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的故事七
劉書坤反問我:「難道你們村就沒有虐待老人的事情?」
我仔細一想,發現我們村的家庭生活也並非都是美滿,時不時地,我也會聽到一些兒媳婦與孩子婆婆吵架的事情。
我說:「不能否認,婆媳關係不和的家庭不在少數。」
他說:「幸福的老人都一樣,不幸的老人各有各的不幸。就拿我干姐姐的奶奶來說,她和廣大鄉村老人一樣,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壓在了小兒子身上。」
我說:「確實如此,農村老人都是偏心於小兒子,自己疼愛小兒子最多,自然跟著小兒子生活。」
他說:「我們都清楚,這樣的結局是不圓滿的。」
我說:「老人猜得到開頭,猜不到自己的結局。老人的選擇就像一個要過河的人上了一條船,到了河中間才發現船漏水。」
「並且自己還不會游泳。」劉書坤接過話頭。
他總能了解我心中的想法,並且總結到位,這也是我敬佩他的原因之一。
他說:「我干姐姐的爺爺當初種地、務工,出賣力氣攢了一些錢。老頭當了一輩子的農民,對土地情感深沉,當時他不顧家人的反對,硬是買了幾塊地,並蓋了四間門面。老頭吃過的苦變成了後代享受的甜。他死之後,太太也變成了老太太,而老太太卻沒有讓兩個兒子一同享受甜蜜的日子。她把門面都給了小兒子,並表示自己不指望老大一絲一毫。老大,也就是我干姐姐的父親,我叫伯伯,人老實,嘴笨,不會奉承,伯母也是如此,而干姐的嬸嬸就是嘴甜的人了,一比之下,老太太相信二媳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說:「可能真是人越老越幼稚,愛吃甜言蜜語。」
他鼓掌大笑,說:「你說的太對了,愛吃甜言蜜語!」
他繼續說:「老太太過得如何,沒有人知道。這一晃就是20年,我讀研一的時候,回家過寒假。臘月二十三那天,我跟著我媽去附近的超市買東西。媽媽碰到了那位嬸嬸,就和她閑聊,問她老太太的身體狀況。她說:「俺娘身體可好了,早上還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個包子。中午我準備給她燉肉吃。」大家再說說面子話,就分開了。沒想到,下午就得到一條消息——老太太去世了。」
我感嘆:「真是世事無常啊,人在死亡面前無能為力。」
他擺擺手,說:「且別感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和那位嬸嬸見面的前一天晚上,老太太就已經去世了。」
「啊?也就是說老太太已經去世了,她卻說老太太早上還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個包子?」我忍不住站起身來。
他說:「就是這樣。」
「你們又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呢?」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天晚上,老太太一咽氣,她就先告訴了一些親近的人,消息是這些人往外說的。」
我說:「這位嬸嬸真是心狠手辣!」
他說:「這就是我為什麼認為農村裡的狠毒是無聲無息的狠毒,一點不遜色於恐怖分子。」
我說:「是的,我有同感,很多人都想自己過得比兄弟好,比鄰居好,恨人有、笑人無。」
他說:「其實,人,怎麼著都是一輩子,為何要做品質低劣的人呢?」
我說:「很可能是嫉妒心在作怪,嫉妒,根深蒂固,無法剷除。」
他說:「也許正如你所言,嫉妒之心很普遍,有深有淺。」
我說:「家庭關係,
社會關係總是如此,時代風雲變幻,人心千年不改。」
他說:「也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我說:「人在江湖,就身不由己了。有人隨波逐流,有人掀起風浪,有人葬身魚腹。」
他沒說話,幽幽地看著遠方。良久,他說:「所以,我想換一個地方,換一個沒有江河湖海的地方,或者說換一個都是陌生人的地方,即使溝通起來有障礙,但平淡的生活並不困難。」
我問:「這就是你滿世界逛的原因?」
他說:「世界很大,我只去過很少的國家,所以,今年邀請你一起去逛逛,如何?」
我說:「不準反悔,我跟著你去!我也要掙脫家庭的束縛,父母的控制,做一回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哪吒。」
「哈哈哈,那我們就是30歲的小哪吒。」他打趣道。
我說:「我終於可以說那句話了。」
他問:「什麼話?」
「我喜歡的東西都很貴,我想去的地方都很遠,所以我要努力掙錢。」
「這句話好像有點跑題?」
「沒有跑題,我被迫抱上了你的大腿,也算掙了不少錢。哈哈哈。」
「有理有據,邏輯大師。」
說完這些閑話,劉書坤繼續說起了他的家事。
他說:「最後給我嬸嬸結個尾。雖然她和叔叔離婚了,但是她仍然對別人有影響。」
我問:「她還在影響誰?」
他說:「我堂弟。我堂弟沒有志氣,但人又固執,對我們都有敵意。很明顯,這就是他媽媽的影響,她一直給堂弟灌輸一些不良信息,說我們如何如何壞,她如何如何委屈,到頭來,是我們逼她離婚,她根本沒錯。」
我說:「這不就是PUA?」
他說:「正是PUA。但是子女天然相信父母,尤其是母親,所以他被控制了。」
我問:「你堂弟應該不知道他媽媽出軌的事情吧。」
他說:「他肯定不知道,他媽媽絕不會主動給他說,更不會承認那些事。」
我說:「那樣的話,將來事情泄漏,你堂弟會倍受打擊的。」
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成長軌跡,正如江湖經驗一樣,非得自己去闖蕩一番才能知曉,其他人是愛莫能助的。」
我說:「是的,武功可以教,江湖經驗沒法兒教。」
他說:「我的成長也是如此,我也是逐步脫離了家長的控制。」
我問:「你爸媽也控制你?」
他說:「是的,他們也PUA我。難道你沒有被家長PUA過嗎?」
我心中頓時想到父親對我的控制,他也有不少這樣的事情。
劉書坤說:「我會告訴你,我如何脫離這個家庭的。」
我說:「我一直忘了問你,你爸媽去哪裡住了?」
他說:「就是我們村東邊的小區。我出錢買的房子,但我絕對不會和他們住在一起,一天也不行。」
我知道他是一個很決絕的人,作出了決定,就會落實到底,不會變動。
他說:「你可能覺得我很絕情,很不孝順。」
我說:「我沒有這個想法,你這樣做自然有你的道理。也許這樣對彼此來說都是很好的安排。」
他說:「好,承歡膝下本身就是一種P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