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二章

34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永憲元年,先皇初崩,新帝即位,剛剛改元不足十個月,若此時就鬧出來民亂,自然是這新繼位之君無能,不得民心。

這新皇帝還沒有坐穩了龍椅,若因這事被推翻,換上另一位新皇帝,瞬間就將這民亂也好,飢荒也罷,輕鬆解決了,天下間自然都能看得出,到底是哪位更該做皇帝。

祈曈便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將祈暎拉下帝座,他自己好翻身作魚龍變。即便是災區已死了十幾萬人,他也未曾稍稍松一松指縫,落下幾粒糧食,緩解一下河南的災情。

他豈止是不能暫緩?更是要藉機在朝堂上興風作浪!

後來河南的災民漸漸到了直隸,又漸漸到了京畿,祈曈一邊暗中挑撥民亂,一邊挑唆人造謠說祈暎不堪為君,他繼位實是篡奪而來。

更有一份所謂「萬民書」,都放上了祈暎的案頭,稱是民間自發撰寫,請今上遜位,禪讓給祈曈為帝!

那時候,種種情形,不是與今日一般?一無二致!

同樣是災患、缺糧、饑饉,糧商哄抬糧價、流民四溢、形勢一觸即發。

就差沒來個民亂……

祈瑧心中一凜:只怕下一步,就是京畿民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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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再顧不上氣惱,祈瑧指著程允東道:「你過來,這事就算了,祈曈那狗賊,奸詐狡猾,你們這些後輩……鬥不過他原也……只是快快加緊人手,去查,祈曈此時究竟在哪裡!此外,還要查清楚,京中的流民如今都彙集在哪裡,我料想有人藏在這些流民之中,等著尋機興事!就算不在流民之中,興許是假裝好人,總之是要借那些流民發難的。」

程允東連忙記下,祈瑧又道:「還有,盯死了祈耀!他既是和祈曈一夥兒的,必定也要有所動作!宮中是重中之重!祈璨……祈璨他雖不孝,這皇帝也做得一塌糊塗,他畢竟不是祈曈那般狼子野心,不至於以一己之利置天下百姓於不顧……且此時若祈璨死了,這天下必亂,我不能瞧著祈耀就這麼登位了……誰知他是安的什麼心……」

聽見祈耀的名字從祈瑧口中說出來,祈暄神色一動,上前道:「六哥可是已經知道了祈耀是……是誰?」

祈瑧身子一僵,猶豫片刻,還是說道:「知道了……是二哥……算算時辰日程,他正是二哥轉世投胎……且他應該也……也未曾忘卻前情。」

是建新朝的太子,亦是建新朝的廢太子,祈暘。

為了這個天下,更是為了這個帝座,祈暘曾自頂峰跌落,從天之驕子瞬間被打翻在地成了階下囚徒,長達十六年的圈禁,一直到永憲三年,祈暘死於囚所。

雖說其情可憫,其事可憐,其人可悲,祈瑧也覺得,他是有理由記恨的,也是有理由不甘的,但放縱他為了報仇、為了雪恨而置天下蒼生黎民於不顧,祈瑧萬萬不能見如此。

而先前所知,祈耀已經和祈曈混在了一起,且還是多年前,兩人就不知怎麼勾搭成了一處——須知道,雖說當日建新帝對祈暘存疑、怕他窺視帝座,這才是祈暘被廢的真正原因,但直接導致祈暘跌落太子寶座的,是祈曈的陰謀。

身為祈暘轉世投胎的祈耀卻竟和祈曈聯手,藉助他的計謀,此時的祈耀,祈瑧真不知道他心中還剩下了幾分清明——若不是被仇恨沖昏了腦子,怎麼會和自己仇敵聯手?

而這樣的祈耀,若他登基為君,他會如何?

推翻了建新帝的皇陵以報復,這樣的事情祈耀自然是做不出來,也不敢做的,但他若拿天下的百姓泄憤……

祈瑧咬緊了牙——此時哄抬糧價已經是這般罔顧人命了,日後還不知要怎樣!

復又嘆了口氣,祈瑧道:「如今之事,是祈曈弄出的**——暄弟你該也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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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了點頭,祈暄神色有些古怪,祈瑧看得一怔,隨即想起,永憲元年的時候,那一場水患引出的災禍,也正是他們兩人徹底決裂的時候。

永憲改元,本該是祈暎最為春風得意的時候,可那時候祈暄卻說,自此君為天家,弟為下臣,除卻君臣,再無私情。祈暎自然是不可能答允的,然而兩人尚未糾纏清楚,就是那一場動亂,自此忙亂不堪,哪裡還有心情、哪裡又有時間,去收拾那些情愛之事?

等諸事盡了,就算是祈暎,先前的那股不甘、那份傷痛、那絲憤恨,也被周身的疲憊壓得抬不起頭來,竟就此覺得,果然是天家無私情——是不許有私情;亦不如就此天家無私情——也了卻那許多煩擾紛紛。

然後……嘆了口氣,祈瑧也不再想那些舊事,反正早已過去,想它也沒甚意思。只抬起頭,繼續看著祈暄道:「暄弟,唯今之際,和當年一般。怕也只有使出雷霆手段,才能滅了那災禍事了。你方才還攔著我——我早知道,除此之外,其他的手段都只能是被祈曈牽著鼻子走,或是正好落入了他的圈套中了!如今政局比當年還穩當些,必定無礙!」

聽得此話,祈暄也顧不上尷尬或是懷念,只連忙道:「不可!臣弟也是想到了此事與當年的相似之處,這才阻住了六哥!六哥細想想,當時您懲處那些黨附之人,已經是動亂平息之後,還要有兵權在手,這才生不了亂。如今還不到時候啊!」

祈暄這麼一說,祈瑧也有些泄氣。他此時可不是要什麼沒什麼?

那些虧空官倉的、出賣消息給糧商的、透露風聲讓全城都知道糧儲已無的,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貪官污吏,還有那些哄抬糧價、發國難財的奸商——還有祈曈!祈瑧如何不想立時就將他們全數殺光、抄滅全家、三族流放?可如今這生殺予奪的大權,放在祈璨手裡!

他又何嘗不想調遣軍將,直接上門威逼那些糧商,叫他們交出存糧。可羅子泰此時遠在西北,其他的人與他只是相互利用的盟友,已並非他的下臣了。

恨恨地嘆了口氣,祈瑧道:「好了,我也知道先前是我莽撞了……怕事辦不成,還要折損自己的人手,多謝暄弟提醒我了。嗨!只是不知如今祈曈那賤.人該是何等得意!」

提起祈曈,祈瑧歷來都是痛恨不已,旁人也沒得勸解,只好讓他自己生氣,咒罵祈曈兩句,等著他自己消氣。

好在祈瑧為人自製,片刻又平息了怒氣,抬頭對祈暄和程允東道:「好在暄弟從山東調來了糧,這回千萬要當心,那些糧商再想哄搶,買走了這些救命糧,我可真就大開殺戒了!不是殺那些糧商,他們容后——第一個殺的,就是你們手下經辦此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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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自樹上紛紛揚揚飄落,撒了滿園,那股子特有的清甜香味也飄了滿園。一手執壺,另一手扶膝的中年男子坐於樹下的大青石上,抬起頭來,合著眼睛,意態甚為悠閑。下一刻卻忽然連打了數個噴嚏,跌下了手裡的紫砂壺,便頓時一點飄逸瀟洒也不剩下了。

拿出帕子擦了擦鼻子,正自語嘀咕著「難不成有人罵我」,中年男子起身,惋惜地看著跌碎成幾塊的紫砂壺,才想揚聲叫下人來收拾,卻見已經有個人衝進了院里。

只是這人卻不是來收拾院子的,這人一見面,抬腳就朝中年男子踹去,直要給他個窩心腳。中年男子雖上了年紀,卻仍舊身體健壯靈便,一閃身躲了過去。

這毫無由來的一腳,換做別人早該生氣了,這中年男子卻未見惱,竟仍是滿臉和煦,平平淡淡地朝來人道:「哦,是二哥啊……見過二哥,不知二哥今日何事?怎麼見面就動手?」

來人「呸」地一聲,怒喝道:「我不止要動手呢!我還要殺了你才算數!你辦了什麼?你趁著我出京,你辦了什麼!?」

中年男子很是無所謂地笑了笑,道:「不過是趁著天時得力,把舊年做過的事情照搬著再做一次罷了。那次我沒能得成,這次卻指望著一舉奏效吶。」

來人怒笑道:「你真是與往年一模一樣的只顧自己不顧別人啊!為了你這一計,你知不知道京畿已經死了多少人了!?」

中年男子漠然笑道:「死了多少人也都與我何干?他們既不是我的妻妾,亦不是我的子孫。且如今我啊,還有何求呢?說起來無非就是……讓他珍視的一切,都隨他陪葬……這江山是他所鍾愛,這百姓是他的子民,且都隨他去了吧……」

來人道:「既是如此,你怎麼不趕快自殺死了,下去找他?你無非就是拿無關之人泄憤罷了!別在這裡做出一副深情面孔噁心人!」

中年男子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玩的事,噗嗤一笑:「我何曾做什麼深情面孔?二哥,你莫不是把在祈璨那裡受的氣,轉而撒在我頭上了吧?我可是從來不曾說那些肉麻話,做那些荒唐事……我做的,我說的,都是我想做的想說的,我也不覺得,這是什麼深情。他死了之後,我一生情愛都隨他去了。如今的我,已沒有了所謂深情,二哥謹記,下回別再說錯了。」

這才是個真正的瘋子。那滿臉淡然,似是已經得道成仙,超脫而去的表情,說出來的卻是滿含情愫哀怨、求而不得、欲求不滿的話,他自己偏不自知。來人看著這中年男子,頓時只覺得渾身發毛——這世上怎麼這麼多瘋子,且還都出自了他們家!

頓時那鄙夷、厭惡不由自主地上了臉,被中年男子看在眼裡,他不以為怒反而似被誇獎了一般,笑得很高興。來人索性不看他,只質問道:「你為何隨意調動我的人?誰讓你擅自舉動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最終,趕在那句「他還活著呢,必定能抓出你的尾巴來,你這次也不會有好下場」脫口而出之前,來人將話咽了下去。

不能告訴此人小六也轉世投胎了,不然,他豈不是要瘋得更厲害了!

強把話圓過去,來人只道:「你知不知道這天下畢竟是祈家的江山,那些都是人命!」

這話他先前已經說過了一遍,中年男子頓時生疑,側過臉看著他,皺起眉道:「二哥,為什麼我總覺得你有事瞞著我?」

來人心中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冷笑道:「是你有事瞞著我吧?你是不是還有人手藏在地下?你倒是好本事,被他關起來這麼多年,仍舊有那忠心的舊仆等著聽你調遣!」

中年男子卻呵呵笑道:「不不不,我哪有那麼好的本事,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住什麼?我也沒有那麼忠心耿耿的狗,一等我就是二十年。這只是借了二哥一點勢罷了,都是這幾年才納入的新人,用得很不湊手呢。且二哥以為,如今這事要得很多人手去攪動局面?二哥忘了,商人逐利,這些人就如蒼蠅逐腐肉,聞見了味兒,哪用得著我再去驅使?」

來人仍舊狐疑地道:「你能藏住了那麼大一處堆滿金銀的宅子,卻藏不住幾個人?你的本事……哼,戾王的名號,不是那麼容易就得來的吧?」

中年男子與有榮焉地點了點頭:「自然不是那麼容易就得來的。能讓他那麼恨的,我也是世上惟獨的一份兒了,沒點本事,能如此么?只是這人,確是沒有的。有也早就被他揪出來了,或是老了死了,或是……就叛了——還有些投靠了二哥的兒子呢。」

來人聽得一皺眉,又是恍然:「原來……當時珽兒身邊的那幾個,竟是你的舊人!怪道是很不凡,不像是珽兒的身份處境能訓出來的。」

中年男子頷首道:「可不是嘛。二哥的兒子,處境是夠難的了,更難得,他竟真是個厲害人物。不說他硬憑著一張嘴就說走了我調.教出來的探子,就憑他能騙了祈琇那麼多年,就知道這是個心狠至極的人,下場若非極慘,就必定要青雲直上。」

說著,他又呵呵笑了:「此時也瞧見了,果然是下場極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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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朝(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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