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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菲發現自己正在課堂上。夕陽透過整潔明亮的窗戶照射進來。講台後面,戴眼鏡的吳老師拿著課本在黑板前口沫橫飛的講課,陳菲想要專心聽課以免掉隊,但是無論如何都聽不清他在講什麼。一旁的楊曉芳小聲對她說:「放學來我宿舍,我有東西給你看。」
「我項目的報表還沒報完,可能要加班。」陳菲為難的說。
「沒關係,我來弄吧,反正我在這也干不長了,不如讓我為公司多做點貢獻。」
陳菲扭過頭,看見說話的人是何超,他坐在他那張亮的反光的木質辦公桌后,穿著一件黑色西服,打著領帶。辦公桌正對著她們。此時何超正從桌上的電腦旁伸出腦袋,憨態可掬的笑著對她們說話。
這時老師走下講台來到她們面前,俯下身子伸出手指著一旁的還在微笑的何超,表情嚴肅的看著陳菲,用不由質疑的語氣說:「你和他的事情你心裡都清楚吧?」這時陳菲突然發現老師竟然變成了陳漢。她正欲開口爭辯,手卻被一旁的楊曉芳一把拉住。陳菲扭過頭,看見楊曉芳雙眼瞪圓,猩紅的液體從她的眼眶中流出,接著她脖子向上昂起,張大嘴巴,對著陳菲發出的凄厲的慘叫,叫聲持續不斷。接著整個教室的人都刷的一下轉過來,用面無表情的用冷漠的眼神看著她。
叮鈴鈴鈴鈴.....鬧鐘發出的聲響讓陳菲猛然睜眼,從惡夢中驚醒的她感到身體又濕又熱,看來是被這個夢驚出一身冷汗。半年以來她常常做和何超有關的夢,但大部分都是噩夢,偶爾有溫馨的回憶也不會讓她感到安慰,沒想到今天又加上了個楊曉芳和陳漢。
她坐起身,打了個哈欠,接著身子一轉踏上毛毛的棉拖鞋,去衛生間開始洗漱化妝,做上班前的準備。在這間一室一廳的房子里已經住了三年了。房子是她租的,裝修簡單,雖然有房東布置的舊冰箱和電視機,但冷冰冰的玻璃茶几和放在牆角簡易摺疊飯桌几以及只能坐下兩個人的廉價沙發實在是沒有什麼家的感覺。陳菲一個人住,雖然收入在同齡人尤其是在女性同齡人中算高的,但二零零五年的X市房價不低,而且她上班的公司處在A市的市中心,所以周圍出租房的房租都很高,而陳菲喜歡享受下班后的私人空間,不喜歡與人合租,所以能在市中心附近租到個一室一廳帶獨立廚房衛生間的房子算也是不錯了。
因為出了一身汗,所以她大早上洗了個澡,出門時已經有些遲了,所以她攔了一輛的士。到公司大家都已在各自的崗位上忙碌,同事們或是在座位上敲擊著電腦,或是在接打電話,還有的拿著文件走來走去。
她在三年前入職這家叫瑞幸公共業務的公司,公司上下有四十多人,主要業務是負責企業與企業或者企業與政府部門之間鏈接和溝通,比如說政府某部門想要做一個建築或是設施建造的工程,有的就會委託她們公司來聯繫值得信任的做相關業務的私企。或者某私企想要獲得做項目的機會,也會找她們聯繫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程,屬於幫助政企溝通的第三方公司,相當於渠道商或者中介人。一旦工程落定,她們便可以拿到相應的傭金。這家瑞幸公共業務公司是行業中的知名企業。而這一類公司的核心競爭力就是擁有大量的客戶資源和廣泛的信息來源。陳菲就是負責尋找那些資源的業務員之一。陳菲來到自己的的辦公隔間,放下包,做了個深呼吸,坐下來開始一天的工作。
中午時分,
大多數同事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休息。陳菲在樓下快餐店吃完午飯,回到工位,從桌子的抽屜里拿出一包雀巢速溶咖啡,撕開口子放進兩年前何超悄悄送給她的天藍色杯子里,她準備用一杯滾燙的咖啡來抵抗中午綿綿的睡意,中午不休息而選擇繼續工作已經是一種習慣。從結束學生生涯踏入社會開始午休對她來說是可恥的浪費,因為從小的生活環境讓她力爭上遊,這也是她業務出眾的原因,而且現在的她待在公司一閑下來就會神經緊張,只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才能平靜。她站起來轉身走向幾米外的飲水機,飲水機上的紅燈亮著,水還沒開。
這時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從自己的工位上向她走來,手裡拿著印有一個卡通圖案保溫瓶,看到陳菲一邊露出曖昧的笑容一邊把手靠在應水機上。
「菲姐,同學會怎麼樣啊,是不是有很多帥哥啊,你有沒有和哪個事業有成的帥哥老同學發生什麼緋聞啊?」
陳菲斜眼看著來人。「哪有多少帥哥,一共就八個人,而且有緋聞我也不會告訴你。」陳菲開玩笑的回答,露出魅力而自信的笑容。與她說話的人叫做楊瑩瑩,比她小三歲,是她在這個競爭激烈的公司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楊瑩瑩來這裡的時間比她晚一年,進公司時上頭把人交給陳菲帶入行。
於是經過長時間的接觸,她們的關係變得逐漸親密,陳菲甚至經常開玩笑說楊瑩瑩走路姿勢像個男人一樣,楊瑩瑩每每聽到這話就會對陳菲一邊揮動胳膊一邊跺腳,假裝慍怒的后道:「你再說!」或者直接翹起嘴別過頭去。雖然在這個要隨時防著同事撬走客戶或者儲備資源額的地方,她也比較能夠對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在一定程度上敞開心扉。而現在,這個地方更是讓陳菲感到日漸壓抑,楊瑩瑩就成了她在這裡唯一的精神港灣,今天吃飯的時候本來打算叫她一起的,不過這丫頭自己帶了飯。
「切,一共就八個人啊......」
「不然呢,你以為現在這個社會還有多少人為了見一面十幾年不聯繫的同學大周末出遠門啊。」
「那你上周五還為這個同學會專門請了半天假,我為還以為你是為了見初戀情人所以要精心準備一番呢。」
「不是和你說過嗎,我回去那裡要走四五個小時,我可不想星期六大早上五六點鐘起床出門。」陳菲說的路程是真的,但動機其實是想早點下班離開這家讓她度日如年的公司。
飲水機上的綠燈亮了,陳菲按動開關,冒著熱氣的開水開始徐徐的流進陳菲的杯子里,和咖啡的粉混合在一起,發出淡淡的香味。
「你知道嗎,星期五下午你不在,那些家屬又來找胡總了,據說又是為了培潤建材那個工程的事來要錢的。」
咖啡漫出咖啡杯,滾燙的水流到陳菲提著杯耳的手指上,痛楚讓陳菲本能的縮手,差點把杯子摔到地上。
「哇,菲姐你沒事吧?」
「沒事,我去拿紙擦一下,哎,他們總是這樣沒完沒了,我都已經習慣了。對了,你不是說周末去約會了嗎?結果怎麼樣,有什麼進展?」
「什麼約會啊,就是和一個以前認識的男性朋友出去玩兒了一下而已,你想哪去了?」楊瑩瑩說話時無意識的扭動著身體。
在外面吃過晚飯回到家已經九點過,進門后陳菲直接把包往沙發上一扔,由於在外面和楊瑩瑩喝了點酒,陳菲飄忽忽的走進卧室,然後一頭栽倒在床上,手不小心碰到一個床頭柜上的硬物。陳菲抬頭一看,是楊曉芳的記事本。陳菲把它拿起來,翻過身把本子舉在半空,然後又翻到那一頁,眼睛木然的看著上面的幾個字,「絕不原諒你」。
同學會那天下午,她以星期天另有安排為理由婉拒了劉斌晚上繼續聚會的邀請,在同學們不滿的責備聲和依依不捨的告別聲中踏上歸途。在長途車上她一直翻看筆記本也找不出什麼端倪。到家后她又翻看了那些信件,信一共有十六封,全都是由一個叫黎葦珍的人寄過來的。雖然私自看她人信件不道德,但是現在連在哪裡都不知道的楊曉芳是不會為了這些十幾年前的信件怪罪自己的。
楊曉芳之所以能上中學是因為得到一個人出資相助,這人叫黎葦珍,陳菲依稀記得楊曉芳和她說過這件事,當時政府教育部門正在搞一個全國性的向貧困兒童獻愛心的活動,發動那些家境闊綽的企業家向家庭條件窘迫的家庭或者無人養育的孤兒持續性捐款,改善她們的生活環境或讓她們能到學校學習知識。
楊曉芳就屬於後者,她幾歲的時候母親跟其他男人跑了,從此一直和父親兩個人生活,後來父親犯了什麼事進了監獄,便被送到親戚家撫養,後來又被親戚送到福利院,想必就是在福利院認識這位叫黎葦珍的有錢人,然後才有機會上學的吧。
當得知楊曉芳得到無償資助后陳菲很羨慕,甚至有些嫉妒,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個人願意無償的給自己錢花,而自己拿了這筆錢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是一件多麼令人快樂的事,而楊曉芳確實也常常用這些錢中的一小部分請自己吃了不少當時不算便宜的零食。
不過現在看來自己當時的想法真是可笑,因為得到這些好處的條件是小小年紀就成為一個孤苦伶仃的人,沒有自己習以為常的被父母關心呵護的日常生活。沒有父母的寄予厚望的人生。更沒有人為自己添衣加被,洗衣做飯。陳菲難以想象楊曉芳當時是如何做到整天用笑嘻嘻的表情面對自己的。
陳菲從床上爬起,用雙腳蹬掉鞋然後盤腿坐在床上,從床頭柜上把一封信拿在手中,從信封中抽出信紙,信上記錄著一個長輩對一個十幾歲的關心和鼓勵。
楊曉芳:
收到你的來信我很開心,假期還愉快嗎?你能適應學校的生活阿姨我就安心了,我隨信給你寄去了一些餅乾,沒事的時候拿來吃吧,你說你交到了朋友,我很為你感到高興。你也可以和她分享。
生活費還夠用嗎?如果不夠用的話要給阿姨說,不要客氣,你把阿姨當成你的第二個媽媽也可以,孩子你要用功學習,將來才能做一個有用的人。繼續努力吧,阿姨為你驕傲!
黎葦珍
一九九零年十月八日
都是諸如此類的信件,其中有幾封信還提到了陳菲的名字,大概是楊曉芳寫信時提起自己的好朋友吧。黎葦珍除了寄生活費以外還常常給楊曉芳郵寄一些糖或餅乾等零食。陳菲記得有一次課間,楊曉芳笑眯眯的把一顆太妃糖塞進陳菲嘴裡,那是她第一次吃到那種味道的糖。
陳菲發覺楊曉芳似乎在後來給黎葦珍的去信中都極力稱讚自己,有一封黎葦珍的回信中還表揚了楊曉芳的成長,言語中提到很羨慕她有陳菲這麼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是陳菲在一旁的支持和鼓勵,讓黎葦珍見到了楊曉芳的成長,變得更加堅強。對楊曉芳的交友眼光和自身成長同時給予了肯定。
陳菲看著這些信件,看來這些她初中好友留下的物件能讓她暫時陷入兒時的美好回憶中從而麻醉自己,尋找到一些純真的幸福時光。不必理會現實的煩惱。
陳菲又回憶起她倆下午放學后在學校食堂後面的小巷裡,周圍的蟬鳴聲連綿不絕,楊曉芳雙手拿著信紙興緻勃勃的讀著,她在一旁趁著楊曉芳念信的功夫一個接一個的吃著太妃糖,香醇甜蜜在口中慢慢融化。黎葦珍寄過來的太妃糖大部分都落入了她的口中,以至於當天晚上消化不良,恬靜愜意的畫面溫暖著陳菲的心。不過楊曉芳當時好像根本不在意這些稀奇又美味的糖果大部分都被她的朋友吃掉,當第二天聽說她吃壞肚子時還關切的噓寒問暖。
陳菲這幾日常常幻想在某時某地再見到楊曉芳,或許在公司樓下的飯館麵館、或許在出差的目的地、或許在自家樓下......見面時不用刻意去裝出很驚訝,更不會在對方身上尋找優越感。兩個人找個茶館或是咖啡館坐下,聊聊對方這些年過的怎麼樣,聊聊兩人在中學時輕鬆愉快又親密無間的諸多回憶。她多麼希望和楊曉芳再次成為密友,無話不談,讓她的人生又多了一份牽絆。
陳菲已經看過了所有的信件,她發現剛開始的幾個月里每個月都有書信過來。信中的內容也都是熱切的關心和鼓勵之語。而且也隨信寄出的討小孩子歡心的禮物,有一次甚至寄過一件裙子當生日禮物。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黎葦珍回信的數量和質量都有所下滑,禮物也少了。雖然信中的內容不乏鼓勵之語,但是語氣和內容都和前面的信件相似,甚至其中幾封像是直接在抄自己以前的回信。感覺就像是會心的人不願意為這個遠在他鄉又和自己沒有多大關係的人再費太多腦筋了。
到了第二年幾乎兩三個月才有一封回信,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熱情有所下降,有一封信中歉意的表示自己最近太忙無暇回信,希望楊曉芳能夠諒解。
最後一封信是第二年快期末的時候寄來的,內容是預祝楊曉芳期末考試考個好分數,後來就再也沒有信件。聽孫紅梅說楊曉芳是初三轉學的,後來就再也沒有消息。陳菲很後悔沒有和這個愛笑的女孩保持聯繫。而且她也始終想不起楊曉芳那天在課堂上做出瘋狂舉動的時候自己在幹什麼。
星期四下午,公司員工在會議室向總經理彙報工作情況。在場所有人圍著大圓木桌子坐成一圈,胡總經理坐在主席主持會議。各部門向胡總經理彙報自己手裡的工作和進展。陳菲默默的看著自己手裡的報表,自從半年前何超不在以後她的業績開始從總是名列前茅變得不穩定起來。陳菲極力不讓自己的業務量下滑來向外界表明她的心情沒有受太大影響。但是不分心是不可能的,在自己努力維持之下,業績也下滑到從前百分之六七十的水平。但即使只是維持這種水平也讓從前不知疲憊,為了鈔票廢寢忘食的陳菲心力交瘁。胡總在安排未來一段時間的計劃時她也心不在焉。
會議結束后同事們紛紛走出會議室。陳菲走在人群後面,此時胡總還在座位上整理材料。就在走出門口的一剎那,陳菲心念一動,回過頭慢慢挪動腳步走到胡總面前。
胡總見面前站了個人,忽的抬起頭。「小菲,還有什麼事嗎?」他見是陳菲,又埋頭繼續整理文件。
「胡總,我聽說上個星期五那些工人的家屬又來過了......」餘下的話陳菲還沒想好要怎麼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些。
胡總聽到這話皺起了眉頭。「是啊,他們一直覺得培潤那邊給的賠償不夠,但是法院的判決下來時他們也是簽了字的,現在居然三番五次的找到我們鬧。」
看著陳菲臉上憂鬱的表情,胡總的語氣溫和了一些:「我知道你這一段時間心裡很累,但是你不要因為這件事有壓力,畢竟現在這種局面都是何超他們那幫不遵紀守法的人造成的,和你沒有關係,不要因為這種事情影響了你的工作熱情,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以後的工作中加大對客戶資質的審查力度,確保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那......那我們會幫家屬解決一些經濟上的問題嗎?」陳菲小心翼翼的問。
「解決什麼,我們還能解決什麼?我們已經承擔了很多了,這麼大的項目,一分錢傭金沒有拿到不說,還被罰了幾十萬,要不是.....」胡總停頓了一下,「要不是我想辦法,差點被勒令停業,到時候大家一起喝西北風!」說話間胡總兩手一攤,一副受委屈的樣子,但表情看起來很不耐煩。
緩了緩胡總又開口說:「我可以理解那些家屬的心情,但是他們要錢也要不到我們頭上啊,無論從哪方面說那都是他們和培潤建材之間的事,八竿子也打不到我們這個第三方公司頭上,你就不要再為這些人的事操心了,有精力多想想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未來吧。」
那些家屬第一次來是四個月前,也就是培潤建材那件案子宣判以後。那是陳菲的上司何超代理的業務,當時一個鎮政府的文化部門要修建一間四層高面積五百平米的博物館,便向上級申報,於是上級找上了陳菲所在的公司。這個上級是何超的常客,所以在陳菲的牽線和何超的批准下,負責這件事的政府領導在經過一系列的調研審核批准程序后很快和培潤建材這家公司簽訂了合同,由這家公司來為要修建的博物館大樓提供建材。結果工程剛進行了一個多月,一堵還未完工的牆壁便塌了,導致三名工人被被壓在倒塌的牆下當場死亡。
警方介入調查后才知道,原來是提供建材的培潤公司為了節約成本,使用了廉價的劣質建材,之所以可以通過公司和政府的層層審核,是因為培潤出錢打點,讓何超出面和政府溝通,讓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放那些劣質建材放行,並承諾這批建材和正常建材質量相差無幾,絕不會出問題。
出事之後陳菲也被牽連其中,意志消沉,之所以沒有離開這家公司是因為不想被人說出了事就跑,惹來對自己不利的懷疑,所以硬撐著待在這裡。
雖然法院判工人家屬獲得一筆十幾萬的賠償金,但由於工人沒有購買保險,所以失去主要勞動力的家庭以後的日子想必也不會好過。於是便七八個人組團來瑞幸公共業務想辦法。一開始胡總讓秘書負責接待,泡上熱茶,好言勸慰。但胡總本人卻本著給了一次就想二次的顧慮一毛不拔,導致家屬三番五次拜訪無果后開始直接闖胡總辦的公室。
一次碰巧陳菲和另外兩個同事正在何總辦公室彙報工作上的事情,突然三個中年婦女拉著自己剛剛失去父親的兒女沖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胡總面前,一邊磕頭一邊哭訴著家裡的頂樑柱塌了,自己以後不知道要怎麼活,求胡總大發善心。陳菲見狀趕忙讓到一邊,在愣愣的看著這些跪在地上的婦女兒童幾秒鐘后,陳菲開始心跳加速,為了掩飾慌亂的神情,她趕忙低頭轉身,幾乎是跑著出了門,愛馬仕高更鞋發出急促的啪嗒聲。
「我明白了胡總。」陳菲開始再次往會議室外的方向走去。但走到一半,她突然如同著了魔一般,再次走到胡總身邊。
「胡總,那個.....我想重新找份工作。」說出此話后陳菲立刻感到好像卸下千斤重擔一般。但隨即又感到後悔。她低下頭不敢看胡總的眼睛,希望時光倒流,自己在會議結束后直徑走出門,從未說過這句話。
胡總再次抬起頭但沒有說話,瞪圓了眼睛看著她。
當天下班后胡總把陳菲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對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她留下來。不光因為她以前業務能力出眾,還因為干這行的,多少手裡都有些因為長期合作而對其較為信任的客戶資源。如果她離開後去別的公司,那些與之合作的客戶很可能也會被她一併帶走。
當胡總問她為什麼要走時,陳菲給出的理由是自己的媽媽身體不太好,想找個離家近點的工作,方便照顧老人。胡總顯然不相信一個快三十歲的女人會在二零零五年放棄一份月平均收入過萬的工作,只是為了回去照顧母親。
而陳菲今天的舉動是一時衝動所致,雖然她平時不是個衝動的人,但半年來的壓抑讓她有些亂了陣腳。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說出來了,她也就不想在回頭了。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好攔你,我知道你是為了最近發生的事不開心,但是只要你還在這一行混,就難免會遇到這種事情。你這樣......嗯......明天你理一份你的客戶名單給我看一下,然後再把你手頭現有的工作和你們組長交接一下,把一切搞好了再辦離職手續。你也在這幹了三年多,我們好聚好散,走之前我請你吃一頓。」一再勸解無效后胡總終於妥協。
第二天,陳菲在交接完所有工作后又在胡總和組長的監督之下,一個接一個的給她提供的客戶名單上的客戶打電話。說自己不幹了,從前代理的業務由同事代理。交接工作時陳菲本來想把自己的客戶轉給楊瑩瑩,但是她的組長似乎想把這些資源都轉給更有資歷的員工。
陳菲以要趕快回家收拾東西為由婉拒了胡總提議的歡送宴,和楊瑩瑩在一家兩人常去的烤肉店坐下。
楊瑩瑩對她的離開似乎並不感到突然。酒過三巡后楊瑩瑩問:「是因為何大哥的事情嗎?」
「不是,只是想家了,為什麼這麼問?」
「我只是覺得當初他好像有些喜歡你。」
陳菲心裡一緊。「別瞎說啊,我和他除是了同事以外再沒有什麼關係了啊,你說這種話,是想讓我也不清不白嗎?」
「看我這腦子,對不起對不起,就讓他的事隨風而逝吧。」楊瑩瑩揮舞了著手中吃了一半的肉串,用滿是油的嘴說道。
「不說這個了,我有個禮物送給你。」說完陳菲從包里拿出一個塑料文件夾,遞到楊瑩瑩手中。楊瑩瑩不明所以的接過來,裡面裝著幾頁A四紙。
「這是我以前的一些客戶的資料,黃組長手裡也有一份,不過他打算交給老李來跟馮大嘴來跟。我也給你留一份,說不定用得著。」
「菲姐......」楊瑩瑩放下手中的烤串和資料,從對面的座位走過來一把抱住陳菲。激動地說:「你太好了,我會想你的。」
陳菲看著楊瑩瑩激動的臉就知道她將來一定會記自己的情。當然楊瑩瑩不會想到這些給她和胡總他們的資料對陳菲來說並不能算是最優質客戶。有些客戶只有陳菲和她以前的組長何超知道。
由於何超從前是公司里數一數二的精英,所以胡總對何超很信任,給何超在操作上有很高的自由度,只要能幫公司賺錢就行。而何超是個未雨綢繆的人,他說過萬一哪天遇到什麼變故混不下去,就算要跳巢也需要帶走一些乾貨當資本才會被重用。在何超的指點下,陳菲也未雨綢繆的為自己積攢了一些客戶。那些資料都存在一張硬碟里,放在她出租房床頭櫃的抽屜裡面,以防哪天用得上。
兩人都喝了不少,在楊瑩瑩感激的主動買完單,千恩萬謝的道別後,陳菲一個人醉醺醺的打了個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