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折 內舍人

第4折 內舍人

看到這名少女,楚懷桑渾身一陣顫抖,趕緊跪了下來,低聲道:「吾等辦事不利,還請內舍人恕罪。」

就連那聶修,也不得不半跪於地,拱手致歉。

「哈哈哈哈……」那紅袍老者阿史那道元不但沒有跪下,反倒是一手拍了拍腰間的彎刀,一手捋須豪笑道:「天後若是想要忠心,能給她的人有千千萬;但那麼鋒利的一把刀,天後可不好找罷?我看你這女娃兒面相挺機靈的,又何必與老夫玩這一套呢?」

「道元公的言辭果然和刀法一樣犀利。」少女抿嘴一笑,跳了下來,笑聲如銀鈴輕響:「只是刀子雖然鋒利,刃口究竟是朝內,還是朝外呢?」

少女這一笑,傍晚的林間竟也似變得流光溢彩,色澤鮮活了起來。

楚懷桑已經看得呆了,聶修一時也為少女的容光所攝,趕緊低下頭去,默運玄功。

阿史那道元卻是嗤笑一聲:「別用這些話來試探老夫,老夫年事已高,除了刀,其他的玩意兒已經不大好使了,小女娃有啥說啥,別的手段還是收一收吧。」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惱怒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此次追蹤和抓捕魔主方牧之,乃是聖人第一次將如此重大的事項全權交予自己,若是不能成功,恐怕會讓聖人失望,更會顯得自己……

沒有用。

於是少女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對著阿史那道元盈盈一禮,說道:「是莞兒無禮了。」

「不過道元公應當知道,魔主刺殺明學文嫁禍太子在先,又意圖綁架太子在後,若此獠不除,天後夙夜難安。可今日莞兒觀之,總覺得道元公似是有些……怠慢?卻不知原因何在呀?」

「且不說我只有明神,而現在的方牧之是通玄。」沒有在意少女的插話,阿史那道元嘴角露出了嘲諷的笑容,油然說道:「九曜星神變,乃天下第一疾速神通,若是沒有預先布置攔截的陣法,他想跑,誰人又能攔得住?」

少女不甘心道:「難道我等現在就只能坐觀此獠瀟洒離去?」

「那倒未必。」阿史那道元摸了摸鬍子,說道:「魔主適才為了擊敗星河劍,已經使用了一次計都羅睺生滅陣,而我那一刀,更是讓他不得不短時間內再次強行跨入天階,他身上的傷勢,恐怕已經壓制不住了……」

少女皺了皺眉:「可此獠已然鴻飛冥冥,就算知道他受了傷又有何用?」

「魔主的業已經有失控的跡象,肯定走不遠。」阿史那道元搖頭笑道:「而且此地乃是兩京龍虎之氣交匯之所,業一旦失控,必會擾動天地氣脈……」

「我懂了。」少女輕笑一聲,轉頭望向楚懷桑:「附近可有望氣士?」

楚懷桑為難地說道:「公主大婚不日在即,京畿道的望氣士幾乎都已經被二位聖人調入帝京……」

「嗯……這倒是個難事。」少女蹙眉思考了片刻,忽然拍手笑道:「對了,朝邑的長春宮裡還有監視華山與渭河的留守吧?」

「內舍人三思!」楚懷桑色變道:「那可是長春宮!」

長春宮不僅是帝王行宮,更是太史局監控山河地脈的重要節點,除了當今的皇帝陛下之外,恐怕無人敢去調動。

但那少女卻是蠻不在乎地說道:「無妨,就從長春宮抽調一位過來好了。」

楚懷桑心中一驚,只覺兩股戰戰,急忙再次跪伏於地:「不可!」

少女輕笑一聲,盈盈走上前來,蹲在楚懷桑耳邊,

細聲說道:「楚博士,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二位聖人一心同體,天後的意思,便是天皇陛下的意思,你不必顧慮。」

說完,少女站起身,從腰間解下一枚鳳形玉佩,遞到聶修身前:「聶門主,麻煩你走一趟吧,記住,要快。」

待到聶修離開之後,少女看著依然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楚懷桑,又望了望在一邊掏著耳朵,裝作局外人的阿史那道元,忽然覺得心中有股煩悶之氣,於是繼續問道:「還有,剛才魔主所帶走的少年是何人?」

楚懷桑抬起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倒是不知,或許是碰巧路過之人。」

「我不要或許。」少女笑著拍了拍手,說道:「讓蒲州的衙門去查清楚,從那車夫的身份開始查起。」

「是。」

……………………………………………………

另外一邊,方牧之正在深山密林之中急速奔行。

山中並沒有路,不僅灌木叢生,而且不時還有藤蔓纏繞。

閃身騰挪,高躍低伏,方牧之穿越這密林竟如閑庭信步,片葉不沾身。被他挾在腋下的溫黃庭,就好好感受了一把遠比後世跑酷高手更為刺激的第一視角。

但此刻除了新奇和有趣之外,溫黃庭的心中還有著不少疑惑。

明明說好了各走各路,可這位大俠……哦不,是魔主,卻忽然帶著自己跑路了。

這樣豈不是要被追殺他的人誤會自己亦是魔主同夥?

無奈之下,溫黃庭只好開口問道:「呃……大俠,那個,能不能把我放下來?」

方牧之卻像是沒有聽到他說話一般,腳程卻是加快了不少。

溫黃庭抬起頭,還想再問,只見到方牧之英俊的面龐一片灰白,猶如死屍一般,心中悚然一驚,卻又看到那灰白逐漸退去,化作一片血跡般的猩紅,而後猩紅再變做青紫,青紫又變回灰白。

就這樣,方牧之的臉上的顏色不斷變換,而溫黃庭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在逐漸地渙散。

可即便如此,方牧之的腳下依然沒有停歇,精準地保持著快速的移動。

看著方牧之不斷變換的臉色,溫黃庭一時不敢開口詢問,而就在此時,他心中一動,似乎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召喚著他。

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說清楚。

在「前世」里,溫黃庭從未有過類似的感覺,偏偏此時此刻,那種隱隱的、被某樣東西所呼喚的感覺,似乎越來越強烈。

而且,溫黃庭感覺到,那樣東西,好像就在方牧之的身上!

但現在似乎不是探究尋理的好時候,畢竟方牧之如今的狀態,好像有些奇怪。

該不會是走火入魔了吧?

正這樣想著,一股莫名的寒意從溫黃庭的背心鑽入,並迅速地向他全身擴散。

發現不對的溫黃庭雙眼一縮,正欲掙扎,卻發現自己的手足變得冰冷麻木,已然完全不受控制。他正要去思考為何會如此,卻發現雙目的視線驀然化作了一片血紅。

然後便失去了知覺。

……………………………………………………

下墜。

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之中,不停地下墜。

思維也彷彿被冰凍住了一般,雙目之中所見,惟有一片虛空。

忽然間,一名女子的背影,在溫黃庭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嘴唇艱難地動了動,溫黃庭的雙目之中,慢慢恢復了神采。

那背影看上去高挑挺拔,但不知為何,卻又異常地熟悉。

當溫黃庭正想要伸出手去觸摸那個背影的時候……

春風化凍,虛空崩碎,黑暗如潮水般迅速飛退。

他睜開了雙眼,醒了過來。

一堆篝火就在他身前不遠處,散發著淡淡的溫暖。

篝火之前背對著他的那人,雙腿盤攏,正在打坐,卻不是方牧之又是誰。

溫黃庭茫然地打量著四周,發現兩人身處在一個小山洞之中。

洞內空間算不得大,篝火幾乎照亮了整個山洞,青苔、綠蒿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蔓藤爬滿了洞內的岩壁,在火光的映照下,竟頗有些嶙峋之感。

對比起適才所夢,溫黃庭竟莫名生出恍如隔世的錯覺來。

那夢中女子是誰?為何她的身影如此熟悉?

但很快,溫黃庭便笑著輕錘了一下自己的頭。

做夢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虛幻空有,若還要去尋根究底,未免就太過愚妄了。

想通了此節之後,溫黃庭揉了揉臉,對著方牧之低聲問道:「大俠,咱們這是在哪?」

方牧之沒有回話。

「大……大俠?」

溫黃庭拍了拍方牧之,對方卻一動不動。

心中一驚,溫黃庭急忙跳了起來,跑到了方牧之身前細細打量。

看到對方雖然臉色煞白,可呼吸還算均勻,應該是進入了某種入定狀態,他這才忍不住長舒了一口氣。

回想起此前方牧之那奇怪的面色變幻,溫黃庭亦不禁有些后怕。

「不會真的是走火入魔吧?看著有些嚇人啊。」

但現在既然狀況已經穩定了下來,那麼剩下便只需等方牧之醒來就好。

想到這裡,溫黃庭笑了笑,旋即輕手輕腳地來到了洞口,探出頭向外望去。

洞外陰雲無月,星斗晦暗,除了洞口被篝火照亮的一小塊地方之外,目力所及,儘是漆黑一片。

北風勁吹,時而嗚嗚如泣,時而呼呼如怒。

暗夜中,似乎有著無數光怪陸離的重重黑影,在張牙舞爪地朝著少年撲過來。

溫黃庭知道這大概都是自己的幻覺,但仍是忍不住心中發毛,慢慢地退回了方牧之的身後,這才覺得安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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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客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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