地太驚訝，只是表現得對此沒什麼意見一般，平淡地追問道：「跟之前月圓節一樣嗎？還是把你的隊友都喊過來？」

他並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巧立各種名目只為了去從政府那掏錢，比起這種做法，他更傾向於需要多少就拿多少。他不會刻意讓異策局一切從簡，但也不會去討要正常開支以外的資源。

但緊接著，隨著新一代魔法少女小隊逐漸開始活躍，舊一代的魔法少女也於月圓節那天出面，高調擊殺了一隻入侵城市的巨型殘獸，方亭市的居民已然重新建立了對「安全」方面的信心。

但事實上是，林昀不願意在雜事上浪費時間。

在絕大多數的城市裡，異策局與其他政府部門的關係都處於一種若即若離的狀態，大多數時候各司其職，但也有許多內容需要通力合作。

林昀其實可以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就是「的確不用」，但他很難三言兩語用適合女兒理解和接受的話語去解釋背後的邏輯。

這些事情在以前的方亭市也是心照不宣的潛規則之一，哪怕摩絲在任的時候也不例外，畢竟黑燼黎明乾的齷齪勾當雖然沒有一件是人乾的事，但那也需要錢，需要大量的資源。

「如何處理與新任異策局局長之間的關係」直接成為了當前方亭市政府的一大難題。

一聽到這桌子是安雅買的，林小璐一下子就沒了聲音，過了一會，才重新開口道：

這個新來的異策局局長實在是過於清廉，又過於鐵面無私，以至於他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拉攏。無法拉攏成「自己人」，那就終歸是「外人」，而如果是外人，那麼許多東西就沒辦法更深入地去談。

父女關係逐漸緩和的如今，雖然林小璐和他交談已經算不上什麼稀罕事，但是因為曾經的冷戰，像這樣鄭重喊他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但對現在的他來說，這種狀態就是最好的。

「哦，你打算……回家？」

不為其他，只為了請假。

於是，偶爾，哪怕林小璐回家了，他也會選擇繼續以翠雀的身份留在據點，製造「林昀忙於工作」的假象。

「是啊，畢竟月圓節之前鬧那麼大事，很大原因也是因為異策局反應慢了，所以今年過年開始都得有人值班。」林昀裝作「無奈」的樣子回答道。

「嗯，我想把大家都叫上，可以嗎？」

因為林昀雖是土生土長的方亭市人，但是他在過往的三十多年人生中從未在政壇有過什麼表現，沒有資歷，沒有經驗，現在的他固然是方亭市局長，但對於方亭市的政府官員們來說，依然是一個「外來人」。

至於異策局那邊的工作內容，姑且不提紅思與已經可以幫他分擔許多，他沒做完的工作也完全沒必要加班到深夜，帶回據點或者家裡也可以繼續。

這既是個人志趣，也是審時度勢。

只不過，以上的背景與博弈，都是沒辦法跟林小璐說的。或許等林小璐長大以後總會要面對這些東西，但林昀並不希望她現在就接觸到這些東西。

「我現在是局長，只要我不想加班，沒人能叫我加班。」這便是他最終給出的答案。

只可惜，當他與林小璐隔著餐桌共進晚餐，思考著究竟該什麼時候拋出這個話題時，林小璐卻先一步開了口：

方亭市近百年來其實就是這樣的一座城市，過往的方亭因為地理位置相對偏僻，城市規模也不大，許多時候在國度眼裡都是一個小透明，隔三差五的殘獸災害更是弄得人心惶惶。

「要我說多少遍，爸爸是清官，不濫用職權。」

客觀上來說，他的確有很多事要忙，不管是異策局內部的各種決策工作，還是和某些政府官員的溝通，甚至是由此介入方亭市的政治事務，如果林昀願意在這些事情上面花時間，他可以忙到天天晚上都回不了家。

「……要不換張桌子？」她小聲提議。

對此，林昀其實很清楚。

異策局往下負責管理魔術使等一系列掌握超凡力量的人群，往上要去對接魔法少女和魔法國度等力量過於強大的存在；政府則負責保障普通人的生活，維護城市中的設施與社會運轉。

林小璐一字一字地加重讀音：

「一起過年，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