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話.回歸

伴隨著水晶內部迸發出的白光，安茲明白了這是魔法發動的警告。

麗特已經停止念動咒語，但沒想到傳送並不是立馬進行的。她立馬向著水晶的位置跑去。

安茲注意到了麗特的動作，但以他的經驗，打斷施法的最好方式就是殺死或者干擾施法者。

安茲伸出右手。

「——引力波」

麗特正在全力奔跑，她雖然不知道傳送會何時發動，但遠離身後的怪物肯定是個最明智的選擇。

水晶傳送僅要求施法者在水晶半徑五米內便可傳送施法者，對於非施法者則一定要觸碰水晶，這是麗特明白的事。

眼看就要和水晶旁的四人匯合了，光芒已經照亮了麗特的臉龐。

可是，背後頃刻間便傳來一陣強烈的拉拽感。

「什麼——」

不用想，那肯定是這個怪物的魔法。

自己的披風和頭髮已經完全飄向身後，然後是手臂，最後是全身。

麗特已經完全趴在地上，兩條腿像是被憑空拎起，被拖拽著遠離傳送地。

那速度快到四謀士中的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麗特的去向。

「麗特小姐….」

在水晶即將爆裂的一瞬間，阿爾謝轉過了頭。

麗特已經被甩出十米外了，但沒有任何人拖拽她。

安茲發動的只針對施法者的「引力波」，可以完全打斷施法者的動作，迫使其換位或者結束吟唱而選擇自保。

但麗特已經被限制的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動作，水晶的光芒依然沒有熄滅。

隨著一聲清脆但劇烈的爆裂聲，四謀士小隊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散落一地的水晶殘片。

好消息是，法術成功了。

壞消息是，麗特還趴在大墳墓冰涼的地面上。

「…居然…」

雅兒貝德在剛才就感覺到了不對，納薩力克的魔法防護設施是由她負責的。

「屬下罪該萬死！」

她張開黑色的羽翼，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飛到麗特和安茲的中間。伴隨著高跟鞋觸地的聲響，她向著安茲單膝跪了下來。

「不是你的錯——好像沒有見過這種魔法…以實物為代價發動嗎…世界級道具？那也不應該只有傳送功能…難道這次的計劃牽出了一條大魚嗎。」

安茲用手指拖著下巴，凜冽的眼光直至掙扎著想爬起來的麗特，強大的引力波已經讓她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不是你的錯，雅兒貝德，那幾人還在大墳墓內嗎。」

「安茲大人，大墳墓內已經沒有外界人類的蹤跡，除了那四人外其他已經全部消滅。」

雅兒貝德也惡狠狠轉頭地看了一眼身後的白髮少女。

「屬下建議將這個人類殺害。」

「——嗯…」

安茲還是沒有停止思考。

…

麗特腦子裡一團亂麻，不做點什麼的話，自己應該是死定了。

可這裡的怪物智商看上去都不低，氣氛已經冰冷到了極點。

骷髏怪物走了過來，這時麗特站起來還沒多久。

那隻巨大的骷髏手掌很快到達了面前。

麗特被抓抓住了腰部。

腹部被擠壓的感覺極其難受，本就纖細的腰部感覺要被撐裂一半，麗特用雙手想扒開安茲的拇指，但毫無用處。

「唔——」

安茲曾經用抱死的方式消滅了一個很討厭的自大女人，現在眼前的少女纖細到單手便可絞殺。

指望安茲下不去手是不可能的。

麗特已經將法杖扔在地上，用全力想撐開安茲的手掌。

因為她感覺到，力度馬上就會到達她下肢骨骼承受的極限。

....

「——咯」

麗特的髖骨破裂了。（解剖學知識，恥骨骶骨髂骨坐骨合成為髖骨，就是一般人口中的盆骨，但解剖學中沒有盆骨這種說法。）

「——呃..」

沒有劇烈的痛感，但明顯自己的下肢已經癱瘓。

安茲沒有下殺手，把麗特無力的身體拋到一邊。

滾了幾圈后，麗特知道自己已經徹底站不起來了。

「咳咳——」

血從耳朵和鼻子里流了出來。

「把她拖到大廳里…」

安茲沒有興趣留在競技場，這次的計劃無疑算是失敗的。讓入侵者離開了大墳墓，無疑是對公會的褻瀆。

「——什麼？怎麼會…」

安茲聽到了雅兒貝德震驚的聲音，停止了離開的步伐。

骷髏眼眶中的紅點逐漸張大。

短短几秒…少女的身體已經不見蹤影。

…

…

麗特再次睜開眼睛時，她已經發現來到一個熟悉的地方。

熟悉的星空，熟悉的黑色地面，熟悉的光亮。

還有熟悉的灰色之塔。

「——願你在醒來的世界發現你的價值。」

那是蕾娜。

…

阿爾謝在破碎的白色粉末中重新站立起來。

「阿爾謝…我們出來了…是嗎？」

伊米娜將手中的弓拋到旁邊的草叢中。

「啊——沒想到….」

羅巴提庫感覺到了外界的涼意，那不同於大墳墓內的陰森，這是秋夜混合著成熟的植物，特殊的清涼。

微風拂過，阿爾謝短短的劉海在瞳孔前搖晃。

赫克蘭還是無力地躺在地上，但麻痹的效果好像消散了一些，他的喘息聲也逐漸均勻了起來。

羅巴提庫站了起來，他的力氣保留的還算充分，而阿爾謝因為驚嚇已經沒有多少殘餘的力量，伊米娜也是。

「我們走吧。」他提醒到，「這裡看上去和營地不遠。」

「麗特小姐，她….」阿爾謝驚魂未定的眼神恍惚地看著四周。

傳送魔法啟動的最後一刻，阿爾謝在白光中看到了麗特所在的位置。

那已經是所有傳送魔法都無能為力的距離。

「她應該沒能過來…」羅巴提庫低下頭，吸了吸鼻子。

除了阿爾謝，四謀士的其他三人都不清楚麗特是什麼來頭。

「我得等她。」

「可營地就在…」

「我必須等。」

她和麗特有沒有友情呢？阿爾謝自己也不知道，但麗特救了自己的妹妹，現在又救了自己和自己的同伴，無論如何，她都是不能死的。

…

「那麼，這是講好的一百枚交易金幣，這是借據。」

看看皮袋裡的東西，滿足地點頭后，阿爾謝的父親毫不遲疑地在遞給自己的羊皮紙上簽字。最後再蓋上家徽。熟練的動作證明了這些行為已經做過好幾次。

「這樣就可以了嗎？」

看看遞出的羊皮紙，男人點點頭。如果赫克蘭與伊米娜人在這裡，一定會露出厭惡的表情。這個男人就是之前去過「四謀士」逗留的旅店的那人。

男人看了幾遍遞給自己的羊皮紙，確認沒有問題而且墨水也幹了，就將紙捲起來，扔進羊皮紙筒里。

「確認無誤。」然後男人指指父親面前的皮袋，問道：「您不用確認一下嗎？」

「哎，少個一枚金幣也不會怎樣的。」

「是嗎？」

對於大方地點頭的父親，男人點頭回答。

當然，他早就檢查過了，一分也不少。不過窮途潦倒到必須借錢度日的家庭，即使只是一枚金幣也不該輕視。不，也許讓這種人當上當家，這個家就已經完蛋了。

不過對男人而言，只要父親當個好客戶就無所謂。

「那麼利息與還款時間就照平常一樣，可以嗎？」

對於他的問題，這個家長仍舊用大方的——堅信自己地位高於對方的態度點頭。

男人點頭表示了解。

「……對了，府上千金最近還好嗎？」

「嗯？」

男人想起這個家裡有三個女兒，於是補充道：

「我是指阿爾謝小姐。」

「喔，阿爾謝啊。她去賺錢了。」

「……這樣啊。」

女兒去工作賺錢時，你又在做什麼？

男人如此想的同時，巧妙隱藏起眼中蘊藏的輕蔑之色。

他不禁覺得那個少女有個這樣的父親實在可憐。

男人也不是惡魔。

只不過，最重要的依然還是本金含利息如期償還，而且還要一再跟自己繼續借錢。他無意插手管別人的家務事。

「不過才賺一、兩個錢回來，就得意忘形了。」

聽到父親不快地低聲說著，男人多少蹙起了眉頭。要是發生什麼麻煩事，連帶影響到還錢就傷腦筋了。況且這個家在利息方面讓他賺到了優渥的利潤，他很希望能繼續維持生意關係。為此，他試著插嘴管了一下平常不會介意的事。

「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沒什麼事。只是做女兒的忘記自己從小到大受了多少恩情，想跟父親唱反調罷了。」

「那就好……」

「真是！我得好好說她一頓才行！讓她知道貴族該有的態度。」

男人絕不會把心裡的想法說出口。但他只有一句話想說。

「真是不容易。」

「就是啊。真是，那個笨女兒……」

男人沒說是誰，父親自動認為說的是自己的辛勞，口中念念有詞。

一百枚交易金幣可是筆巨款。但是照平常的狀況，父親很可能會馬上花光，到時候他一定會再找自己過來，不過男人判斷直到這次的借款還清之前，先不要再借錢給他比較好。

想到這裡，男人環顧室內。

以男人的眼光來看，房間里有著琳琅滿目的精美傢具，至少可以拿回借給他的本金。況且就算賣掉傢具不夠還錢——

男人為了隱藏眼中浮現的情感，壓低了視線。

「追根究柢，菲爾特家的女兒本來就不該去做那種骯髒工作。跟她一起工作的好像都是些平民，品性一定也相當低劣。」

「……會嗎？」

男人回想起在酒館見到的兩人的臉，若有所思地說。不知道是如何理解他語氣中的情感，父親像要找藉口般急著解釋：

「唔，我不是說所有平民都是這樣，我是說做冒險者那一行的。」

「或許是吧。」

「對吧？女兒會叛逆搞不好也是他們害的，我得找機會好好說她一頓才行。真要說起來，身為女兒本來就該聽父親的話。竟然想跟我頂嘴，還早十年咧。」

瞥了一眼一肚子氣的父親，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來。

「……那麼我還有其他地方要跑，就先告辭了。請務必按期還款喔。」

…

「姊姊什麼時候會回來？」

「很快就回來嘍！」

那間房裡有兩個小女孩。把床當成椅子，乖乖地並肩坐在床上的兩人長得一模一樣。

白嫩臉頰帶有少許朱紅的模樣，讓人聯想起天使。而與姊姊有幾分相似的容顏，讓人很容易想像到她們將來的花容月貌。

兩人穿著同一款式，潔凈無暇的純白皺摺連身洋裝，裙子底下伸出的白皙雙腿擺動著。

「真的嗎？」

「真的啊！」

「是這樣嗎？」

「是這樣啊。」

「等姊姊回來，我們就要搬家了，對吧？」

「對啊！」

兩人笑得好開心。她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搬家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她們最喜歡的姊姊不會再離開她們了。這讓她們非常開心。

姊姊——阿爾謝經常外出。她們不知道姊姊都在做什麼，但兩人都知道姊姊在做相當重要的事情。所以她們決定不要任性，但還是忍不住想跟溫柔的姊姊一起玩。

沒錯，兩人都喜歡阿爾謝喜歡得不得了。

她們最喜歡既溫柔，又知道好多事情，而且對她們好好的姊姊了。

「姊姊怎麼還不回來呢～？」

「怎麼還不回來呢～？」

「好期待喔，庫蒂麗卡。」

「嗯，好期待喔，烏蕾麗卡。」

「我要叫姊姊念書給我聽～」

「我要叫姊姊跟我一起睡～」

「庫蒂麗卡好詐喔～」

「烏蕾麗卡也好詐喔～」

接著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露出了同樣愉快的笑容，然後發出銀鈴般的可愛笑聲。

「那，庫蒂麗卡也一起吧，跟姊姊一起。」

「嗯，烏蕾麗卡也一起吧，跟姊姊一起。」

然後兩人笑了起來，幻想著即將來到的快樂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