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破局
「馬局長,你還是什麼都不打算告訴我,對嗎?」總局裡,江田站在馬智行面前,他那張布滿皺紋的面孔似乎越發蒼老下來,黑色的瞳仁也失去了光彩,「上級的命令究竟是怎麼回事?就跟三年前一樣,強行叫停……難道是因為我們觸及了一些……」
「夠了。」馬智行打斷了他,臉上再沒有一絲耐心。他背過身去,無意間瞟了一眼房間里的攝像頭,「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關於你的問題,我無可奉告。你現在的許可權根本就不配與我私談,我已經看在交情的份上破例一次了,如果你來就是為了這點問題,那請回吧。」
「哼……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份職業變得這麼黑了啊……」他苦笑地說道,「行,那我接下來的回答和第五揭一樣,我也不幹了。」他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
「既然這樣……那滾吧。」馬智行發出了逐客令。
江田無奈地搖了搖頭,一直插在兜里的手終於抽出。或許是十幾年來的交情吧,江田出乎意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目送著他魁梧的身軀消失在門口時,忽然,馬智行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他,便匆忙接通了電話,並把門帶上了。
「老馬,事情辦的怎麼樣了?」電話那頭是「老闆」熟悉的冷酷的聲音。
「是。江刑警已經被我打發走了。恐怕他們都注意到那回事了,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知道的就是。」
「還有呢?你沒做其他事嗎?」
「不,已經提前跟上級打好招呼了。告訴他們如果有人來舉報關於毒品的事情,不要輕信,我跟他們說這可能是一個騙局。這樣的話那倆人要是想跟上級舉報我們的行為……即便上級那頭不會明擺著反對,多少也會留個心眼。畢竟我的級別在這,我話的分量在這。」
「很好。」「老闆」讚賞道,「下一步,最好去電信公司那邊監聽他們的通話,明白嗎?以你的許可權,這應該不成問題吧?」
「可以是可以……但……『老闆』真的要搞得這麼複雜呢?直接把他們……」
「我也想。但在幹完『金庫計劃』前,盡量不要引發太多事為好……畢珊敏死了,然後又死倆刑警,這倆刑警還參與過畢珊敏的案件的調查……民眾這不懷疑才怪呢……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辦他們。」
「是,我明白了。」
……
離開了警局后,江田的情緒一直十分低落。突然,他的電話響了。
「喂,王哥?」
「嗯,是我,江田。畢珊敏的屍檢結果已經出來了。」接著,他把有關結果報給了江田。
「這樣啊……行,我明白了。」江田把記得滿滿當當的記事本放回口袋,「另外……」
「哦,對對對,我怎麼把這事忘了?」王吾秋笑道,「你上次打電話拜託我調查的20年前的那具焦屍的身份已經查到了……真的很麻煩,因為幾乎燒得只剩骨頭了……不過,我最後還是通過大腿骨上的傷痕確定了死者。」
「是誰?」江田問到。
「額……此人名叫……『第五海闊』啊……好怪的名字。」
短短一句話,卻讓江田有如遭到了晴天霹靂:「你說……他姓『第五』?」
「對,真奇怪……第一次聽說國內還有姓『第五』的。額……我看看……這人是杭州的一名警官,入警時間是1997年,殉職時間是02年那次跨省行動。
另外,他的妻子名為林謝紅,於2001年因患肺癌病逝。」
江田還不敢完全確定是不是他父親,直到聽到這句:「他有一子,叫……『第五揭』。」
剎那間,江田的大腦只剩空白,無盡的空白。他彷彿浸泡在直徑160億光年的牛奶宇宙中,似乎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聽不了任何東西。
「喂,喂?江田?聽得聽得清嗎?」王吾秋焦急地問道。
「嗯,嗯。」江田勉強緩過神來,機器般回復到。
「啊,那好,先這樣吧。」語罷,王吾秋掛斷了電話。
江田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思緒卻回到了二十年前,回想起那次行動,還有他最不堪回首的失誤……他害死了那麼多警員……
寒風呼嘯著,叫囂著,似乎嘲笑般鑽進江田的衣服里,叫他冷得發抖。
「冷,真他媽的冷。」他無聲地念叨著。
枯黃的樹葉從枝頭落下,飄到他的肩膀上,他卻完全沒有注意到。
……
「我在哪?」皓月這樣喊道,環望著四周,映入眼帘的只有無盡的黑暗,而她,只是著片漆黑的宇宙中的一粒沙子。顫抖著,恐懼著。
「皓月?」她忽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先是一怔,然後猛地轉過頭去。
米娜站在身後,笑盈盈地看著她。
「米娜?你怎麼……」她脫口而出,走上前緊緊的抱住了她,生怕她會消失似的。終於鬆手后,她擦了擦眼淚,仔細端詳了一番。她還是那樣纖細,似乎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跑。潔白的臉上掛著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就是記憶里的樣子。
「可是,你不是已經……」皓月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疑惑地看著她。
「對啊,」她臉上還掛著笑,笑得那樣燦爛,又那樣詭異,「我死了呀。」她用唱歌般的語氣說著,十分甜美,卻讓皓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一直都記著呢,你這個殺人兇手。」
一陣暈眩,自己好像置身於高樓之上。她低頭看去,手上沾著鮮血,而米娜,躺在樓下的血泊中,像是睡著了一般。
誒?誒!
皓月驚聲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
睜開眼睛,看著熟悉的天花板。
她坐了起來,看了眼鬧鐘,2月25日,星期四,早上八點。
她伸手想把被子拉開,這才意識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冷,好冷……」她夢囈似的說到,蜷縮成一團。
自從前幾天的審訊后,她就一直在做和米娜有關的夢。有時是夢見和她一起訓練,有時是一起在舞台上表演,再來就是夢見那次爭吵,以及……
她打了個冷戰,披上了外套,卻還是帶著哭腔說道:「怎麼這麼冷啊!」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的精神似乎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巨大的壓力似乎逼迫著她跳下萬丈深淵。
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降臨了。
她突然收到了虞文姬的簡訊。雖然她仍然沉浸在悲傷的海洋之中,但還是拿起手機。
虞文姬:皓月,你在嗎?
皓月連忙回復道:「嗯,我在。」
虞文姬:我覺得……你是不是該把那件事說出來了?你隱瞞了三年,也就背負著那罪惡的十字架整整三年……那種羞愧和罪惡感足以讓人窒息啊。
不知為何,著每一句話都像一柄重鎚,敲擊著她心靈最薄弱的部分。
吳皓月:是……我是有這種感覺。
虞文姬:那我認為你應該說出去啊。哪怕站著死,也比跪著活要強吧?
「你根本就不明白!」皓月吼道,「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她突然想起對方根本聽不見自己說話,這才飛快地冷靜下來。
吳皓月:我知道關於米娜的事都是我的錯,也知道虞姐你是米娜的發小……正因如此,我才獨自獨自背負這份罪惡……或許這也是我贖罪的方式吧,讓自己痛苦地活著。
虞文姬:真是愚蠢。愚蠢又自私。你難道認為只要自己吞噬這份痛苦就萬事大吉了嗎?你知道米娜的親人、好友每天也都活在痛苦和悲哀中嗎?
皓月的心「咯噔」了一下。她說的完全在理。
虞文姬:而你甚至不願意給他們一個知道真相的機會。這還不夠自私嗎?
皓月不敢回復,她的決心正一點點被撼動。
虞文姬:更何況,你也清楚自己正從事著什麼骯髒的交易,販賣著毒品。如果你把這種罪惡感也當做贖罪的方式,那就更愚蠢了。你知道我國作為一個禁毒大國,在打擊毒販上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嗎?你知道中國緝毒警的死亡率是其他任何警種的4.9倍,平均壽命只有41歲嗎?
虞文姬:既然你會為自己犯過的錯而後悔,就說明你還有點良心。那麼,看到我所說的一切,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吳皓月:夠了。我明白了。
她關掉了微信又躺回床上,把外套的拉鏈拉得更上了,就在這時,一張卡片掉了出來。
是上次審訊時,哪個年輕的刑警給她的,印有他的電話號碼的名片。
「吳皓月,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她小聲問道。
她的心裡燃起了火,燒盡了曾經的愚蠢和自私,留下名為勇氣和力量的光明。
她用顫抖的手撥通了電話。
……
江田回到自己新租的公寓,發現第五揭正站在門口。
「啊,第五揭,有什麼事嗎?」他用過分熱情的語氣說道,心裡卻盤算著要不要把有關他父親的事告訴他。
「是。聽好了江田,」他深吸一口氣,「我們的通話和簡訊渠道,可能都被監聽了。」
「監聽?難道……」江田一開始很不解,但很快便理解了一切,「電信公司……你是指……他們會利用警局裡的勢力,打著查案的幌子監聽我們?」
「嗯。」第五揭點點頭。
「這可真是不得了。」江田說道,「我猜猜,竊聽器打探到的?」
第五揭聽了后,那張嚴肅的臉露出微笑。「沒錯,我還想問你是怎麼把竊聽器裝到馬智行身上還沒被發現的?」
「這個……怎麼說呢,小伎倆罷了。」江田也咧開嘴笑了,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鑰匙要開門。
突然,他看到手機簡訊,笑容凝固了,手也搭在門把上不動了。
「又怎麼了?」第五揭問。
「他們……還是快一步。」江田喃喃自語道。
「哎,不是,你把話說明白點行嗎?」第五揭有些惱火地問。
「是這樣的,我之前向高層舉報了毒品販賣和警局勢力的問題。當然是馬智行以上級別。而現在上層的回應是必須要我們拿出證據證明有毒品販賣一事,不然……以前只要涉及到有關毒品的事,不管有沒有證據緝毒警都會來調查的……」
「原來如此……這就麻煩了……要證據啊……」第五揭也苦惱了起來。
……
「滴滴滴」警報聲突然響起。馬智行剛通過「老闆」的房間門口,那個金屬探測器便叫了起來。
「別動!」「老闆」吼道,從沙發上站起來,迅速走到馬智行跟前,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番。他的眼像X光一樣銳利,正面沒有什麼發現,他便示意馬智行轉身。很快,他便在馬智行的左肩下方找到了一個紐扣大小的黑色玩意。
「這是……」馬智行剛想開口,就被「老闆」打斷。「老闆」看著這玩意,先是一愣,隨及大小起來,一邊笑一邊把它扔到地上,一腳踩得粉碎。
「剛剛還說能不惹大就不惹大……結果他們直接來竊聽了是吧……哈哈哈哈哈……」
馬智行感覺「老闆」笑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這樣警覺,又有這種行動力……不行,這種人,還是儘早抹除為好……」他獰笑著說道。
……
「嘖。」第五揭小聲罵道。把耳機拿了下來。
「被發現了?」江田忐忑不安地問。
「嗯……剛剛還誇你藏的好呢……就被發現了。」
「唉。果然假裝拍他肩膀時乘機安在背後還是太明顯了嗎。」
「不,我明顯聽到了『滴滴』生,馬智行恐怕是經過了金屬探測器才發現的。」
房間里的氛圍瞬間嚴肅起來,連空氣似乎也凝固了。
「沒事,好歹排上了一點用場不是嗎?」第五揭反倒安慰起江田來了。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
「喂。」第五揭謹慎地問道,他沒忘自己的通話可能正在被監聽著。
「喂,是刑警先生嗎?我是吳皓月。我有事想跟你面談。請問可以嗎?」
「可以,在哪會面?」第五揭乾脆地答道,一點都沒有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