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塞壬

第13章 塞壬

眼看著女孩輕靈的越過房頂,逐漸消失在濃重的黑暗中,一個念頭在他腦中緩慢成型。

是否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設計好的?

格里芬飛身一躍,他從下方激烈衝突的巷道上空一閃而過,持戒者們一觸即發,向著暴動人群衝去,兵刃相接,火光四射,在黑色的背景中掩蓋了格里芬活動的聲音和身影。

這一切有可能都是這姑娘計劃好的,至少是那男人計算好的,故意喝下那碗湯昏死過去過去也不過是為了讓他們沉浸在自己能夠掌控局面的自信和個人英雄主義的夢幻里,從而忽略了一些十分現實的黑暗可能。

「姑娘,如果你真的信任我們,你就停下來!」格里芬喊到,然後隨後腳下一滑,狠狠的摔倒在樓頂平台上,他並沒有動用義肢,他還是認為這樣小的一個孩子不該受傷。

她對格里芬二人的信任是假的,她知道,格里芬此時也清楚了,所以她的腳程絲毫沒有減慢,她在房頂的石棉瓦上奔跑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從一座工棚的檐角翻身下落,那倒置的裙擺如同一朵漂浮於黑暗深潭水面的火紅睡蓮,消失了。

格里芬終於放棄了自己的天真,他揮了揮自己的義肢,鼓足力氣飛上了高空,使得姑娘再次顯現於自己的視角之中,她在工棚和臨時房屋破爛的窗框和門之間來回穿梭,如同一條又凶又猾的金火蛇。

這樣的身手和能耐是一個普通女孩能有的嗎?格里芬此時心中更感詫異,他將義肢向著女孩即將到達棚屋的一條支撐鋼架射去。

手臂的鋼索將他拉向目的地,格里芬全身的汗水被快速的風乾,這突如其來的冰冷和狂風將更多的細節吹入格里芬的腦海。

為什麼這姑娘看著自己的傷口出神?為什麼在那個嘍啰襲擊自己時,為何那股能直接扯下自己肌肉的力道卻對姑娘沒造成任何影響?為何向著「廚房」的勢力範圍逃竄,一系列古怪在格里芬腦中一片片拼湊成真相的圖景。

關節瞬時鎖緊,格里芬此時正擋在姑娘的面前,他義肢上的火焰時明時暗,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除了這姑娘本身就和「廚房」有些關係之外,他想不到別的解釋。

還是一句話都沒有,是的,除了和她那虛假的父親逢場作戲之外,這伶俐的小毒蛇再沒有說過一句話,這更令格里芬感到惱怒,此時她正看似無辜的看著格里芬,實際則不斷的斜視著街道,判斷著距離地面的高度,此時他們在六米高的地方,對於普通人而言是一個相當高的高度,格里芬步步緊逼,她一步步退到了樓層的邊緣。

對啊,難怪她剛剛聽到他們要把她帶到執法公署就開始逃竄了,她一路上偽裝的是那麼精良,難怪在那麼多逃跑的人群中自己獨獨被屠夫的嘍啰盯上,難怪啊!

格里芬一笑,此情此景,倒好像顯得自己才是那個壞人一樣,只要能逮住這姑娘帶到執法公署,起碼之後就沒有人會被這張無辜的小臉帶進血腥的殺戮坑了。

鋼鐵的義肢爆射而出,把這姑娘嚇了一跳,但很可惜,格里芬沒有抓住,這姑娘在最後一刻選擇跳下樓層,消失在了格里芬的視線之中。

格里芬咒罵著,跟著跳了下去,相比姑娘那在牆面間跳躍游移有如雜技一般的技術,儘管經過了手臂的反推緩衝,格里芬落地的情況還是只能用糟糕形容,一陣劇痛從他的腳底直刺到膝蓋,幾近使他不能站立,但格里芬沒有理會,一瘸一拐地咒罵著,

胳膊和小腿都在隱隱作痛,他看見這姑娘沒入正在撤離的擁擠人群的褲腳邊和裙下,並在其中消失不見。

穿過慌亂的人群,一張張面孔在格里芬身邊閃過,露出各種震驚和憤怒的表情,有一兩次格里芬看見那姑娘在前面回頭看,她個子小,跑的更快,此刻的形式正對她有利,此時的格里芬正距離她越來越遠。

正在此時,持戒者們暴怒了,朝著暴徒們衝擊而去,暴徒們的叫囂和歌唱逐漸轉化成了哀嚎和尖叫,大氣錘揮舞的嗡嗡聲響即使是身處數個巷道之外的格里芬也聽的清楚。

人群為這恐怖的執法單位逼近的預兆嚇得四散奔逃,而這恰好讓格里芬看見了人群中的姑娘,正向著來時埋葬了屠夫的暗巷跑去。

格里芬則在持戒者們到達這一片街區之前重新飛上了屋頂,他親眼目睹了持戒者們執法的全過程,他們直接抓捕了最具煽動的那幾個暴亂分子,典型的反暴亂戰術,警署不會把最聰明的人塞進持戒者隊伍,而只是找來一群暴徒消滅另一群暴徒。

大多數人都在逃跑,但另一些人則返回戰場,與全副武裝的持戒者正面械鬥,直到被徹底制服。

蘇摩也終於追上了格里芬的腳步。

「怎麼不追了?」

「你在底巢遇到我之前都遇到什麼事了?」

「我趕到豎井下的時候清場已經開始了,我只能沿著通風管道走,但就這樣還是遭到了屠夫的偷襲,通常來說他們一般不會出現在通風管道這種他們武器施展不開的地方。」

「咱們兩個存在一定武力的人,被向來瞅准手無縛雞之力之人的「廚房」同時襲擊,你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嗎?」

「你是說那姑娘是個誘餌。」

格里芬點點頭,姑娘此時已經完全消失在暗巷之中。

「說不通啊,那他們是怎麼通過她找到我的?我既沒有燃素足跡,二者她也不在我身邊,三者我連和她的直接接觸都沒有,標記也是不可能的。」

這一番話讓格里芬從盛怒中頓時冷靜下來,確實,女孩和男人是怎麼確定自己一定會選擇底巢的?又是怎麼會一開始就埋伏在17號豎井?大量矛盾的想法和證據在格里芬腦中交織,使他陷入了思考。

「那這樣,先追,要是事情如你所想,按你說的就地給她放血,如果她真的只是個有著非凡身手的普通女孩,她也跑進屠殺圈了,還是咱倆害得。」

「時間不夠了。」格里芬說到。「還剩十七分鐘,就算咱們兩個能找到她,剩下的時間可能不夠咱們。。。」

就在這時,巷道里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蘇摩立馬就從他身邊翻下了房頂,一閃就也消失在了暗巷裡。

格里芬嘆了一口氣「自作孽,不可活啊」隨即也點燃了義肢的火焰,飛了下去。

他們一邊在巷道中奔跑一邊留意那時斷時續的嘯叫聲,又是一聲,他們向著一個拐角奔去,迎面等待的卻是一隊低級的屠夫嘍啰向他們狂奔而來,格里芬的義肢噴射出高溫的火焰,蘇摩亦拔槍不停的射擊,但還是有兩三人殺到了他們近前。

但這些嘍啰卻直接忽略了他們二人向身後的黑暗中跑去。像是瘋了,像是瞎了,像是在逃命。

在接下來的數分鐘里,同樣的事情發生了兩次,格里芬和蘇摩也尋聲而去,直到距離聲音只剩一個拐角,不過十幾步路的距離,蘇摩卻突然剎住了腳步。

「你覺不覺得,這尖叫有些太過於響了?」

格里芬也停了下來,四周的暗巷隔離牆都在不住的顫抖,蟲子和灰塵如雨般從天花板落下,就當兩人為此感到詫異時,一股風突然從他們背後吹來。

蘇摩頓時察覺到不對。

「捂上耳朵,卧倒!」二人立馬趴在了地上死死捂住了雙耳,就好像什麼無比恐怖的事情即將發生。

幾乎就在下一秒,一股前所未有的聲浪爆發而出,屠夫的的骨頭殘渣帶著新鮮的血肉和鋼鐵摻雜在一起,從拐角的另一側如同子彈一般迸射而出,深深地嵌入了牆壁。

兩人連忙朝著聲源衝去,卻看到了令他們終身難忘的一幕。

那姑娘不出所料正是聲音的來源,她那精巧柔嫩的身體上沒有一絲傷痕,唯有他人的鮮血濺在那白皙的面容和手上,她的赤腳就如想象中一般精巧,沐浴在緩慢流淌的深紅血液之中,裙擺和袖口都已破碎綻開,顯露出其同樣精巧的軀體,簡直如同一尊被在彌撒上被澆灌潑灑紅酒的聖子像,美麗的近乎聖潔,但其上散發的鮮血氣息又令人畏懼,而更可怕的是這造物正向他們兩個走來。

格里芬不禁的後退,就現在這個情況,不要說制服這姑娘了,自己和蘇摩是否能夠逃出生天都已經變成了未知數。

沒有用的,那樣層級的攻擊任何他們能做出的格擋都沒有用,除非先下手為強!

格里芬瞬間點燃了手臂的火焰,加力燃燒向著姑娘襲去,那隻鐵手豎起中指,除非這快速的一擊能精準的直接通過外耳道捅穿延髓,否則二人絕無生還可能。

蘇摩的反應神經也在第一時間讓他採取了行動,他飛身而起,左手反持著礦鞘,右手按著刀柄,將全身的重量和速度加諸在這一擊上,直衝姑娘的天靈蓋而去。

但此時兩人都看見了姑娘身後散發的閃亮光輝,已經來不及回撤了。

但下一瞬,二人的攻擊都凝固了,格里芬快速襲來的鐵手靜止在了姑娘的鬢邊,掀起一陣狂風,而蘇摩的礦鞘,也恰好的停在了姑娘的眉心之前,只見姑娘手捧著那閃亮的光芒,正是格里芬的「霜凍群星」。

「這是你的,還給你。」隨後,便又回到了那一言不發的狀態。

格里芬呆住了,原來她並不是聽到了自己要把她帶去執法總署而逃跑,她只是想幫自己把刺刀拿回來,是自己想的太複雜了。

格里芬接過了刺刀,而姑娘也就這樣向著格里芬那張開的臂彎中癱軟了下去,格里芬那原本要取她性命的鐵臂,-此時輕輕把她攬在了懷中。

格里芬那被憤怒和緊張麻醉的神經一口氣舒張了下來,他全身的力量也隨著消散了,他的胳膊和小腿給他帶來的疼痛一時間讓他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無論怎麼嘗試都再無力站起來,蘇摩的情況更是好不到哪去,雖然尚且能站立,但也已經是氣喘如牛,一隻手撐著牆,體力已然到了耗盡的邊緣。

格里芬瞟了一眼計時器,就剩幾十秒了,於是他便招呼蘇摩坐下來,而蘇摩也明白了格里芬的意思,靠牆癱坐了下來。

「有煙嗎?」蘇摩問到。

「孩子在這呢,講點公德。」

「行,行」兩人都輕輕的笑起來,他倆都知道,一根煙其實也沒什麼,反正兩人剩下的應該也就是這點時間可活了。

此時迴廊里的腳步聲漸起,屠夫們正在試探性的往回靠攏,甚至能聽見圓鋸啟動的引擎響聲,但偏偏在這種時候,計時器發出的聲響卻格外的清晰,一聲一聲的向著末日的零時靠近。

「誒,我這裡倒是有酒」,格里芬從包里掏出他的酒壺,從地上滑給了蘇摩。

蘇摩拿起喝了一口,但只咽下去半口,剩下的半口被他噴向空中,化作一片水霧,打濕了他的臉,他的神情享受的就像一個剛剛做了美夢的小孩子。

格里芬用手輕輕撫著姑娘的頭髮,那姑娘就倒在他的大腿上,沒有任何的抵觸。

終於,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計時器走到了零點。

那灰藍色的身影也出現在了二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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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素列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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