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只是救命恩人
當軍官走上二樓的瞬間,亨德爾下意識地緊張起來,彷彿自己的心臟漏跳了幾拍。
樓上傳來乒乒乓乓翻箱倒櫃的聲音,亨德爾內心不斷地祈禱著。
在大主教蠻橫的實力面前,他生不起一絲反抗的心思。
他想逃。
亨德爾盤算著從西海岸之都出發,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到達鄰國的領海,暫時避開帝國和教會的追捕。
與此同時,他悄悄把手伸進了修道袍內,捏住了一張羊皮紙,準備隨時觸發提前布置在酒館周圍的鍊金術陣。
只要引發一場大爆炸,然後就可以趁亂帶著魔女搶船逃跑!
亨德爾心虛地看了大主教一眼,心裡又在不斷地打退堂鼓。
萬一被攔了下來,那可是要上火刑架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
樓上沒有傳來任何激烈反抗的跡象,翻找物品的聲音也漸漸弱了下去。
「沒有。」軍官一身輕鬆地走了下來,頭上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向著自己的父親和大主教敬了個禮。
「既然沒有,那就撤退吧。」憲兵部隊長官求之不得地說道。
達達的馬蹄聲逐漸遠去。
亨德爾半懸著的心還沒有完全放下。
臨走之前,大主教和顏悅色地問亨德爾這樣一個問題:「聽說你的店晚上八點才開門,這是為什麼呢?」
「尊敬的大主教,我早年參加世界大戰,眼睛被聯邦軍隊的毒氣彈熏瞎了。蒙主神恩,經過神術治療后復明,但也落下了畏光的毛病。」亨德爾低下頭說。
「像你這樣忠誠勇敢的年輕人不多了。」他讚許道,「假以時日,你必然會成為教會的棟樑之才啊。」
「這個掛墜,是我在帝都當神學生的時候,當今的教皇冕下贈與我的,現在我轉贈給你。今天的事情,就請你當做沒有發生過。」
亨德爾在這掛墜中感覺到了磅礴的神聖之力,雖然比不上什麼傳說級別的聖遺物,但也對神父領悟神諭有很大的裨益。
「還有,亨德爾你為西海岸教會,已經服務了四年時間吧。」大主教拍了拍他的肩膀。
「過幾天,到大教堂參加主教彌撒。經過長期觀察,主教團對你有新的任命。」
亨德爾點點頭。
『封口費嗎?畫餅這一套算被你玩明白了。』
亨德爾掛著和藹的笑容,目送神轎一行的離去。
現在,礙事的人終於都走了。
但大搜捕仍在繼續。
亨德爾手心緊握掛墜,舉著照明燈一步步踱上了二層。
亨德爾不知道魔女到底是怎樣逃過了憲兵部隊的搜查。
但有一件事情卻不言而喻:只要銀髮的魔女願意,隨時都可以送他去見天主!
【取得魔女的信任】
可是遺囑上並沒有記載取得信任的方式。
一陣黑影閃過,酒館內的燈光全部被撲滅。
被撕裂開的陰影可怖地拍打著牆面,桌面上的魔能燈砰地一聲被擊成了碎片。
「別動。」冰冷的聖餐刀扼住了亨德爾的咽喉。
銀髮的魔女早已蘇醒,悄無聲息地繞到了亨德爾的身後。
「你醒了。」
「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想,這應該不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救命?」魔女捂著自己的頭。
「如果我要加害你,應該剛才就讓那位主教大人把你捉走。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
」
「你聽我說好嗎?」
「坐下,我問,你答。」魔女冷冽的聲線沒有動搖,瞳中浮現出危險的紫羅蘭色。
亨德爾知道,這是魔女出現殺戮之心的預兆。
「那個……可以先把我的聖餐刀放下來么?」
「我不信任你。回答我的問題再說,你可沒有拒絕的餘地。」魔女晃了晃刀鋒。
亨德爾只好露出苦澀的笑容。
『哪一步出錯了?魔女在懷疑我……』
「你叫什麼名字?」
「亨德爾,或者……」,亨德爾看著魔女東方式的面孔,她的額頭上點著櫻花的印痕,那是東瀛國女性舉行成人禮時留下的。
「你也可以叫我的東瀛名字——島津西華。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我沒允許你問問題。」刀鋒在亨德爾的咽喉上留下血痕。
「好的,好吧。」
「你是神父?」魔女那肯定魔女那肯定的語氣不容許質疑。
「是,讀了神學院但不是貴族,屬於沒有自己教區的【授業神父】。」
「神父私藏東方的信仰物,你在耍我嗎?」銀髮魔女的視線投向屋內的神龕,語氣不善道。
「那裡供奉的不是神明,而是島津家族的英魂。」
「你?」
魔女不可思議地盯著亨德爾高聳的鼻樑,蠟像般立體的希臘式面孔,西得不能再西的一張臉。
「你不會要說自己是島津家的後裔吧?」
亨德爾皺了皺眉頭,「你有多久沒回到東瀛了?」
亨德爾回想起那位統一東瀛的大名,他奉行了一種嚴酷程度不亞於帝國的滅魔政策。
想到這些,他隨即耐心地對魔女解釋道:「十多年前,島津家就已經滅亡了。我作為島津家外籍雇傭軍的指揮官,將島津家的神龕帶走供奉起來。」
「三島家族還是征服了關西嗎?」魔女喃喃道。
「最後一個問題。」
「請問。」
「我為什麼在你的房間?你為什麼要……救我?」
魔女的腦海中隱約浮現起那個手持破魔槍的身影,那是一個實力弱小的鍊金術師,非常可恥地偷襲了她!
「首先,我是在海邊發現了身受重傷的你。我出於一個神父的憐憫之心,才把你救回來,安置在我的房間。」
「拙劣的借口。對於你們這些教會的小嘍啰來說,我們魔女一族就是魔鬼的代名詞吧。」
「出於好心救一個魔鬼?」
她將聖餐刀翻了一個面,用更鋒利的刀鋒指向亨德爾的脖頸,「你還有最後一次回答機會。」
亨德爾收起了刻意露出的畏懼神情,為了自己的生命著想,他決定換一種說法。
「我希望你能實現我的願望。」
「什麼願望?」
「發財致富。」
「因為這種庸俗的事,你就想藉助魔女一族的力量?」
魔女回想了自己這一路上,因為沒錢只能露天住宿的無數個下了暴雨的夜晚。
雖然魔女不會感冒,但下雨的晚上真的很冷。
她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牙關:「這種庸俗的願望,我可不會幫你實現。」
「那我換一個?」
亨德爾咽了咽口水。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魔女。
魔女也在盯著他。
在尷尬的沉默之中,彷彿一個世紀已經過去了。
「你找死吧!」魔女瞳孔中紫羅蘭色愈發耀眼。殺機已動,她用力將聖餐刀刺入亨德爾的脖頸。
亨德爾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動脈被割破,血液在汩汩地噴射而出。
大動脈出血,只有治癒功能的神術根本無法挽回亨德爾的生命。
他笑了笑,忍痛摸著魔女持刀的手。
「不是,我不是你理解的那個意思。」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道。
魔女的神情一瞬間由鎮靜變成慌亂……
可惜,魔女的演技很拙劣,亨德爾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表演。
「這樣啊?對不起,你可以治癒自己嗎?」魔女假惺惺的說道。
『這才是最後的考驗啊,如果我動用鍊金術【活力逆轉】,我就必死無疑了。』
他感到體內的神聖之力與生命力正沿著刀鋒溜走。
身體感到一陣無力,於是就順勢躺在了魔女的大腿上。
「救了你,我並不後悔。」亨德爾說道,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隨即昏死過去。
『這才是攻略魔女的最後一步。』
亨德爾那伸入懷中的手蘸上了血,悄悄地把一張羊皮紙撕破了。
【鍊金術·誓言·血契】開始記錄。
「欸?!」
「對不起怎麼辦?」
「亨德爾,你醒一醒?」魔女瞳中的紫羅蘭色悉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海洋與天空般的湛藍。
很久之前,亨德爾見過這樣純粹的湛藍。
「你醒一醒?不要丟下我一個人要是憲兵又來追捕我怎麼辦對不起我以後會好好對你……」
「你醒過來……」
鍊金術陣的紋絡已經悄然在二人的腳底浮現,【鍊金術·誓言·血契】成功發動。
與此同時,魔女頭上櫻花的印記發出耀眼的光芒,一股由遠古流傳至今的力量生效了。
魔女特有魔法,【原初·復原】發動。
一股淡紅色的光輝擁向亨德爾,這氣息並不聖潔,充滿著魔法特有的殘酷與霸道。生命力被強行灌輸到亨德爾的體內。
以純粹的力量違抗規律……這便是魔法的特點。
生命之花瞬間重開,亨德爾的臉色重新變得紅潤,睜開眼,注視著銀髮的魔女。
「你的問題問完了么?」亨德爾躺在魔女的大腿上,一眼望去,有什麼礙事的東西遮擋了他的視線,讓他並不能直接看到魔女的臉。
「我剛才什麼都沒說。」魔女撇開了臉,霞帔染上了她的耳畔。
「你以為我聽不到就不會作數嗎?」
亨德爾從懷中掏出那張羊皮紙。
鍊金術的體系與魔法,神術,血脈傳承的體系都大相徑庭。鍊金術的力量構建在嚴密的交換法則上。
物質與能量是守恆的,但在傳輸過程中有所損失。
單就【血契】而言,從契約書轉換到強制性的【契約約束】,這其中【損失】的部分,需要用施術者全部的【生命力】進行補償。
亨德爾在賭。
他的賭注是自己的生命。他知道魔女擁有逆轉死亡的魔法,在魔女對他痛下殺手的一瞬間,他同時發動【血契】。
他賭的就是——自己已經取得了魔女的信任,魔女會出手救他。
【鍊金術·誓言·血契】
以鍊金術為媒介,用生命發動的誓言。
【第一條.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第二條.我以後會好好對你】
以上兩條承諾全部生效。
亨德爾爬起身來,坐在魔女身邊。
「你欺騙我?剛才,不算數的。」
「我們兩個說的都不算數,契約書說了算。」
亨德爾笑了笑。-
「你的提問結束了嗎?現在輪到我了。」
沒等回答亨德爾就說道:「現在,我問,你答。」
「我們來聊一聊吧。你還記得什麼?」
「來到西海岸……在這之後的記憶……全都消失了。在這之前的記憶,好混亂。」
變成傻子了嗎?
亨德爾用關愛的目光看著魔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銀髮魔女。」
『這一點我應該吐槽吧?』
「元森雪平。以後你就叫這個名字。」
『因為我們相遇的時候,下了場大雪啊。』
亨德爾看向牆角已經失去了破魔效果的火繩槍,它曾經是威力強大的煉金產物。
「我們之間的契約已經生效了。」
「?」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信任我。所以,我要告訴你我的秘密。」
「在西海岸之都,魔女是帝國的敵人。」
「而鍊金術師,」亨德爾指著自己,「則是教會的異端。」
「你,我,一但被發現真實的身份,下場只有一個——去見天主。」
「我們知道彼此的秘密。用一句西海岸的諺語來說,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海盜】了。」
「現在,我們可以開誠布公地交換一下意見了吧?」
魔女點點頭。
「你來到西海岸之都的目的是什麼?」
「復仇。」
「我應該可以協助你。」
魔女轉過身來,認真地看著亨德爾。「你沒理由幫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