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船票
余情看著滿地的玻璃碎片愣了一會,一陣風吹來打了個冷顫搓了搓臉。
「唉~」
歷史課上肥頭大耳的老師神采飛揚的講著林則徐虎門銷煙,余情拖著下巴看著窗外打架的麻雀。
空氣里瀰漫著令人窒息新課本散發的味道。
「去美國啊.......也還行畢竟我不用擔心去了之後會和這邊的朋友斷了感情......」他瞟了一眼王鴻宇的位置。
是的,他甚至連選擇都沒有,為了某個女生在出發前來場轟轟烈烈的表白,為了一群好友義正言辭的拒絕美國美女教授的邀請。
即使不情願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余情!余情!」胖老師連著叫了兩聲余情才反應過來慌忙站了起來。
「你說一下近代睜眼看世界第一人是誰?」他用手推了一下鼻樑上油乎乎的眼鏡。
「林則徐。」
「古代呢?」
「張騫。」
「哎呦!?」底下一陣驚嘆因為書上沒有寫老師也沒有講。
「讓美國大學錄取的人就是不一樣啊。」底下又是一陣打趣。
「好,不錯坐下吧。」
余情對文科還是很有自信的,除了打遊戲聽歌他還喜歡聽評書看歷史講座百家講壇,對於那些典故可以說是信手拈來。
「劉老師!」王琳班主任站在門口敲了兩下門。
「哎,王老師怎麼了?」
「讓那個余情出來一下,我找他有點事。」
「行,余情。」劉老師拿書指了一下余情示意讓他出去。
「咋了老師?」
「走去校長辦公室,你家裡人來了。」
「啊?」余情心想動作這麼快?
走到校長室門口聽到裡面傳來陣陣笑聲。
王琳敲了兩下門,裡面的人清了清嗓子「進!」
推門進來張祥瑞和一個男人正扯著副橫批「熱烈祝賀我校余情同學被國外知名大學藤海閣錄取!」桌子上還放著幾張海報。
男人叫余德是余情他爸。
余情環顧一圈沙發上坐著他媽。
「哎呀!來來來!」張祥瑞放下橫幅將余情迎進來,「你們真是教出來一個人才啊!」
「都是老師在學校培養的好!我們這長年在外哪有時間看孩子!」余德欣慰的看了一眼余情。
「說實話我和他媽接到電話的時候剛開始都不相信,平常他學習我們都沒管過,一直就是散養的狀態,沒想到還考上了個名牌學校!還是國外的!」
「哎,余情同學可不是考上的,是通過比賽人家來內招的!」張祥瑞像是見到多年沒見的老朋友死死握著余德的雙手。
「那個比賽我回去在網上查了,全世界幾百萬人參加,通過率不到百分之一!余情還是第一個通過的!」
「是啊,真給你們爭氣!我們這當老師的臉上也有光啊!」王琳附和到。
「來來來,別站著坐著下說!」張祥瑞伸手示意幾人坐下。
余情他媽楊瀟走到兒子身邊摸了摸他的頭,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余情紅著臉接過遞過來的茶水,畢竟以往進辦公室接的都是處分書和不及格的試卷,第一次以「座上賓」的身份進入這兒還有點不適應。
這場談話一直持續到臨近上午放學,臨走前余德在門口依依不捨的抓著張祥瑞的手「這周五咱一起去吃個飯,讓咱學校老師,班裡同學全過來!」
說完就上了自己那輛黑色的桑塔納。
余情站在教室門口聽著講台上老師的聖經「高考還剩多長時間?自己掰著手指頭數數!就這一個個還漫不經心呢?!」
「人家余情是不愁啊!早早的就被國外名牌大學招走了,你們不一樣,你們自己得有點危機感啊!」
「報告!」
「你看說曹操曹操到!進來吧!」
余情臉上泛著紅暈一路小跑坐到座位上。
.................
下午放學,余情挎著書包在夕陽下挪動著腳步,歪斜著腦袋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
「大學生回來了!」小區門衛室外一個裹著大棉襖的老頭滿臉堆笑。
「張大爺!」余情抬頭打了個招呼。
張守民是這個老小區的保安,兒子女兒去了美國長年在外,老伴也早早沒了,自己在家閑不住在家門口聘了個保安,沒事坐小屋裡面看看報紙,
過來個人聊聊天打發打發時間,余情小時候惹了禍沒地兒跑就鑽進這個小保安亭,楊瀟拿著手裡的柳條氣勢洶洶的站在門口,
張守民就笑呵呵的上去,「哎呀,小孩子皮多正常啊!」余情躲在張守民身後,把頭埋進那身充滿煙味兒的大衣沖楊瀟做鬼臉。
「聽說被國外大學招走了?」張守民趴在窗沿抽了口手中七塊五的紅塔山,露出一口大黃牙。
「昂,運氣好。」
「在美國哪兒?什麼加州?」
「對,加利福尼亞州。」
「好啊,這從國外回來不愁找工作啊!那以後都是賺大錢的人。」張守民推開門出來。
「這剛剛有你一個包裹,你看看是啥。」
余情接過來看了一眼「同城快遞?這是誰寄的?」放在桌子上拿鑰匙劃開,一張紙用透明膠帶貼在厚厚的牛皮檔案袋上。
紙上這樣寫道,「因為一些原因我們被緊急召回學校,護照,船票,路費等一些雜項都在袋子里,
一周后在上海吳淞口郵輪港會有人接你。——艾娃·瓊斯。」
余情打開袋子裡面是自己的護照和一疊看起來不薄的美金,還有一張沒有貼照片的學生證。
「票呢?」余情把東西都拿出來把袋子掏空往裡面看「票呢?!」他長呼了一口氣。
「算了,到時候上不了船就不去了.......等等!」余情又看了一眼紙上寫的「坐船?!」
他拿出手機搜了一下,果然去美國是沒有直達船隻的,要轉到日本再去美國,即使是快船最短也要兩周左右!
「幹嘛不直接買機票?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余情揉了揉鼻子抱怨道。
張守民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拍在桌子上「這個你到了那邊看看能不能拿給我兒子。」
「這是什麼?」余情拿起來翻看了兩下。「洛杉磯......天使之後主教堂」
「信啊!」
「都什麼年代了?你直接給他們打電話不行嗎?」
「唉,人家說和美國通話還要開什麼國際語音,太貴了又麻煩我整不好!」老張擺了擺手。
「你到時候能找到地方就寄,找不到地方就算逑了!」
「行行行!我安頓好就去看看!」說著拿起東西朝家走去。
...............
「我看看弄幾桌?」余德帶著老花鏡趴在桌子上搗鼓著禮單一旁還放著一沓嶄新的美金「他們班最起碼三十個學生吧?」
「哎呀三十個人全都去啊!」楊瀟穿著碎花圍裙手裡拿著鍋鏟從廚房跑出來「那得多少桌啊?讓情情找幾個關係好的來就行了!」
「咱就去淞虹酒店!都得來!有一個算一個!」余德扶了一下老花鏡臉上露出難掩的喜色「我兒子好不容易出息一次給他爹長長臉!」
「還有我大姐二姐,都得叫過來!」
淞虹飯店是這個小城市的最高規格,雖比不上五星酒店和三星米其林但是在這個小城市辦一場十幾桌的升學宴也是十分的風光。
「我哥呢?他沒回來嗎?」余情將書包放下看著桌子前的兩人。
「來來來!」余德招手示意他來自己身邊坐下。
「幹啥?」余情坐到兩人中間余德摟住他肩膀「哎呀,兒子真是給我爭了一回氣啊!」
「來看看!你們班有多少人,看看這還有誰沒在上面有一個算一個全寫上面!」
「這你們看著弄唄,再說了不辦也行。」余情揉了揉眼睛他有點不適應,他從小到大連一張獎狀都沒拿過,
說不定高中畢業就失業的人成了要讓家裡人興師動眾的香餑餑了。
三人又是一陣唇槍舌戰。
............
「拿著!」余德將一沓美金拍到余情手裡「到了那邊該吃吃該花花!」
「你給他那麼多幹嘛?!不是說花完再寄嗎?」楊瀟看余德把本該分三次寄給余情的六千美金一下拍到他手上立馬急了。
余情見狀一個跟頭翻過桌子站在兩人面前咯咯咯的數起來了鈔票「一二三.....」
「哎呀到時候花錢的地方多著呢!」他用手點了點余情「少往遊戲裡面沖錢!吃飯能在學校食堂吃就在食堂吃。」
「我查了人家美國學校食堂飯都不貴,能少在外面吃就少在外面吃,不然你還得掏小費!」
「對!你到那好好聽你們老師的話!回來把你們老師微信推給我,他們這學校有沒有班級群啊?」一邊囑咐楊瀟一路小跑到廚房看了看鍋上的湯。
「美國誰用那玩意?」余德又低頭搗鼓起來禮單。
「對了,余情你房間玻璃怎麼回事!」楊瀟從廚房探出頭來。
「昂,那個....是不知道誰扔的石頭砸壞了!」余情低頭數著錢隨口編了個理由。
「你張口就來!這是五樓誰沒事往家裡丟石頭!肯定是你又領人在屋裡亂了!」
「哎呀,碎了再換一塊不就行了!」余德頭也不抬無所謂道。
「天天打碎還天天給他換啊?你看他長不長記性!」
「別吵了,他又在家待不了幾天了,到時候你想親他都摸不到!」
楊瀟關上火,房間里良久無聲只聽到余情還在啪嗒啪嗒的數著鈔票。
一會兒房間里傳來啜泣聲,余情停下數鈔票的手余德也抬起頭兩人對視了一眼。
跑向廚房看楊瀟蹲在地上捂著臉余德低下頭「咋了,你燙著了?」
「你哭啥啊?」余情把鈔票塞進兜里。
「哎呦,他又不是不回來了!弄得和上戰場送命一樣!」
可能是氣氛烘托到了,也可能是讓余德說中了,余情的眼眶竟也慢慢的紅潤起來.........
三人就這樣抱在一塊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