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囚犯與鍊氣

顧子澈並沒有感到什麼不適，他在光芒中逐漸懸浮，外界周流變化，難以言喻的色彩不斷流動，那是超越人類感官的東西，難以描述，只能體悟。

「五千年後的地球，會是什麼樣呢？」顧子澈暗自揣度著，是科技達到巔峰，還是人類已經滅絕了？

福澤如實質般地環繞在他身側，帶著萬民祈福之音，但在不斷衰弱，這是穿越時間的代價——隨著時間流逝，那浩如煙海的福澤也一層層被削去。

直到光芒逐漸淡去，顧子澈隱隱約約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讓我看看……呃……這……」本想欣賞一下五千年後終南山景色的顧子澈徹底呆住了。

因為外面是黑暗的星海。

遠處，一顆恆星正熊熊燃燒。

「……完蛋……」顧子澈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出現在宇宙里，但唯一能肯定是，他沒幾分鐘好活了。

沒有宇航服，人類在外太空存活不到30秒，極端的溫度、氣壓差、射線會快速奪走他的生命。

事實上，道長們定位的「五千年後的此地」本來就有問題，因為宇宙是在膨脹的，他們所定位的那個位置卻是不變的，在科學和玄學的奇怪混合作用下……總之顧子澈目前離地球很遠很遠。

在他的視線中，時間飛快流逝，滿天星辰都在紅移中遠離自己。

隨著最後一道福澤消失，他失去了所有的保護，零下近二百度的氣溫讓他立即失去了意識。

最後一個停留在腦海中的思緒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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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一艘小型飛船正開啟了全部的隱形設備，悄悄地停泊著。

他們在不久前觀測到了奇怪的時空波動，於是偷偷趕來，結果就看到光芒一閃，一個白袍青年直接出現在了太空中。

「呃……怎麼是個人？」一個狂野的女聲在駕駛艙中響起。

「生命反應快速下降……他快死了！」

「先救起來吧，看看情況。」

「看他穿的是道袍？是七大宗的人嗎？」

「可能是吧，但怎麼一個人被傳送到太空里……好像還沒有修為在身。」

「總之先救起來吧，說不定可以勒索上一筆，我們今年就都不用拾荒了。」

「已經派出自主艦了，正在執行救援。」

「警告：即將失去生命反應，需要立即進行醫療救助。」

「該死，船上沒有專業的醫療艙。」

「用天元聖露試試吧。」

「喂！那個多貴你知道嗎！」

「那就不救了？」

「算了……救吧，他最好能值我一滴聖露的錢……」

「……」

……

不知多久后，顧子澈緩緩醒來，入眼的便是鐵灰色的天花板。

「嗯……我沒死？身體好像也沒有什麼不適……」他喃喃地道，試圖撐著床坐起來，但突然發現雙手不能活動了，雙腳也不聽使喚。

他有些慌張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腳，還好，都在，只是無法操控了。

就像是大腦的指令無法抵達四肢神經一樣。

顧子澈環顧四周——這看起來是一個小房間，鐵灰色的金屬構成了房間的基礎結構，看不到任何接縫，渾然一體，旁邊有一個黑色的工作台和一個置物架，但上面空空如也，似乎是陳設都被搬走了。

而自己正躺在一張鐵床上，除了鐵板之外什麼都沒有，有點擱人。

「是被什麼人救起來了嗎？看屋內陳設……就算不是人類也是和人類體型相似的生物。」顧子澈迅速分析著，「根據屋內的布局來看應該不是專門的牢房，而是普通房間改造，但也不排除文化習慣和人類不同的特殊情況……」

不過很快他就不用再分析了，因為伴隨著幾聲急促的提示音——門被打開了。

門外走進來幾個奇裝異服的人類，兩男一女，頭髮五顏六色，帶著霓虹般的電子閃光，衣服是那種便於活動的緊身短袖短褲，但領口處被做成了傳統的交領右衽，腰背部掛著大大小小的皮兜子，裡面不知道裝著什麼。

有一個男人嘴裡叼著碩大的雪茄，但沒點燃，腰間挎著一柄頗具科技感的小型槍械，身材壯碩；另一個男人身材正常，腰間別著一柄藍色長劍；女子則有著一對棕色貓耳，但面容非常兇悍，幾條傷疤縱橫，更透露出殺伐的氣息。

「是人類……」顧子澈稍稍安心了下來，至少自己沒被丟到外星人的手裡。

「他醒了，把他帶過去吧？」男人說道，隨手一抹，奇異的光閃過，顧子澈發現自己的腿可以動了。

但這男人說的話他聽得有些一知半解，像是中文但又不太對。

「你把禁制解開了，萬一他逃了怎麼辦？」女人的目光撇向顧子澈。

男人把顧子澈拽了過來，摁住他的肩膀：「怕什麼，他連修士都不是，那一包符籙我們也收走了。」

「行吧，那就帶他去見葉姐吧。」女人聳了聳肩，表示沒有意見。

顧子澈努力地聆聽他們的對話，大致聽懂了一部分。

「五千年的時間裡中文變了也正常……還好能聽懂。」他慶幸地想道，但又湧起了強烈的好奇——這五千年裡，人類到底變成什麼樣了？文明發展到哪一步了？

只是如今他還是階下囚，只能按捺下好奇心，小心地觀察著四周。

雙手依舊不能控制，被男人壓著一步步走出房間，穿過一樣鐵灰色的通道，他來到了一扇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門前。

那扇門看起來竟然是玉石製成的，一塊完整的白玉被削成了高兩米多寬一米的大門，上面刻畫著看不懂的紋路，閃爍著藍色的光，散發出令顧子澈感到舒適的氣息。

推開門的一瞬間，他的眼前瞬間變了。

周遭的阻隔全部消失，他置身宇宙，遠處是藍色的A型恆星，上下皆是閃爍的星海。

但他仍然站在地上，身後跟著的三人也是。

前方是幾個座位和一個控制台，似乎是駕駛室一類的地方。

顧子澈在短時間的震驚后便回過了神，開始思考這裡的構造：「也不知道是真正的全透明還是投屏……估計是投屏吧……這裡應該是飛船的駕駛室，這樣的駕駛空間可以無死角地觀察四周，真不錯。」

「別東看西看，跪下。」身後粗壯的男子踢了他一腳，顧子澈只聽到「咔吱」一聲，大腿骨竟然直接裂開，他摔倒在虛空的地板上。

劇痛襲來，他咬牙堅持，額頭滲出冷汗，發出「呃……」的低吟。

從未體驗過的痛苦席捲下半身，顧子澈在心中不停地默念《清靜經》來保持內心的冷靜。

「凶虎，別這麼暴力。」一個女聲傳來，「他只是個凡人罷了。」

顧子澈抬頭，看到一個同樣有著貓耳的年輕女子走過來，一抬手便釋放出點點綠光，眨眼間，他的骨折就被修復了。

她穿著一樣的緊身短袖短褲，露出的小腹上布滿了恐怖的巨大傷疤，其中最大的一條一直蔓延到左鎖骨，像是曾經被人一刀斜劈成兩半過。

她掐住顧子澈的脖子將他拎起來，丟在一旁的座椅上。

「好了，我們之間進入正題——介紹一下你自己吧。」她露出了危險的笑容。

顧子澈思考片刻，突然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死死地抱著腦袋，過了好久才緩回來，在周圍的幾人快不耐煩之前，他搶先說道：「呃……我叫顧子澈。」

話音落下，幾人面面相覷。

「喂，你們誰聽懂他說了什麼嗎？」說話的是那個佩劍男子。

「好像聽得懂，又好像有點聽不懂。」壯漢道。

「別吵。」被手下稱作「葉姐」的女人道，「這是七大宗用的『雅言』，我能聽懂一點」

說罷，她繼續示意顧子澈：「繼續說，你是哪家的人，為什麼會突然跑到宇宙中？」

顧子澈繼續面露痛苦之色：「我……不清楚……想不起來……我好像突然就到太空里了……然後渾身都在沸騰，在燃燒……然後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我建議你最好不要裝失憶。」葉姐的眼神逐漸鋒利，「這裡不是什麼所謂的『文明地區』，為了救你我損失了一滴天元聖露，如果你不值這些錢，我們會把你整個人拆開來，靈根賣給玄牝教育，大腦賣給靈寶天宗，血液賣給血仙劍宗，骨頭和肉賣給龍吟劍宗……」

「可……可是……我真的不記得了……」顧子澈適當地流露出驚恐的眼神，但有幾分像他就不知道了，畢竟從來沒有接受過類似的訓練。

「葉姐，直接搜魂吧！」貓耳女人暴躁地說。

「確實，費這麼大勁幹嘛。」壯漢也附和道。

葉姐煩躁地罵道：「急什麼急，老娘都沒急你們先急了？用的也是老娘的天元聖露！這傢伙肯定是七大宗的人，就會操著一口聽不懂的『雅言』，穿一身純植物編製的道袍，萬一他有什麼師傅爸媽在他腦子裡下了禁制，我們全都完了！」

另外幾人唯唯諾諾地不敢說話。

葉姐有些惱火地看向顧子澈：「媽的……早知道就不該救你，喂，傻子，你還記得伱爸媽叫什麼，在哪裡修行嗎？」

顧子澈抱著腦袋想了半天，然後小聲地回答道：「好像是在……洞霄宮……」

葉姐的眼中數據光芒流轉：「我查不到你說的洞霄宮。」

顧子澈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葉姐無奈地陷入短暫的沉默，「我們的飛船還有兩天到港，你抱著你那個不中用的腦袋仔細想想，如果沒有任何有用的情報，你就準備被拆了賣掉吧。」

說完，她就一揮手，指使幾人將他送回去：「把門鎖上，不用下禁制，朵兒，你負責送他的一日三餐，不過分的要求可以滿足，就這樣。」

名為朵兒的貓耳女人顯然不太樂意，但也不敢反駁葉姐的命令，恨恨地踹了一腳顧子澈，將他拎回房間里。

待他們走後，佩劍男人問道：「葉姐，您打算怎麼辦，真把他拆了賣？」

「……這傢伙修為都沒有，拆了也沒人收，最多是送到屠宰場按肉價賣，但老娘還心疼飛一趟的能源錢。」她嘆了口氣，「剛剛看了，真是一點修為都沒，正常人不可能二十幾歲沒接觸過修仙，何況是七大宗的，估計是犯了錯被剝奪修為驅逐出來的吧，丟到宇宙里讓他自生自滅……這種人真難辦，估計老娘要虧本了。」

……

……

顧子澈被朵兒一腳踢進了房間里，然後便聽到一聲重重的關門聲。

四周隨即陷入了寂靜。

顧子澈發了幾秒鐘的呆，將身子挪回床上，長嘆了口氣，平復了一下緊張的情緒。

「從剛剛的對話里還是能分析出不少東西的……什麼血仙劍宗靈寶天宗，再加上這奇怪的飛船……」他摸了一下未知金屬構成的牆壁，「地球是搞出了修仙，還成功和科技結合了？」

那葉姐所展現出的治癒的能力，還有凶虎那不正常的蠻力，應該都是修仙者的東西。

若是放在之前，他一定對所謂的修仙嗤之以鼻，即使他本就是出家修道的，也完全不贊同所謂的修鍊成仙，對他而言，修道意味著心靈的追求，而非怪力亂神的東西。

但臨走時，那終南山巔的巨大八卦、疑似靈石的東西，還有衝天而起的光和五千年的穿越，讓他沒法說出「修仙不可能」這種話來。

「也就是說……地球上自古以來都是有『仙』的，而在未來的某一天，這一切會蘇醒。」顧子澈暗自猜測道。

「也不知道那個葉姐所說的是不是真的，但無論如何，我至少得有一點保護自己的能力……」他喃喃自語，「反正這兩天閑著也是閑著，要不要試一試？」

如果這個時代，可以修仙呢？

「先從什麼地方開始呢……可惜臨走時沒把師傅的藏書都看完，那裡面好像有不少鍊氣法門……」顧子澈有些遺憾，他向來是對這種古人臆想出來的「修仙之法」不感興趣的，平時優先看的都是哲學方面的書。

「還好《道藏》至少是看過的，挑一篇試試吧。」

他盤膝閉目，進入冥想，過去的記憶逐漸浮現——

明《道藏》，洞玄部，眾術類，《攝生纂錄》。

《調氣篇·吐納鍊氣法》

【以鼻納氣，以口吐氣，微引之名曰長息。納氣有一，吐氣有六。納氣有一者，謂吸也。吐氣有六者，謂吹、呼、嘻、呵、虛、咽】

理論上這部鍊氣法需要在清晨吐納，或是輔佐以醴泉一類的用品，但現在條件有限，顧子澈只能進行其中的「內調氣法」。

【委氣，四九三百六十息，正僵外，握固，先調和，口中含唾莫咽，九息一展轉，令足間相去五寸挽之，微還氣時身如委衣，骨節俱解。徐九十息止，當違一指不開】

顧子澈剛準備先來一次三百六十息的小周天，結果在第一次呼吸時，就明顯感受到了一股清澈明亮的奇異氣流，順著鼻息進入身體，沿經絡運轉一圈，逐漸分六次呼出，而他明顯感覺到身體舒服了許多。

「這是……靈氣？真的有用？」他驚訝地睜開了眼。

類似的呼吸吐納法他在地球上時也嘗試過，但都不過是養生之法，沒有十年如一日地吐納，根本看不出效果，但如今，他只是一息便感受到了「靈氣」的存在。

為了再度驗證，顧子澈繼續冥想，這一次，他整整運轉了三百六十周天，花了一個多小時。

伴隨著一口長長的吐息，顧子澈睜開了眼。

瞬間，他只感到眼前明亮，身體輕盈。

抬起手，微微溢出的靈氣將袖子吹得隨風飄動。

鍊氣！

「非常有用，但不知道這種法門在這個時代算不算稀有，用它能換取自己的性命嗎？」顧子澈思索道。

「還是交出去吧，就算沒用，也給他們點希望，至少別在兩天後把我殺了……」顧子澈決定道，「這種大路貨的鍊氣法也不太重要。」

想到這裡，他想起了腦海中大量的咒法，想到這些東西都有可能實現，不由得興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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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顧祖至斯，命危於虛空，得竊者救之，抶其股骨，事以凶嚚，曰：「今我留爾，乃為其利，且示經緯本末，以圖活路。」

顧祖示《攝生纂錄》，緩其戮心。

古人云：「知士無思慮之變則不樂；辯士無談說之序則不樂；察士無凌誶之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又云：修士無神通功法則不樂，亦囿於物者也。

顧祖棄其功法如視草芥，可知其厚德神思不困於一事一物之間。夫堯舜者，簡發而櫛，數米而炊，夫竊竊者又何足以濟世哉！是以後五千載，推以顧祖厚德救世第一。

——《清玄道祖起居注·卷一》（諸弟子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