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祂說

第7章祂說

「你在幹什麼巴爾？你做了……什麼啊？」

猩紅的血霧瀰漫在花枝搖曳的花圃周圍，久久不肯散去，嘶聲力竭的女聲從遠方飄蕩而來。

身穿黑色古典罩紗長裙，頭髮盤起，戴著小巧軟尼禮帽，容貌姣好的薩麗爾，此刻滿臉淚水。

當她運用大規模儀式產生的靈性之風，托舉著教學樓內的倖存者平安落地，並讓警員們帶領他們遠離，教學樓激烈的戰場。

回頭趕來支援時，卻看到了讓她難以接受的殘酷場景。

巨大的悲傷與自責中，薩麗爾跌跌撞撞的跨過，散落著殘肢斷臂的花園，跪倒在無力的側躺於，禮堂暗紅色磚牆上的阿普頓身旁，渾身顫慄的按壓著對方支離破碎的胸口，但卻怎麼也止不住向外湧出的血液。

幾乎與此同時，教學樓方向的戰鬥逐漸停歇，身穿銀白色動力裝甲的艾文，手中提著一顆早已失去了靈性，外觀類似人類頭顱，但三分之二都被密集的眼球所佔據的爛肉，彷彿炮彈一般從天而降，穩穩落地。

「我來晚了！」

禮堂外慘烈的景象讓艾文嘆了一口氣。

「那位隊長的處境似乎也不太好！」

撇了一眼，禮堂對面不斷傳來轟鳴聲的實驗樓，窗戶中滾滾而出的濃煙，艾文徑直走到了學校禮堂前，注視著矗立在五彩斑斕的玻璃窗後面，一個又一個造型愈發精美的天使雕像。

微微勾起嘴角，略帶一絲惋惜的喃喃自語道：

「你似乎想要影響我的精神？」

「可惜，經過數百年亞空間邪神的洗禮，我的思想足夠堅韌，這點程度甚至還不如金座下，那些被祭獻的靈能者死亡時，發出的慘嚎！」

搖了搖頭，他隨意的拋下手中的爛肉，緩緩抬起覆蓋著厚重裝甲的右手，對準略顯厚重的禮堂大門，凌空一扯。

轟隆一聲，兩扇大門齊齊倒下，艾文一邊從缺口處大步而入，一邊饒有興緻的自言自語道：

「既然帝皇說這裡是一個真實的世界，那就讓我看看作為此次事件核心的雕像，究竟有什麼特異之處吧！」

隨著艾文徹底進入學校禮堂，突然間彷彿被人從背後猛撞了一下，失去重心后踉蹌著穩住身形，頓時產生明悟：

「之前的戰鬥耽擱了太久，深層夢境中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等他迅速抬起頭來，正要尋找禮堂中的雕像時，卻發現自己好像失去了靈能力量，茫然而又孤獨的站立在，車水馬龍的「陌生」街道。

原本略帶嘲弄的笑意瞬間凝固在了他的臉上，抬眼望去，對面商鋪上標識出「蘭州拉麵」的招牌，正在夜色里閃閃發亮。

周圍行色匆匆的路人，不停的穿過他那如夢幻泡影的軀體，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停留。

忽然間，有似曾相識的身影從面前經過，凌亂而又破碎的記憶翻滾間，艾文下意識向前邁出腳步。

「等等！」

那背影似乎聽到呼喚，頓住腳步緩緩轉身，露出一張黑髮黑瞳，布滿淚痕的稚嫩臉頰，臉上似乎洋溢著久別歸鄉的笑容。

「我想要回家……」面容稚嫩的男孩又哭又笑，「脖頸上長出一片片鱗甲般的羽毛」。

艾文看到那年輕的身影最終變成了自己，被固定在密布著複雜機械的手術台上。

旁邊，大賢者考爾「舒展擁有鱗甲般羽毛的翅膀」，正癲狂的揮舞著自己的機械義肢，將一根宛如鋼釘的特製改造物，強行楔進了他的顱腦中央。

「停下來考爾，我不想變成安格朗！」

嘶吼間艾文痛苦的掙扎著，卻讓考爾更加興奮的敲擊著鋼釘般的改造物，同時激動的說道：

「這並不是屠夫之釘，它是我改良過的麥格尼非卡特增強器，能帶給你其他原體的力量，這是屬於帝皇才有神跡！」

「你將成為第二十二位原體，擁有聖吉列斯的憐憫、馬格努斯的靈能、科拉克斯的暗影、伏爾甘的永生、基里曼的思考方式、察合台的戰鬥技巧……」

「你將身負帝皇的血脈，是我最偉大的傑作！」

「我拒絕！」艾文咆哮著：「你這是對其他原體的褻瀆，考爾。」

「不，這是帝皇計劃的一部分，這是你的榮耀！」考爾搖了搖頭，徹底切開了艾文的顱骨。

生撕裂顱的痛苦，讓往昔最珍重的的記憶化為了碎片，意識變得越來越發微弱。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傳來刺耳的怪嘯，艾文迷茫的抬起頭來，看到濃煙滾滾的泰坦級戰列艦徐徐墜落，無數阿斯塔特們，用血肉與裝甲鑄就的防線正在潰裂。

冠軍大魔衝進了避難所，用利刃挑起人類的嬰孩，異形站在骸骨壘砌的京觀上，肆無忌憚的放聲狂笑。

他看到一個又一個被毀滅、被屠殺、被獻祭的人類世界，屍骸遍地，天空都化為了血色，羽毛狀的灰燼自廢墟上緩緩飄落。

無言的憤怒讓他呲目欲裂，踉踉蹌蹌的向前衝去，模糊的喃呢卻自耳邊悄然響起。

戰爭迷霧緩緩飄散，遙遠的宮殿群落破舊而又斑駁，聳立了一萬多年的星炬，彷彿在狂風中搖曳的燭火即將熄滅。

腦海中的喃呢呼喚著他緩步向前，破舊的銀色動力裝甲踩踏在殘缺的石板上，不斷發出沉悶的迴響。

奸奇在他耳邊低語，納垢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嘆息。

恐虐似在張狂的挑釁，色孽重複著誘惑的密語。

可他還是在蒼老的呼喚中，走向了皇宮深處，來到了巍峨的金色門扉之前。

刻畫著繁複銘文的沉重門扉被緩緩推開，耀眼的光芒中，一具包裹在光與熱中的殘破身影，正端坐於巨大的黃金王座之上，散發著足以瞬間蒸干靈魂的恐怖能量。

刺目的光芒反射出其臂膀上，胸膛前縱橫交錯的傷痕，憑添了一股無言的痛苦與悲傷。

而在恢宏的王座之下，一道道密集的能量流，順著金色階梯匯入了地面上，一塊塊刻畫出複雜迴路的金色地板，散逸的光芒讓整個大廳顯得金碧輝煌。

也讓那具端坐在王座上的高大殘軀，宛如傳說中的神靈般熠熠生輝。

就在這時，黃金王座之上的身影緩緩開口，一瞬間彷彿無數個聲音在艾文的耳邊吶喊，在他的靈魂中撕咬。

萬年來黃金王座上近乎永恆的折磨，已經近乎泯滅了偉大身影最後殘存的人性，無數道被剝離的聲音兀自訴說著對勝利的喜悅，對背叛的失望，對死亡的哀嘆，對失敗的憎恨，以及對人類的希冀……

祂說：

「艾文·斯廷森，2k時代的純血人類，第二十二位基因原體，帝皇最強大的工具，考爾最得意的造物，超新星軍團榮譽軍團長……騙子，褻瀆者，懦夫，無神論者，可笑的烏托邦戰士，帝國聖域的守護者，無用的喊話器，被命運既定的可憐蟲。」（注）

一道道聲音組成的洪流，在艾文的腦海中如颶風般呼嘯而過，卻沒有殘留下一絲一毫的情感。

只剩下如繁星般縹緲的知識，被埋葬在歷史塵埃中的隱秘，還有讓他繼續幾欲癲狂的未來影像。

終於，那紛雜的聲音開始緩緩匯聚，徹底凝結成了一句話，一道威嚴而冰冷的聲音：

「許夙！我的孩子……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他看到帝皇從黃金王座上緩緩站起，恐怖的靈能化為颶風，托舉著他殘破的軀體直達天際，無法收斂的能量在泰拉的天空撕裂出了一道，令人神魂顫慄的巨大裂隙。

而為了裂隙不再擴大，來自亞空間的災難不再降臨在泰拉之上，帝皇將自己化為散發著無窮偉力的暗金色烈陽，鑲嵌在了裂隙之中，第二個恐懼之眼裡，宛如一隻巨大的眼睛注視過去、現在、未來，已知與未知的一切。

身穿銀色動力裝甲的自己，卻被扔上了黃金王座，承受著永恆的折磨。

冰冷無情的烈陽依舊在熊熊燃燒，暗金色的光芒衝擊之下，來自於過去的幻影，甚至來不及哀鳴便徹底消散，致使虛假的學校禮堂時而扭曲出腐臭的牆壁，與偪仄卻又無垠的密室。

「我知道了……我看到了未來！」

艾文癲狂的笑著，一縷縷純白色的羽毛從他的身上緩緩脫落，在彷彿烈焰的光芒中變得灰白，漱漱而下化為灰燼。

「你想要毀滅所有的神靈，所有對人類的威脅，這其中甚至包括你自己啊，帝皇！」

他發狂般的衝進零零散散矗立著，十餘座天使雕像的禮堂中，隨手撿起一顆已經在烈焰中徹底碎裂的雕像頭顱，舉在眼前神色顯得更加瘋癲。

「你不是想要竊取那些存在於記憶中的歷史，讓自己活過來嗎？而如果目標活的越久你也就會越發強大。」

「那你快看看祂，快阻止祂啊……哈哈哈！」

隨著著時間的推移，暗金的光芒徹底消逝，艾文無力的跪倒在地，似喜似悲的臉頰上淚如雨下，口中喃呢著意味不明的話語：

「所有神靈都會死去……包括你，也包括我！」

「難道這也是你的計劃嗎？」

話音剛落，禮堂中的雜物連同他本人一起，似乎失去了重力從地面上騰空而起，難以控制的朝著屋頂撞去，彷彿頃刻間在無窮偉力的控制下，天地發生了顛倒。

緊接著，周圍的一切突然變得靜滯，漂浮的雜物，碎裂的雕像，五彩斑斕的窗戶，彷彿炸裂的鏡面般轟然碎裂。

「時間……終於到了！」艾文的眼角噙著淚水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下一刻，殘破不堪的盥洗室木門徹底破碎，受到撞擊的他緊閉著雙眼，從雜物堆上迎面摔下。

就在鼻樑與腐臭的地面親密接觸之際，艾文猛的睜開了雙眼，顧不得口鼻中肆意流淌的鮮血，直接用雙手撐起了身體。

「這裡是第一層夢境！」

身後徹底陷入癲狂的惡念撕扯著他的肩膀，深層夢境里的種種不協調感，瞬間在他的腦海中開始無限放大。

比如因為他並不知道廷根市警察署，第五特別行動小組的駐地，而被莫名其妙的蒙上了雙眼。

比如因為梅麗莎彷彿夢囈般的喃呢，突然出現異常的教室。

比如走下馬車時、進入禮堂時，因受到第一層夢裡中的撞擊而失去平衡，是第一層夢境里，預設的墜落機制在反覆告警。

而隨著自我意識的不斷蘇醒，那些漏洞百出的夢境設定，最終變得荒誕無稽不堪入目。

咆哮與嘶吼中，艾文平靜的注視著癲狂的惡念投影一擁而上，就像第一次進入夢境時那樣，扯碎了他身為凡人的軀體。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從雜音交織的海洋中，開始緩緩上浮，原本縹緲的呼喚由遠及近，逐漸變得清晰。

過去與未來的支離破碎的影像，在腦海中激蕩不休，耳邊卻又傳來了層層疊疊的呼喚。

「艾文·斯廷森！」

「艾文·斯廷森，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混沌的意識中艾文逐漸找回了自我，但卻感覺到了軀體中，黃金王座的所帶來的無力與痛苦。

他緩緩睜開眼睛，頭頂原本早已熄滅的吊燈，正散發出的明亮光線，逐漸驅散了填滿視線的陰霾，身後散發著焦糊味的機器漸漸停止了運轉。

吊燈下，銹跡斑駁的鐵質長桌對面，身穿古典黑色罩紗長裙，面容隱沒在吊燈光線后的女士，抬手在長桌邊沿，敲了敲細長的銀色煙斗，發出了熟悉的被刻意壓抑的低沉嗓音：

「斯廷森先生，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收容行動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面對詢問，艾文下意識的掙扎著肢體，卻發現自己依舊被束縛在鐵質座椅上，根本無法移動。

與此同時，隨著漸漸褪去的痛苦，吊燈無法照亮的陰影中，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輕笑，或充滿壓抑的低語。

眼前的一幕讓他呆泄了良久，直到長桌對面的女士，再次重重的在桌子邊沿敲了敲細長的銀質煙斗，語調中蘊含著難以掩飾的慍怒：

「有數位廷根市技術學校的目擊者筆錄顯示，你與那位身穿銀白色盔甲的巨人，有著未知的聯繫！」

「請你配合回答我們的問題！」

「你們還記得收容行動之後的事情嗎？」艾文突然間的反問讓長桌對面的薩麗爾猛的一滯，隨即急切的問道：「你知道什麼？」

「確切的說，你們知道什麼？」頭頂吊燈的強光下，艾文眯著眼睛，目光彷彿能刺破遮掩住薩麗爾面容的黑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