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馬躍檀溪
劉備的坐船到達漢津時,文聘的人已將消息傳給劉表,。
隔著很遠,就能望見碼頭上文文武武站著不下百人。劉表平定荊州八郡已有十餘年。這十餘年來,惟有與江東接壤的江夏時有戰亂,其餘地方平靜無波,因此文武官員養尊處優,不但衣衫光鮮,人物更是聚集四方俊彥。劉備站在船首眺望,瞧得襄陽人物如此,心中欣羨不已。
坐船緩緩靠近,晌午的陽光下,荊州文武的眉目髮絲纖細可見,劉備提聲道:「聞知荊州兄幼子采聘大禮,備攜微禮來賀,卻勞眾位遠迎,心中愧不敢當。」
荊州文武為首的一名文官回話道:「左將軍言重了。聞知左將軍渡江來訪,荊州兄原欲親至渡口相迎,無奈身體抱恙,不得不遣越來迎將軍。疏禮之處,左將軍切勿怪責。」正是荊州別駕蒯越蒯異度。
這時船已靠岸,船工從船上跳下,將船拉近,搭上船板,劉備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蒯越身旁,說道:「是備來得匆忙,叨擾了才是。不知荊州兄的病看過大夫了沒有?」蒯越微笑道:「已看過大夫,原不是什麼大礙,但卻吹不得風,不得不疏了禮數了,左將軍勿怪。」劉備連說不敢,左右張望了一下,接道:「猶記得四年前荊州兄也是在此相迎,其時令兄也在,也是身體微恙,不知調養好了沒有?」蒯越道:「家兄已於年前仙逝了,。」
劉備楞了愣,道:「我在襄陽與令兄匆匆數面,雖說不上深交,但微言大義,受益終身,不想令兄竟然這般早逝……」說著唏噓不已。蒯越淡淡地道:「家兄身體向來欠安,家人對其早亡已有準備。久病之人,身死未嘗不是解脫,何況已是年前之事,左將軍不必為此傷懷。」接著抬手一讓,將被劉備緊握的右手抽了出來,道:「這些文武將官,有些是將軍見過的,有些是將軍未曾見過的,待越為將軍引見。別駕劉先劉伯達,將軍是見過的,治中鄧義鄧仲明……賊曹彖李珪李伯鈺……鴻儒學士宋忠宋伯義……文學博士王粲王仲宣……長沙太守韓玄……桂陽從事龔義……」
渡口一番擾攘,到啟程進襄陽時已是巳末午初。
劉備坐在車中,但見官道兩旁人來人往,不但衣物光鮮,老少俊丑各有氣度,比之數年前更見繁華,小小的新野縣完全不能相比。
張飛也看的目不轉睛,猛的從車旁躥到官道旁,撲到一家店鋪前,喝道:「店家,你這張芝筆是真的么?」店家正在一旁打哈欠,聽到張飛的吼聲,瞌睡不翼而飛,笑著繞過桌面,道:「這位大爺好眼光,本店的筆都是真真正正、童叟無欺張芝筆。」
張飛兩眼發光,目光從掛在架上最左端的毛筆掃到最右端,道:「這麼多筆都是張芝筆,張芝做的過來么?俺看多半是假的。」店家叫屈道:「這位客官,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咱們這店遠近聞名,一直都賣的張芝筆。你看看這竹管,你看看這膠漆,哪一件不是上好的質地?再看看這毛端,這麻料,除了張芝筆,誰家有如此手藝?」
便在這時,遠處有人大聲叫賣,「張芝筆,便宜了,便宜了……」張飛哈哈大笑,快步又向那叫買的小販跑了過去。眼見著張飛就要混入人群中,劉備急忙道:「雲長,快攔住他。」關羽快步追到張飛身旁,將他一把拉住。張飛嚷道:「二哥,你鬆手,俺拿幾支筆就走。」關羽道:「翼德,荊州的人都在看呢,還不快隨我去。」
兩人爭執不下,劉備的馬車不得不停下來,堵得身後的馬車一一停下,。蒯越、劉先等人紛紛下車,向這邊走來。伊籍快步走到關張二人身邊,道:「張將軍,這邊叫賣的都是假筆,你若要真筆,我倒是知道有處去處。」張飛瞪大眼睛,道:「當真?」伊籍道:「千真萬確。」張飛一把扯住伊籍,嚷道:「快走,快帶俺去。」伊籍苦笑道:「不用到哪裡去,張家也在荊州牧邀請之列。將軍到了牧府,自然能見到張芝的弟弟張昶。」張飛道:「你沒唬人?」伊籍連連搖頭,道:「不敢,不敢,我怎敢說謊欺騙將軍……」張飛二話不說,轉身便走到劉備身旁,叫道:「大哥,怎麼停下來了?快走,快走。」說著便拉住拉車配馬的韁繩,向前快步而去。劉備笑罵道:「方才要停下的是你,現在要走的也是你。你走的這般快,是要把馬車拉散么?」
張飛嘿嘿停下了手。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劉備向伊籍道:「機伯,你說張芝在荊州可是真的么?這般人物,我們可是該去見見。不知機伯可否代為引見?」伊籍搖了搖頭,道:「當年關中大亂,張芝率家人來荊州避難,行到中途時病死。現時在荊州的唯有其弟張昶和他的兩個兒子。」張飛怒道:「老倌,還說不敢騙人,張芝都死了,俺還從哪裡要真筆?」
伊籍連忙道:「將軍有所不知,張芝稱為『草聖』,其弟張昶卻也不弱,被稱『亞聖』,一手章草,若清澗長源,流而無限,縈迴崖谷,任於造化,端的是精妙無比。張芝雖然身死,但做筆的要領卻是傳了下來。張昶這些年做的筆也不少,只是其兄聲名遠播,而且要領也是其兄傳下,不敢專擅其美,他做的筆仍稱『張芝筆』罷了。」張飛哦的一聲,算是明白了。
劉備嘆道:「荊州當真是聚英萃華……翼德,你又要做什麼?」張飛笑道:「大哥,現在筆有著落了,還缺點紙、墨、硯台、鎮紙。」向伊籍道:「那邊在賣造白紙……弘農楊家也搬到荊州了?」
伊籍有點驚愕,贊道:「將軍竟然曉得造白紙是弘農楊家之物?」張飛笑道:「老倌,莫要小看人,俺雖然長得粗壯,但拿筆的時候比拿刀的時候多。」劉備也解釋道:「機伯,翼德自小便勤練書法的,。」伊籍道:「不知張將軍是哪家門下?」張飛撓了撓頭,道:「老倌,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伊籍解釋道:「當今書法以三大家為首,分別是蔡伯啖的『飛白』,衛夫人的『行楷』和張芝的『章草』。不知張將軍所習是哪家?」張飛道:「飛白。」
伊籍道:「這可有點難了。要知張芝做的筆雖好,但因其專攻『章草』,為求運筆流暢,在筆端中加入麻料,運筆華潤。蔡伯啖的『飛白』運筆枯澀,講求筆斷而意連。用張芝筆寫飛白,只怕有些不妥。」張飛心服口服,改口道:「那依先生呢?」「老倌」卻是不叫了。
伊籍道:「蔡伯啖曾讚譽王璨王仲宣的飛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這些年也做了些筆,若將軍專攻飛白,倒是可以向其要上些。」張飛向身後的車隊望了望,依稀記得蒯越曾引見過王粲,就是人太多,沒記住是哪位。向伊籍道:「有勞先生引見了。」
張飛突然這般客氣,伊籍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將軍所託,伊籍必盡所能。」張飛道:「先生還沒回答,弘農楊家是不是也搬來荊州了。」
伊籍搖頭道:「弘農楊家搬到許縣去了。荊州這邊的造白紙,一些是搬來荊州的楊家支系所造,一些則是三輔楊氏所造。」頓了頓,道:「每逢大典,朝廷也會送一些紙過來,鎮南將軍、蒯異度等人所用的,都是弘農楊家所產。這次多半也會送一批紙過來。」
張飛忖道:「可惜不知那批紙在何處?不然搶了過來,也是好的。」暗自構想,該如何搶了這批紙來。
伊籍卻是不知方才那番話要闖出多大的禍事出來,自顧自地道:「前些年造白紙還只是荊州官貴之間流傳,多數人可用不起。這兩年,大批造白紙從武關流入荊州,質地色澤比之弘農楊家不但並不遜色,還略有勝之,只是數量太多,反倒顯得不精貴了。」指著幾處賣紙的商鋪,「這些紙質,一看便是三輔所出。不知沈思和蘇則是如何治理的三輔,竟然造出這麼些紙出來。」
馬夫突然笑了,道:「不單是紙,這兩年三輔的麻、綿、絲都是大批大批的往荊州運,。我身上這件絲衣,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幾日前咬咬牙就買了。還有這靴子,這頭弁,都是三輔所產。」說著伸伸腳,探探頭,讓劉、關、張等人看視腳上的靴子和帽子。接著嘆氣道:「倘若三輔人不到處搶買咱們的糧食,弄得糧價大漲,咱們對三輔人可就親近多了。」
劉備鄂道:「三輔人到荊州買糧食?」馬夫道:「是啊,現在糧價一日三漲,前些天聽說還有吃不飽飯的搶了幾處糧倉哩。也不知三輔人為何這般能吃。」
關羽道:「前些年吳晨收聚了大批難民,莫非是為了這些難民的口糧?」伊籍搖頭道:「三輔大量生產麻、綿、絲,連紙都產了這許多,單隻糧產不足,有些說不過去。」
眾人便說便行,已穿過襄陽北城門,進到城中。北城一帶住得大多是軍中將領家屬,但見一處處高牆深院,蒼松翠柏掩映,極盡奢華。伊籍對這處極熟,向劉備等幾人介紹,哪處是文聘的宅院,哪處是蔡瑁的,哪處是劉磐的,就連遠在江夏的黃祖,在荊州也有庭院。
在伊籍的引見中,眾人不知不覺已走到官道上。官道寬約一丈,用一尺見方的青石鋪就。兩旁又用碎石鋪成小徑將百姓走的小道隔開。順官道而南,遠遠就見前方車水馬龍,已是到了荊州牧府。
蒯越等人也趕了上來,領著劉備等人進到府中。府中天井已騰空,擺放著一排排小案。賓客三三兩兩,散在天井和兩旁廊道間,或寒暄或私語,見到蒯越、劉備等人到來,有的遠遠打個招呼,有的則走了過來,近前寒暄。荊州牧府的天井頗大,但湧進兩百餘人,仍顯得擁擠不堪。
蒯越將眾人引見給劉備,接著便領著劉備等人進入大廳。五十丈見方的大廳中原有物事都已移走,正中間空出三丈見方的空地,上鋪紅毯,四周用小案圍出六個方陣,用來讓觀禮客人安坐,每個方陣間隔開半丈,以便客人走動。每個方陣中小案不下二十座,都是用上等的楠木所做。每個小案的左上角都放著象牙製成的牙笏,用以盛放座上人的名刺。荊州的奢華令劉備等人嘆為觀止。
此時距采娉大禮仍有一段時間,案上無一人落座,。有些賓客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又折身而出,到天井中與人暢敘。
蒯越將劉備等人引入大廳后,隨即告罪退出,留劉備等幾人在廳中找尋座刺。關羽、張飛、伊籍起先還在頭幾排找,最後才在唱喏官的幫助下,在東南一角找到了各自的名刺。張飛頓時大怒,道:「劉荊州竟然如此埋汰人。大哥,咱們走,這個破禮不參加也罷。」
劉備苦笑道:「三弟,稍安勿躁。這個禮本來就不是人要請我們,而是我們自己要來的。能在大廳中有座,已是超出我所想了。對了,方才王璨王仲宣像是在廳門附近,咱們去找找他。」
張飛心中雖然一百個不願意,但想到王璨手中的「飛白」筆,強自將胸中的惡氣忍了下來,跟著劉備走向廳門。
王璨身才瘦長,面色帶著一絲病態,正與一位年紀二十上下的文士交談。劉備湊上去,但聽那文士說道:「……絲一絞大錢八百,麻一匹大錢三百,從三輔運送到荊州,每絞每匹各需加二百大錢,三輔卻以三百、五百、一百售出。三輔這般亂為,荊州均准一日三調價,我與手下每日數次要往市場,真是苦不堪言。」竟是在議論物價之事,劉備又湊上幾步。但聽王粲道:「我聽下人說,這些長安來的客商,將綿、絲、麻賣出后,便到荊州各處米商處購買舂米,以致最近糧價一日三漲。」望了劉備等人一眼,道:「這不是左將軍么。左將軍不知有何指教?」
劉備道:「叨擾了。備來時路上,也聽人談起三輔人來荊州購糧一事,恰好聽仲宣談起此時,心中好奇,所以不揣冒昧,前來聆聽。」王粲道:「只是閑來無事,隨意說說而已。」見劉備不住打量身旁的年輕文士,頓了頓,引見道:「子初,這位是左將軍劉備劉玄德。」向劉備道:「這位是荊州戶曹從事,劉巴劉子初。」劉備拱手道:「久仰。」劉巴淡淡地道:「賤名未出襄陽,何來久仰?左將軍禮重了。」說著一揖,竟轉身而去。
王粲哂笑道:「子初為人向來古怪,左將軍勿怪,。」劉備道:「不會。仲宣的大名我也是久仰,只是拖延至今才與仲宣相見,實為平生憾事。」王粲道:「山野粗民,何勞左將軍惦念?羞愧難當,羞愧難當。」神情倨傲,倒是沒有一絲羞愧之色。
張飛在一旁早已忍不住,道:「王仲宣,聽說你寫的『飛白』比蔡伯啖還好,今天特意來討教的。」王粲雙眼一翻,神色不悅地道:「外界不懂之人亂傳而已。蔡師神技,我若能得之一二便死也心甘,更遑論比蔡師更好?亂言。」一甩袍袖,轉身而去。張飛擼袖子就要上前拽王粲,被伊籍一把拉住,勸道:「將軍勿怒。待我去和他談談。」說著追在王粲身後,上前攀談起來。
劉備先是受挫劉巴,后是被王粲無視,心中有些憋屈。抬頭望了望天,暗暗吐了一口氣,心道:「或許三弟說的對,這襄陽原不該來的。」
便在這時,廳上唱喏道:「荊州牧、鎮南將軍到。」跟著又道:「朝廷奉節使臣,議郎、參司空軍事,到。」
唱喏聲中,劉表攜著那位姓華的使節的手,從內堂進入大廳。天井中眾人急忙魚貫而入。
與在樊城相見時,劉表氣色大大改觀,面色紅潤,看不出一絲病態。姓華的使節雖已中年,卻仍是丰神俊朗,氣宇雍容。劉表笑著向眾人道:「讓眾位久等了。我與子魚多年未見,今日相見敘舊,竟忘了時間了。」眾人中有人小聲道:「原來是他啊,怪道氣度如此令人心服。」另有一些人不知,追問道:「誰呀?那人究竟是誰呀?」原先那人道:「華歆華子魚。」眾人連連點頭,心中皆道,原來是他。
華歆向眾人一拱手,道:「荊州老友眾多,歆在許縣時便盼能赴荊州與眾友暢敘離情別意,只是朝廷事多,遷延至今。今日得荊州兄二子采娉之便,竟得朝廷恩准來荊,一嘗多年夙願,心中喜悅,無以言表。」抬手取過身旁婢女托盤中的水酒,連飲三杯,將杯底沖著眾人,道:「幸甚至哉,有生之年仍能與一眾老友相聚,無以言表,唯有先干為敬。請!」
廳中氣氛頓時熱烈起來,。一些人從身旁的婢女手中接過水酒,一干而凈。一些人則圍了上前,和華歆劉表攀談。遠遠地,劉備像是在人群中看到了王粲和劉巴。兩人笑容燦爛,和方才與己談話時神色大異,劉備心中更是煩悶。
便在這時,伊籍的聲音在耳旁響起道:「左將軍,不負所托,飛白筆我已要來了。」劉備轉過身,伊籍已將筆雙手呈上。劉備接過毛筆,揣在懷中,道:「我胸中氣悶,機伯可願陪我到江邊走走?」伊籍點了點頭,兩人從過道中走出,徑直離開,廳中人聲鼎沸,觥籌交錯,無人知曉兩人竟已走出。
從荊州牧府走到江邊,說遠不遠,兩人到江邊時,已是漫天晚霞。劉備來到江邊,但見潮頭奔涌,捲起無數漩渦,隨著江水,向東浩蕩而去。半晌,劉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向伊籍道:「自董卓亂政,漢室傾頹,奸雄並起,主上蒙塵。備雖幼時失怙,與母相依為命,販鞋織席,猶不敢一日或忘江山社稷。奔波半生,只為伸大義於天下,挽狂瀾於即倒,可惜備資質魯頓,先蒙羞於徐州,后狼奔於河北,既而戰敗於汝南,只能寄居新野。原想襄陽人才惠濟,可資以問計,不想……卻無人可問,時乎?命乎?」想起這半生經歷,劉備感慨萬分,說到後面已是有些哽咽。
伊籍不知該如何相勸,只有默默站在劉備身後。夕陽西下,將劉備的背影長長投射在江岸上,身影孤單,既有些憔悴,又有些落寞。
便在這時,猛聽得遠處馬蹄聲響,劉備、伊籍轉過身往去。就見十餘兵士沿著江岸跑了過來。伊籍道:「這是江夏水兵?不是,是江陵水軍,蔡瑁的人。不好,左將軍,是蔡瑁的兵卒,來者不善。」劉備有些愕然,心道,自己終究是荊州之客,蔡瑁不會在這裡動手吧?但見這些兵卒已抽出兵刃,向這邊奔了過來。伊籍兩手一張,擋在劉備身前,喝道:「這位是左將軍領豫州牧劉備劉使君,你們是什麼人,還不退下?」
那領頭的喝道:「殺的就是劉備。」策馬向伊籍狂衝過來,伊籍大驚失色,兩腿發抖,想閃身躲開,卻完全動彈不得。便在被戰馬撞上的剎那,猛地一股巨力撞了過來,已被劉備一把推開。
領頭的兵卒順勢一刀砍下,劉備矮身躲過,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荊州撒野?」那領頭的衝出數步,調轉馬頭,嘿嘿笑道:「別處不敢撒野,就敢在荊州撒野,劉備,死期到了,。」策馬向劉備直衝過來,劉備側身躲過,那些兵士已蜂擁而上,追著劉備砍殺起來。這些兵卒雖然身手不成,但勝在人多,劉備左遮右攔,已是險象環生。便在這時,那領頭的兵卒又已調轉過馬頭,從側面橫衝過來,馬刀橫掃,向劉備脖頸割去。劉備側身躲過,左側大腿猛的劇痛,已被一名兵卒狠狠踹中,一個趔趄,撲倒地上。那些兵卒齊聲歡呼,幾人縱起身,持刀狠刺,劉備就地翻滾,幾柄長刀差了分毫,將劉備的衣襟狠狠釘在河岸上,劉備翻滾之際,嗤的一聲,半幅衣襟已被撕破。
「左將軍快走。」伊籍這時猛地從旁沖了過來,撲地拖住沖在最前的一名兵卒的小腿,兩人同時翻滾倒地。劉備趁此機會站了起身,發足向襄陽城狂奔。但聽得身後馬蹄聲響,領頭的兵卒已策馬追了過來。劉備猛的轉過身,讓過橫掃而至的長刀,突然伸手揪住那兵卒的長襟,將人拽了下來,跟著緊跑幾步,縱身跳上戰馬,向襄陽狂奔而去。
這時天色已全黑下來,遠遠就見數十點火光向這邊飛奔過來,依稀便是一隊江陵水軍策馬而來。劉備驚得魂飛魄散,撥馬側奔。那幾名兵卒唿哨著追了過來。劉備慌不擇路,只有不住催打戰馬,右面燈火輝煌的荊州越來越遠,漸漸化作遠處的一個光點。後面的江陵兵卒卻仍是緊追不捨。猛聽得嘩的一聲水響,戰馬猛地長嘶一聲,停了下來,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已奔到一處小河中。
那河水在星光下汨汨流動,但見黑魆魆一片,也不知有多寬。
「哈哈,劉玄德,前面便是檀溪,這回看你跑到那裡去。」追在身後的兵卒,放緩韁繩,緩緩迫了過來。
劉備心中叫苦,調轉馬頭,但見那些兵卒已扇形散開,將自己圍堵在此處。劉備心中一狠,調轉馬頭,向後退了幾步,猛地用手中長刀刺在馬股上。那戰馬驚嘶一聲,向前狂躥而出,便在踏上溪岸的剎那,劉備拉緊韁繩,戰馬縱身躍起,向對岸的夜色狂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