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失敗者們
「城內情況怎麼樣？」亨德爾抬起頭，望向一片貼在廢棄鐵皮上的黑影。
四野寂靜無聲，唯有草木在月光下晃動的輕響。
他正藏身在下城區【西斯萊區】的一個廢棄倉庫里。
那黑影一陣蠕動，寒芒一閃，恍若秋葉隨風飄舞，颯爽的身姿穩穩地停在亨德爾的身前不到三帝國尺的地方。
「確定了，李鄭春已經和教會達成了協議。」果決而不失嫵媚的聲音響起。
海琳摘掉蒙在面上的青銅面具，露出了閃耀著汗光的臉龐。
「東華商會方面發布了這樣的通告——二掌柜馮德順謀叛東方帝國，殺害了東華商會大掌柜，還指示部下燒毀教會的糧食倉庫，最後畏罪自殺了……商會替大掌柜舉辦了隆重的葬禮，之後李鄭春開始執掌商會大權，向總督府發去了更換大掌柜的外交照會，並立刻承諾為教會提供賑災物資。」
「賑災？難道說，教會另選了神父來負責東昂區的賑災工作嗎？」亨德爾皺起眉頭，疑惑道。
「沒錯。」海琳停頓了一下，「畢竟您已經被教會宣布死亡了。」
「教會方面宣布，您在馮德順指示的刺殺中不幸身亡，屍體和酒館一起被毀滅了……」
亨德爾捏在手中的羽毛筆頓時咔嚓一聲折成了兩半。
「我可不可以不去死？」
「應該不行。畢竟大主教唐·阿馬爾親自主持了您的葬禮，」海琳不禁笑道，「對一個普通的授業神父來說，這可是前所未有的禮遇。」
亨德爾崩潰地撓了撓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過，您的葬禮很隆重誒。」海琳繼續輕笑道，「據說，東昂區上萬人自發為您送行，弗朗西斯山上的大教堂被民眾堵得水泄不通。」
「看來還是有人記得，我曾經來過啊。」亨德爾笑了笑，隨即將雙手交叉在一起，又沉聲問道：「那……尤莉的家人呢？」
現在，尤莉被誣陷為嗜血的【魔女】，如果再拿不出決定性的證據，很有可能被判處極刑。再加上亨德爾的意外「死亡」，他簡直不敢想象，尤莉的家人面臨著怎樣的壓力。
「我打聽到，尤莉的父母都病倒了，目前閉門不出。他的三個哥哥輪流照顧父母，還幫你重建了酒館。」
亨德爾低下頭，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重擊了一下。
他狠狠地用拳頭砸向桌面，很快又無奈地鬆開了手。
「李鄭春確實是背叛了你，東華商會現在被他牢牢掌握在手裡，滿街都是他派出的探子，就等你出場呢。」
尤莉擦試著自己的刀鋒，對著月光欣賞這危險的弧度。
「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卻還有人追著我不放啊。」亨德爾苦笑道。
「他沒有理由要殺我滅口吧？」
「沒有嗎？你再想想。」
「除非，他在與我合作之前，就和別人達成協議了。」亨德爾摸了摸自己許久未刮的胡茬。
「什麼人會想要除掉你？」海琳問道。
「我能想到的只有馮德順，可他和李鄭春是死對頭啊……他們兩個註定只有一個能繼承東華商會。」
「你總是看著身前，為什麼不回頭看看，想想身後的敵人呢。」
「我沒有把後背留給敵人的習慣，只會把弱點留給自己信賴的人。」亨德爾打了個哈欠。
「真的嗎？」
海琳對著光滑可鑒的刀身哈了一口氣，然後飛馳切向亨德爾的咽喉部位。
剎那間金芒一閃，亨德爾提前施加在身上的守護神術立刻發動，【地上天國】的領域迅速展開，叮地一聲將刀鋒彈開了。
「唉......你總是這樣，不去懷疑身後的朋友。」
海琳將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往回縮起，反手一點，輕易地刺破了亨德爾背面脆弱的防禦。彎刀的弧度迅捷一吻，脊背處猩紅的色塊不斷擴開，在慘白的月光下耀眼得要讓人眩暈。
「你來真的？」亨德爾吃痛喊道，他急忙伸手探向後背的傷口。
「該怎麼說呢，甚至到現在，你還沒能擁有自己的獨有領域。」
海琳嘆了一口氣，在亨德爾身邊蹲了下來，用手抱住了自己的雙膝：「僅憑我們三個半吊子，還不夠大主教一隻手打的。你現在有哪怕一丁點勝算嗎？」
海琳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圓圈，透過圓圈看著亨德爾愁眉苦臉的樣子。
「如果你是說讓我們擺開陣勢，層層布局，周密計劃，最後去刑場上把尤莉從教會手中搶回來的那個計劃的話......那麼我們確實是一丁點勝率都沒有。」
海琳像河豚一樣鼓起來的臉蛋噗的一下泄了氣。
「但是，我們可以等待。」
「你還是這麼喜歡被動嗎？」海琳不滿道，「那個女孩離上火刑架的日子還能有幾天......現在我們連她被關押在哪都不清楚。」
「不是被動，-是找准合適的時機，然後再去攪動風雲。」
亨德爾站了起來，伸了個賴腰，汪著淚說道：「我讓皮薩羅調查的事情，應該今晚就有結果了。」
他抬頭看向破爛的屋瓦，那最大的一個漏洞中盛著一輪滿月。
「月亮圓了，也就意味著風暴海平息了下來。一年之中僅有兩次這樣的機會，可以從西海岸之都出發，一路順風地抵達東方帝國。」
門外草木的妙影不安地晃動，窸窸窣窣的聲響愈發近了。
「你聽，」亨德爾笑道，「雖然大塊頭動作慢了點，但還是回來了。」
噪音的源頭停在門前。來人沉重地敲響了鐵皮大門，間隔了一會，又輕緩地扣了兩下。
「進來吧，皮薩羅。結界取消了。」
......
「如您所料，李鄭春趁著夜色出海了，確實是向東準備在月圓之夜穿越風暴海。」
「您怎麼猜到的?」海琳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亨德爾背後的傷口。
「會疼的啊，剛治好的！」亨德爾甩開海琳的手。
「東方帝國的商會有一項傳統。凡是新上任的大掌柜都必須返回首都，覲見了皇帝之後，才算是正式擁有治權。」
「所以，我們可以出動了。」亨德爾走向倉庫深處，一把掀開蒙著蜘蛛網的防塵布。
顆粒飽滿的小麥從麻袋裡流瀉而出，恍如一大匹金黃色的瀑布。
放眼整座倉庫，高高堆砌起的儲物槽是一隻沉默的巨獸。
它的力量——如山，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