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將錯就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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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寄月猛然覺得這對男女好生面熟，腦中靈光一閃，立即憶起那男子乃自己的至交好友何沖，女子乃亦姐亦友的青青。他們來此作甚？

何沖與青青激戰中已瞥見風寄月自大門口走出來，喜極欲狂。但見他滿面迷惘之色，竟凝立觀戰，又是大為驚駭。

何沖忍不住叫道：「月哥！快出手呀！我們找得你好苦！」

「啊，你們是來找我的？」風寄月雖然神智漸復，然心中依舊茫然未解。

「是！」何沖驚奇之下，向青青使個眼色，頻下狠手，與眾位侍者愈戰愈烈。

風寄月終於喊一聲：「莫打啦！都住手！」

那幾位侍者對他言聽計從，聞聲立即跳出戰圈，垂手而立。

何沖驚訝的看了他們一眼，與青青一同走近他，上上下下打量，疑聲道：「月哥，你……還好吧？」

風寄月輕輕含笑。「還好。」

何衝心底一沉，望向眉頭輕皺的青青。童七已死，他怎會「還好」？

青青微微搖頭，何沖會意，遂不敢多言，只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風寄月忽然問道：「何沖，我的師父到底是誰？是三百老人么？」

二人一聽，不啻雷轟電擊，血脈凍結。好半天，何沖方結結巴巴道：

「月哥，這……這就是三百老人的居所，你……怎的跑到這裡來了？」

「我問你我的師父到底是誰？你扯這許多做什麼？」風寄月滿面不悅。

何沖見他神態大異常人，猶自驚詫不已。卻聽得青青柔聲道：「你的師父叫軒轅笑，正等你回去呢。寄月，隨我們回去吧。」

「軒轅笑，是了，是了，我想起來啦，軒轅笑才是我的師父。那三百老人到底是誰？」風寄月一臉迷惘。

青青心中大慟，上前兩步，柔慈的輕撫他的面頰，輕聲細語：「三百老人么，是你師父的大對頭，不過，看樣子，他們將你照顧得很好。」

風寄月點頭。「他們說我是他們的徒弟，他們待我確實很好，怎會是師父的大對頭？」

青青一愣，笑道：「徒弟就徒弟吧，只要你高興。他們人呢？」

「躲起來啦。」

「為什麼？」

「他們怕我。」

「怕你？」

「唔，怕我生氣。」

「你常生氣？」青青耐心的一一細問。

「我不覺得。我想小七，小七為什麼還不回來？她到底去了哪裡？她是不是迷路了？」

那二人面面相覷，分不清是喜是憂。原來這些日子，他一直活在自己臆造的世界里，沒有童七的死，沒有旁雜紛擾，所有的事物皆凝成一線，簡單而執拗。或許，這對他是最好的結局吧。

「好吧，」青青柔婉的一笑，「我們幫你一起去找小七，好不好？」

風寄月卻連連搖頭。「不好，不好。小七一定會來這裡，我要在這裡等她。」

青青頷首道：「好吧，我們陪你等。」

何沖亦點頭同意，兩人隨風寄月進入莊院，卻見一間密室門口三顆頭顱探進探出，而後，走出三位長須皓首的老者，皆笑眯眯的看著風寄月，紛紛道：「乖徒兒，你可好些了？」

風寄月眼一瞪，哼聲道：「你們竟敢騙我！」

三百老人脖子一縮，復又抬頭挺胸，理直氣壯道：「怎麼，我們三個加起來還做不成你的師父么？三個對一個，你還佔便宜哩！再者，這些天，你吃了我們多少靈丹妙藥，花去我們多少精神心血？你還能吐出來么？我們三百老人從不收徒，破例收你，你該感激才是。」

風寄月眉頭一皺，尚未開言，青青已上前笑道：「三位老前輩放心，寄月不會走，我們陪他住在此地直到小七回來。」

三百老人喜形於色。「好好好，你們都是他的朋友，有你們陪他再好不過！唉呀，他似患有心病，神志混亂，你們好生勸解勸解。那個小七，到底是跑了還是死了？跑了就抓回來給他，死了就——」

「誰死了？」風寄月突如其來的抓住其中一個的肩膀，寒聲問。

諸人頓時噤若寒蟬，半天無聲。

「你們是在說小七？」風寄月被觸動心事，突地面色慘白，目如定珠，猛然大叫一聲，暈倒在地。

一干人嚇得面無人色，僵立半天，方慌裡慌張的將他抬進廂房。三百老人又是診脈，又是掐人中，風寄月兀自昏迷不醒。一貫沉穩從容的青青亦大亂方寸，手撐額角搖搖欲倒，被何沖及時扶住，坐進椅中。

三百老人遲疑道：「那小七莫非果真是死了？」

何沖無言點頭。

三百老人自悔失言，頓如三棵蔫白菜，垂首胸臆，不再言語。唯有何沖強打精神，坐在床邊照看風寄月。

眼見天色黑透，林風颯颯，菊香滿室，卻喚不醒沉睡夢鄉的人。

三百老人坐不住了，湊至一堆嘀嘀咕咕的耳語，末了，沖何沖與青青道：「如此不是辦法，不若我們儘早下山，找個長得像小七的小姑娘來，就說小七不曾死，哄得他高興起來，好不好？」

何沖與青青對望一眼，不置可否。

「為今之計，便是將錯就錯，橫豎他之前根本就不記得小七已死的事實。他稀里糊塗，定是分辨不出真假來。」

何沖沉吟半晌，道：「日後呢？他好了以後呢？難道他一輩子都分辨不出？」

「權且如此試試吧，總歸先救眼前要緊。」

青青搖頭道：「這一時半刻，到哪裡找長得像小七的人去？即便找到容貌相似的，但性子不像又有何用？這天底下哪裡又有第二個小七？」

何沖頗有同感的點頭。「沒錯，月哥定會一眼就分辨出來，到時，豈非更加難以收拾？」

三百老人猶不死心，搖頭晃腦道：「不試試如何知曉？他如今瘋瘋癲癲的，一見到長得像小七的小姑娘，欣喜若狂還來不及了，哪裡還顧得上分辨？你們莫管啦，只管照看好他，我們明日一早便下山去找。」言畢，相繼出屋。

何沖與青青相顧無言，隨他們去了。

次晨，三百老人交代了一番，果然一刻不停，下山去了。

將至晌午，風寄月終於醒來，一直守護在側的兩人大喜過望，一面與他說話，一面觀察他的臉色。

「寄月，三百老人幫你去找小七了，他們三個出馬，一定會將小七找回來，你就安心養身子吧。」青青喂他喝著水，輕聲道。

風寄月聽到「小七」二字，身軀微微顫抖，目光發直，神情迷惘，又漸失常態。

何沖見狀連忙介面道：「月哥，你放心，小七沒事的，再過些日子，你就可以見到她啦。來，去吃些東西。待小七回來看到你又瘦了，那丫頭又該大吵大鬧啦，倒霉的是我們！」

青青聽到此，眼前彷彿現出小七摺扇輕揮，飛揚跳脫的模樣，一時紅了眼眶，連忙起身掩飾。

風寄月看向何沖，半晌，忽然點點頭，迅速下床，向膳廳走去。屋內的兩人垂頭嘆息。如今，只能依照三百老人的計策朝前走了，盲人騎瞎馬，走一步算一步吧。

風寄月便在何沖與青青的謊言中平靜度日。太平靜了，平靜得令人心生恐慌。那雙如星海浩瀚的眸子，如四季常青的草原的眸子，如今枯乾了，變成千里赤地，龜裂著深深的裂縫，空寂無聲，風過無痕，連一隻鳥兒也無法穿越。

後來，他開始喝酒，悶不吭聲，如鯨吞牛飲，一次便要連喝六七大碗。喝完便拖著何沖狂歌長嘯，擊劍山林，時而哈哈大笑，時而棄劍呆立，迎風痴望。似醉非醉，似病非病，似瘋非瘋。

何沖雖知他性情狂放不羈，但如此大失常態，不由暗暗擔憂。

正與青青憂心忡忡，三百老人回來了兩個，喜不自勝的找到兩人，指手劃腳的道：「找到啦，找到長得像小七的人啦！哈哈，幾乎一模一樣。老天有眼哪！哈哈……」

「在哪裡？」何沖與青青急切的問。

「後面！老三在慢慢調教她呢，總不能一上來便露陷吧？啊，寄月好吧？」

何沖臉一垮，嘆道：「你們再不回來，我就要撞南牆啦！」

「怎麼？他人在哪裡？」

「喏！」

兩老循目看去，但見風寄月正坐在門前一棵大樹下，背靠樹榦，似睡非睡。夕陽如畫，美麗莊嚴，他卻如一縷暗淡的陽光，亮眼又虛幻。

四人輕悄悄走過去，何沖咽口唾沫，又清清嗓子，低喚道：「月哥，小七要回來啦，你——」

風寄月倏地睜開眸子，定定的看著他，面無表情。

何沖被他看得心驚肉跳，搓了搓手臂，擠出一絲笑，道：「是真的，你看，你的師父們已回來兩位了，你三師父正陪著小七在後面呢，馬上就到啦。」

風寄月依舊眉目無波，半晌方啞聲道：「你們要哄我哄到幾時？小七……」忽的眼望天邊紅霞，面上又是一陣迷惘。

四人見他好似清醒又好似糊塗，皆心中忐忑。忽見山徑處轉出兩個人來，一個老者，一個面蒙輕紗的少女。那老者正不住小聲囑咐著什麼，正是三百老人中的老三。

這廂的四人尚未有所動作，忽見風寄月「呼」的站了起來，伸出顫抖的手指著那名少女，難以置通道：「是……小七？」

「呃，是是，自然是，我們已將小七找回來啦，你去看看吧。」三百老人擁著他迎上前。何沖與青青不由自主的跟隨。

相距不過數步，雙方同時停步。那少女在三百老人的示意下摘下面紗，竟令何沖與青青皆倒抽一口涼氣。

那眉眼、那臉蛋、那丹唇，無一不像童七！老天爺，天底下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這三個老頭到底自何處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