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丨女孩如她
我死命咽唾沫,前邊連著三個人沒有通過的超高淘汰率讓我再次打起了退堂鼓,不過等我回去看向咕嚕的時候,他已經用兜帽半遮住了臉,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安靜的排著隊,我能感覺到他那種獨有的冷酷眼神在斗篷下放射出來,彷彿也是感覺到了此次壓力之大,摘下了嬉皮笑臉的面具,再次回到了最開始見面時的嚴肅模樣。
「先生,您也不必緊張,買賣不成仁義在,我並不是無情無義的冷血莊家,既然您不願意加註,我自然會尊重您的選擇,並且按照目前我手裡的三成籌碼辦事,儘力的保你周全。」
他小聲對我說道。
「那我該怎麼辦?」
「他們讓你吃什麼就吃什麼,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平靜的回答:「如果需要供出我的時候,請放心的把咕嚕這個名字告訴他們。」
「接著,不論他們表現出什麼樣的反應,都馬上告訴他們我就在門外。」
...
應該沒事吧...我現在心裡全是後悔,想當初我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在森林裡到處亂逛,也奇迹般的沒碰到一隻【盈】或者【紊亂種】,這要是進去檢查出什麼大問題,結果把這條命交代在同類手裡,那就太諷刺了。
話說回來,我也真的是個傻X,其實我對於咕嚕一無所知,包括他的真名,包括他的身份,我連他的脾氣和性格都一概不知,我完全不知道這兩幅截然相反的面孔那個才是他的本性,我一直都深受巨大變故帶來的恐慌的支配,下意識的想要找一個救命稻草所以才乖乖跟著他,並且一直在心裡盲目堅信他就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天使,故意迴避掉所有可疑的地方。到了這種緊張的時候,彷彿是為了給我動搖的內心加兩下重鎚,他所有奇怪的地方就潮水般集中湧現出來。
他為什麼說自己死不了?他說自己有很多任客人,那這些人最後都去哪了?為什麼他一直誘導著我執行他的計劃,真的是想要我的命,還是說想利用我來辦某件事?
還有,他說他也是【拾荒者】,那麼他和阿莫,和瓦拉特,還有和趙哥的某項目的也是相同的嗎,他到底想幹什麼?
「喂。」
我慌忙應聲,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帘子已經掀起一角,一雙眼睛從黑暗裡冒出來,伴隨著不耐煩的催促聲。我慌慌張張的四下環顧才注意到已經輪到我了。
我回頭求助的看了一眼咕嚕,他卻好像沒有注意到一樣默不作聲,好像是黔驢技窮以後的突然擺大爛,又彷彿那只是一尊木做的雕塑杵在我身後。
稍微定神后,我使勁攥了攥手,低著頭往門裡扎進去,在心裡默念著「耶和華我們的父神」——
——然後偉大的父神沒保佑我,我只顧著埋頭往裡鑽了,結果筆直的把那個負責喊我進去的工作人員撞翻在地,順帶著把門帘也整個扯掉,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被搞沒了,我只能當著後邊所有人的面手足無措的轉圈圈,一邊舉著手想拽著布簾掛回原處,一邊又想著把被我撞倒的人扶起來,騷動把那些蹲著嘮嗑的守衛都給吸引過來了,在一片雞飛狗跳中還是工作人員的咆哮止住了混亂,好幾雙手拖著我的衣服,像是往桶里懟垃圾一樣把我相當狼狽的塞進門裡。
在被拉進去以前,我扭過頭往後看了一眼,雖然隔著好幾道人影的阻擋,但是我好像依然能看清咕嚕臉上驚愕的表情。
他肯定覺得這個客人可真能整活。
...
門的另一頭是一個狹小的黑屋,
沒有通風口和窗戶,空氣里瀰漫著混濁而稀薄的空氣,每當帘子被掀開,外邊的光芒被投射進屋子裡,都會把空氣中細小的灰塵和細小顆粒照的纖毫畢現,也會照出屋子裡的工作人員的臉和桌上的擺件。屋子裡只有一個小桌子,旁邊放著三張塑料馬扎,攏共有五六個工作人員,衣服也是不成規制,其中兩個披著斗篷,應該是專門負責喊人進來接受測試的門童,他倆站在門邊的位置聊天,還在驚魂未定的指著我脊背罵罵咧咧;其他三個人正聚成一圈坐在馬紮上,根本沒抬頭看我,其中一共兩男一女,面相都不年輕,約摸平均要有四十歲左右的年紀,和那些守衛一樣穿的鮮紅的上衣,不過其中兩件馬甲一件二披肩,看起來也是為了在這種生產停止的情況下作為工作服而東拼西湊出來的。
最後一個人也是女性,帶著黑框眼鏡,正靠著椅子站在一旁,手裡攥著幾張撕成相似大小的報紙,抱著膀子凝視著我。這個女人年紀不算大,但是看起來最嚴肅也最認真,扎著一條利落的單馬尾辮,襯托出相當白皙的面容,看得出來她應該是洗臉了,五官打掃得比較乾淨,穿著也最乾淨,下身卡其色牛仔褲,上半身和我一樣穿著合身的白色襯衫,下擺相當整齊的塞進褲腰,還打著一條藍色的領帶,看起來像是職場里常見的女強人OL。
...
這倒是勾起了我複雜的記憶。上班的時候我身邊也有這種女人,不過是個新人,一直由我帶著做項目,剛來的時候她正處在學生到社會人過渡的gaptime,每天擔驚受怕相當刻苦,像個機器一樣不知疲倦的跟在我背後請教經驗,工作有一點做的不好就能嚇得哭出來,恨不得給我磕頭謝罪。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表現的太懦弱或者太好脾氣了,跟著我才幹了幾個月,她就開始暴露本性,根本不拿我當前輩,簡直快處成哥們了,和我大大咧咧的,工作全甩給我干,穿著也開始朝著職場女強人的方向策馬奔騰,和我一起在街上走的時候,老有人覺得意氣風發昂首挺胸走在前邊的她是我的上司,而唯唯諾諾跟在背後雙手拎包的我像是個飽受職場霸凌的可憐新人。
我還記得她那天中午午休時和我說的話。
「喂,石康門,你這個白痴前輩」,她嘴裡塞滿我的零食,相當不淑女的把穿著高跟鞋的腳搭在我桌子上,餅乾的碎屑伴著她豪邁的笑聲噴到我桌面:「真的假的,你都二十七了還是個處男啊,真沒談過戀愛?
話是這麼說,但是她的臉可比我紅多了,一直從額頭紅到襯衣領口遮掩的皮膚。她把嘴邊沾著的零食用手指掃下來,突然非常拘謹不安的坐直。
「吶,前輩,看你這麼不服氣,想不想和我打個賭啊」,她紅著臉湊到我耳邊,好像很怕被別人聽見一樣,聲音伴著淡淡的康乃馨香味噴到我耳朵里:「你要是覺得自己那玩意沒問題,要不就賭你一個月以內能不能追到我吧,你贏了的話就隨你便,你要是輸了的話...」
她相當緊張的笑了笑,聲音越來越微弱,跟蚊子叫似的。
「你要是輸了的話,給你的懲罰嘛,當我男朋友吧...」
「意下如何啊,變態軟X前輩...」
回憶起這些東西我就感覺心臟都被攥緊了,奮鬥了二十多年,我總算考上了編製,按揭買了屬於自己的地腳房,現在終於談上了人生中第一次戀愛,結果這種幸福生活才過了一個月,就被那輛該死的吉普創到了這麼個倒霉地方。
我看小說,人家都是生活不如意,被泥頭車撞進異世界里稱王稱霸,享盡人間富貴,為什麼就我是生活美滿家庭和諧,結果莫名其妙被創到這麼個荒無人煙的鬼地方...
...
圓珠筆叩擊桌面的清脆聲響把我的思緒喚回,雖然衣著風格相當接近,但是在眼前的女人身上完全看不出「屬於我的她」那種溫婉又活潑的性格,她把圓珠筆抬起來,正用一隻手扶著眼鏡,臉上明顯帶著很濃重的慍怒。
「我喊你沒聽見嗎?」
她的聲音裡帶著很明顯的煩躁和不耐煩,和外表展示出來的端莊感大相徑庭。我不想觸這個霉頭,趕緊微微鞠躬想要道歉,結果搞得她更加焦躁,好像是很不喜歡我這種文鄒鄒的造作勁。
「鞠躬鞠躬,鞠NM躬!多鞠這一個躬要耽誤我們多長時間,要耽誤外邊排隊的其他人多長時間,而且色咪咪的眼神真是噁心死了,你這個白痴變態處男!」
...我得收回剛剛說「她和我對象一點不一樣」這句話,這兩個人罵人的方式還真是心有靈犀。
...話說比起鞠躬,在這裡罵我好像更浪費時間吧...
「好啦好啦小瑩,這個人可能就是被你嚇到啦,你看看你脾氣還是這麼暴,還是趕緊測試吧。」
原本坐在馬紮上的一個白種男人忙站起來打圓場,他高顴骨高鼻樑面容蒼老,是西方男人的面相——嘴裡吐出來的卻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然後從余怒未消的小瑩手裡接過來圓珠筆和一沓空白的報紙片。
「不好意思哈,小瑩這個孩子脾氣就是不太好,要求也比較嚴,這也是為了保證村子的安全不是,你多擔待下了。我叫陳傑克,中英混血,我說中文你能聽懂吧?能聽懂就好...」
他低聲細語的對我自我介紹。
「好嘞好嘞!這就開始啦這就開始啦,我這老傢伙比較親人,你看看這孩子脾氣還真是暴躁...」
然後他突然提高了分貝,不過這句話是沖著越來越不耐煩的小瑩喊的。
然後他回過頭來,拿眼睛仔細打量著我的臉。
「我沒記得你的臉,是新來的吧,方便說下你的信息嗎?你的真名是?」
「啊,我確實是剛進森林沒多久...那個我叫石康門,過年二十七周歲,現在在單位當出納,...」
「沒人問你這個!」
我聽見阿瑩的怒吼接踵而至,我趕緊把剩下的自我介紹咽進肚子里,心裡不由為這大姐的暴躁程度咋舌。
陳傑克乾咳了一聲,動作也加快了幾分,把手裡的東西插進褲腰,然後擼起紅色風衣的長袖。
「我們先來檢查一下你的身體素質吧」,他把兩隻手平舉,然後對準我的腦袋,像是要用氣功炮轟碎我的腦殼一樣,靠的很近,我的額頭都能感覺到這雙手掌上濕熱的體溫。
我相當無所適從的把手舉起來,然後又趕緊貼著褲子垂下去,最後慌張的插進褲兜里,完全不知道手該往哪裡放。
陳傑克的語氣聽起來充滿著鼓勵:「你可能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不要怕,一會我的手可能會發光,溫度可能也會變高一點,但是不會傷害到你的,你就保持呼吸平穩,別憋氣,也別使勁大喘,然後找一個舒服點的姿勢站穩就行。」
我使勁深呼吸,把狂跳的心臟穩下來,然後用眼神示意陳傑克準備就緒。
陳傑克的雙手突然發出淡藍色的光芒,準確來說,並不是他的手掌成為了光源,而是皮膚下的經脈筋絡開始一條條釋放出熒光,這些熒光彷彿是某類螢科的鞘翅目小蟲一樣密密麻麻的排布在血管中,隨著血液的循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淌,彷彿這類發光的東西就是血液里的某種物質,就是血液本身。
接著,溫度也開始緩緩上升,這種溫度和【魂酹月】那種烤的人皮膚龜裂結痂的灼燒不一樣,而是類似於浴霸那種適應人體器官所需的准高溫,只會讓人睜不太開眼,皮膚有點刺癢,除此之外不會有什麼不適應。
我緊閉著眼睛,還是沒忍住偷偷睜開一道縫,雖然面前除了這陣突如其來的光和熱以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出現,但是我彷彿能感覺到光芒正在匯攏成一圈圈紅外線一樣的電磁波,正在從我的頭頂套住我,然後慢慢掃過我的全身融入大地,看起來像是在進行B超的檢查。
這個,應該就是【夔咒】吧...
我看向施術者,陳傑克一反之前慈祥和藹的模樣,眼神變得銳利而專註,像是滾燙的刀子狠狠刮挖著我的臉,嘴裡還在很小聲的嘟囔著什麼東西。
我注意到他黃燦燦的瞳孔在慢慢變淡,雖然速度相當遲緩,但是毫無疑問是和趙哥一樣在褪去本來的顏色,變成【盈】,【紊亂種】那樣的純白色瞳孔——或許這就是催動體內靈子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