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丨紊亂種丨缺
我沉默了,心情沒來有的空虛起來,半晌才想出第二個問題。
「那...那兩種東西,那個叫什麼紊亂種的,還有他們融合成的超大史萊姆,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能和人類融合成那麼大個玩意,是不是很危險?會不會主動攻擊我們?」
咕嚕的臉上顯出為難的神情,把頭埋了下去。我還以為他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但是許久他還是張嘴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抱歉先生,這個問題我也並不了解,我們這裡所有人都是迷迷糊糊來到這裡的,誰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我也只能儘可能和您說說我的猜想,可能關於來歷之類的我猜的不對,但是不會影響具體的操作。」
「在我們這裡,人類的定義非常寬泛,凡是會說話能溝通而且無法被【魂酹月】殺死的全是我們的同類,而這些生物就都是外來戶,是像您一樣被稀里糊塗抓進森林裡的,但是【盈】和【紊亂種】不是,至少有一部分不是。據說在目前能找到的最早一批記錄里就有這些生物,它們隱藏在樹林的陰影中,滲透進各個角落的黑暗之中。」
他稍微緩了緩,好像正在努力組織貧乏的辭彙。
「我曾經遇見過很多死亡的【紊亂種】還有【盈】,也仔細檢查過他們的構造,【盈】沒有器官,只有一條腔體,雖然【紊亂種】有消化系統,但是他們的胃部囤積著完全沒消化的屍塊和臟器,說明他們和我們一樣不需要進食,但是卻還是會做出捕食同族或者人類的行為;【盈】的話不分性別,【紊亂種】勉強能分出雌雄,但是雄性的生殖器已經退化到了很嚴重的程度,雌性個體的下半身乾脆被一圈突出的骨骼覆蓋著,一直從脊骨延伸到胸前,所以估計也是沒法進行繁殖,但是這兩類物種會嘗試著找自己的同類或者其他物種進行交配,並不在乎性別那種,彷彿雖然智慧已經降到很低的水平,但是滿足食慾和性慾的本能仍然流淌在它們的血液里,已經融進了基因鏈中,並得到了這兩個種群忠實的執行。」
「至於這三類物種具體的定義,【盈】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內部增殖過剩,某種腺素的過度分泌導致肌肉狂長,他們的骨架完全撐不住這麼重的肉山,所以隨著自身細胞的繁殖原本體內的器官和骨骼會被擠碎,連大腦都會被破壞,從中榨出營養來進一步反哺肉山繼續增長,最後讓這些肉內的靈子含量高到馬上要盈溢出來的程度,可能是這麼高的靈子量把肌肉組織的某些纖維擠壓病變了吧,它們整個身體會變得又像液體但是又能被手攥住,很兇猛,但是也很沒腦子,又不會飛,所以交給某些守衛來處理的話基本上沒啥大危險,屬於行走的靈子倉庫,確實是非常好的大補品。」
他抬起食指舉在我面前我面前:「這是第一種生物。」
然後他把中指從掌心翻了出來,像是比了個「耶」。
「然後是第二種。」
「【紊亂種】——就是先生認成『天使』的那個玩意,顧名思義,很混沌難名,一般來說有很硬很硬的鋼皮覆蓋著臉,一共長著六隻外翻的尖角,背後的脊椎會刺破皮膚長出來十多厘米,然後兩對翅膀就長在脊骨上,一對很大,長在脖子後邊的位置,用來當做帆一樣滑翔,一對小一點,應該是用來調節飛行方向的,長在尾巴骨那裡,其他的地方很像人類,只不過個子很大而已。它們比【盈】聰明不少,不過也沒聰明到哪去,數量非常多,壽命也很長,
雖然自然存在於森林中,但是沒法繁殖,更多的依靠其他物種的轉化來補充數量,我吃過,靈子含量適中,嘗起來要比我們高不少,但是和【盈】比起來就相當沒味,所以我覺得它大概位於二者中間,這就正好構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你還吃過人?」
我喊叫起來,他仄斜著眼瞅了我一下,然後很淡定的為剛剛的話打了個補丁。
「屍體屍體,吃的死人——」,他很含糊的嗚嗚著,然後快速把話題引回來:「——這三種生物就是最主要的物種了,我估計這三種是這裡的特色生物,因為他們有很大的共通點,並且能相互進行不可逆的轉化,其他也有一些從外邊進來的動物,豬啊牛啊的,但是自己進不來,都是跟著人一起進來的,而且進來了也沒什麼變化,和外邊的牲口差不多,最後會因為這裡缺乏食物把自己餓死——所以和我們很明顯不一樣,我們三種差不多才算是一個進化鏈的三極。」
「三種?這不才兩種嗎?...呃,最後一種就是我們?一個史萊姆,一個四個翅膀的蝙蝠,我可完全沒感覺自己有啥地方和他們像的。」
「但是我們能相互轉化呀,用理論來解釋的話...就是,呃,基因里會比較像,我們有這種基因但是不會表現出來,但是我們就是有這種基因,想表現的時候也能表現出來...」
「你是指隱形基因和顯性基因?」
「啊?啊...對,應該是這個意思吧...嘿嘿,我猜的...先生,您為什麼用這個眼神看著我呀?」
我直愣愣的看著他,感覺大腦正在飛速處理當前的狀況,之前我就感覺他很不對勁,現在就更奇怪了,這才過了頂多一周,他就和最開始那個鬼一樣的樣子截然相反,尤其是剛剛說話的興奮樣,簡直像個打鳴的小鴨子,雖然我挺喜歡他這個樣子的,但是這麼突兀的轉變還是讓人感覺相當怪異,我被這種困惑攫住了,專註到連他說的這一連串複雜的知識點都忘的七七八八。
「呃...我怎麼感覺比起最開始你活潑了很多,雖然這樣挺好的,但是我看著有點瘮得慌...」
「為什麼瘮得慌啊」,他樂起來,語氣還是那種雖然禮貌但是泛著孩童特有頑皮的活潑語氣,猛地轉了個圈,帶著黑色的斗篷華麗的劃出圓擺:「這樣不好嘛?第一次見您的時候您不是感覺害怕嘛,第二次見您我收斂了點,您還是害怕,覺得我是個怪人,索性我就使勁往鬧騰的方向整,這樣您總能安心了吧?」
我畏畏縮縮:「那個...姑且問一下,第一次見面的你和現在的你哪個才是真正的你啊,你現在這樣難不成只是為了方便騙取我的信任嗎?」
「對呀,不會相面的跑堂的永遠只能做跑堂的,做我們這行就是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樣才能做到莊家散戶兩通吃,我不這樣做您怎麼能老老實實的放鬆警惕呢?」
「你還真是直言不諱...不過我先說好,你可說過不能耍詐的,你要是想讓我放鬆警惕是為了騙我的話那你違規了嗷,這可不符合你的不出千主義哦?」
聽著我嚇唬小孩一樣的語氣他默默低下了頭,然後搓著手悻悻的笑起來:
「嘿嘿,您的學習本領真是驚人,我的說話風格您可模仿的真到位...恕我失禮,請問先生,為了以示公正,需要我先換回來嗎?」
聽著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又回到了那個冷靜到彷彿殺手般的語氣,我忙慌不迭的叫停:「算了算了,只要你別想著騙我,這個語氣就挺好的,是裝的也就是裝的吧,你這個樣子多好啊,這個年紀的小孩就該有小屁孩的朝氣和活力,你長大了就沒法這麼肆無忌憚的野了,偷年貨射皮筋溜房沿這種皮勁該有就得用,別整天跟個小老頭似的,整的我嚇得難受...」
我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個熟練的爸爸在教訓自己老實木訥的兒子——雖然我只是條二十七歲的單身狗,上個月剛開始談人生中第一次戀愛——而他也莫名的迎合著我,真的像個受教育的小男孩一樣受寵若驚的拚命點著小腦袋,臉上掛著激動的紅暈,好像他裝出這麼活泛的樣子就是在期待著我用這種慈愛的語氣來教訓他似的。
我突然想起了我摸他頭的那個時候,我到現在都記得他期待的目光,他就那麼低著頭拚命抑制著身體的顫抖,但是顫抖的呼吸聲和欲迎還拒不斷貼過來的身體還是把他的激動和期待全抖摟了出來。
這個小屁孩...
是不是相當令人意外的喜歡別人誇他啊...
這麼想著,我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頭,但還是被他靈巧的跳開了,他好像已經相當滿足了,用雙手揉搓著發紅的臉頰,「嘿嘿」的笑著:
「那我就繼續這樣了哈!您滿意就行!」
「呃...」,我悻悻的收回手,然後拚命在腦子裡想著剛剛到底在聊些什麼:「哦對了,那就繼續往下說吧,剛剛不是聊到我們三個是區分顯性隱性的同類物種了嗎,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他咽了口唾沫,終於勉強認真了一點。
「關於這個的話...」
劇烈的狂風突然從森林那一頭吹來,把他的話摁回了嗓子里。狂亂的氣流沒頭蒼蠅似的撞擊在尖礪的樹榦上,通過銳化的狹管效應不斷提速,巨大的風壓猛地抽在我們的側面,連我這麼高的個子都被推的一個趔趄,更別說咕嚕那瘦小的體格了,直接被狂風卷離地面了,簡直像是要被颱風送去奧茲國的桃樂茜。
來不及細想,我猛地上前抱住了他,然後用力把他插回地面上。他沒反抗,但是腳才一著地他就像魚一樣從我的臂膀里滑了出來,等我一抬頭尋找他的時候,風已經停下來,只有寬大的黑色樹葉還在樹林中意猶未盡的衝撞,它們把自己從一棵樹上揭下來,然後猛地貼在另一棵樹上。
他——咕嚕——此刻站在一棵大樹的後邊,正在目不轉睛的凝望著風吹來的位置,很遠的地方揚起激烈的煙塵,被空氣摩擦鈍化的聲音穿到我的耳中,是爆炸聲,人類含糊的吶喊聲以及什麼東西刺耳尖叫的雜糅產物,最後的那個聲音聽起來很像那頭白色史萊姆融合獸——那隻【盈】的叫喊,像是一頭受傷的鯨魚在悠長而疲憊的嘶吟。
他扭過頭,我從他貓一樣的碧綠瞳子中讀出了無與倫比的興奮和愉悅。
他就這麼充滿信任的狠狠盯了我一眼,然後慌不擇路的竄進森林裡,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所以就繼續站在原地,他又擺出一副對我的亳不默契相當不滿意的樣子鑽了回來,對我使勁揮著手:
「快點呀先生」,他焦急而帶著點激動的聲音傳來:「沒時間解釋了,【狩獵】已經開始了,我們得馬上趕過去!」
他再次靈巧的鑽進樹林,我看見他像頭小鹿一樣歡實的撒歡,跑向聲音仍在不斷傳來的方向。
「沖啊沖啊!」他叫嚷道,高高舉起雙手:「叫骰的鑼聲響起來了,這也代表著我們逃離計劃的第一步已經開始了!ready,GOG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