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噩夢

與這隻生物對視數秒之後，顏宸打開了燈。

生物被突如其來的光照一瞬間照懵了下，后動了動自己的耳朵，眯著眼打量著顏宸——當然，顏宸面對它的凝視問心無愧，因為他在出門前準備好了一天的口糧給這傢伙。

當他在放下背包的時候，他感到什麼東西輕輕咬住了他的小腿，但是他沒什麼反應，並若無其事地把自己厚實的外套隨手扔在沙發上。

「小新，你知道咬傷我的後果是什麼嗎？」他隨意地說，對著腿邊那隻赤狐以微笑，而這赤狐也很靈性地鬆開口抬頭，回以微笑於顏宸。

「嘖，學的有模有樣，不愧是……」顏宸蹲下來，想摸摸這傢伙的頭，但被它躲開了。

赤狐無視了顏宸的手，只是淺淺聞了聞他的手，似是在分辨著什麼氣味——但並沒聞到它所想要的，於是它慢慢走回了客廳一處的角落、趴下、蜷縮成一團、閉上眼、尾巴環著自身，一氣呵成。以某種意義，它是一名慵懶的長期住在顏宸家的客人，但它貌似連日常問候一下房主都懶得問候。

「……不愧是認主的……」顏宸硬生生吞回自己剛想誇讚的話，在不爽的同時卻又無可奈何。這廝雖然在顏宸家「寄養」半年有餘，但卻絲毫沒有寄人於籬下的收斂之心，甚至有數次「反客為主」，以至於顏宸多次深思當初養它的人是不是瞎了眼才會養這個祖宗。

這隻「目中無宸」的狐狸，叫「小新」。對於如此沒品位的名稱，原主人表示：「沒讓這狐崽子隨他姓不錯了，叫『小新』有什麼不好的，對吧？」

在當年，小新在原主人面前，對顏宸還是有些情面的：摸還是給摸，玩還是可以一塊玩玩，甚至被原主人下了個結論：「呦，小新挺喜歡你的？」

『喜歡個鬼！？』回憶到這，顏宸面部抽搐了下，揉揉太陽穴默默把視線投向那隻蜷縮在角落的狐狸，心中五味雜陳。

儘管終局已定，小新仍然不死心地，日復一日試探著那個人的消息呢……顏宸理論上和它並無二致，只是比它更早接受了現實。

刀片劃過的皮膚，雖然能痊癒，但痕迹永留，無法消除。

熱水沖刷著勞累一天的身體，手機在水汽中播放著緩奏《overme》，忽地，顏宸透過沖涼的水聲隱隱聽到外面的敲門聲。

這麼晚了，凌晨一點多還會有誰找他？

他顧不得穿全身的衣物了，披了一條浴袍從衛生間小跑出去，他看到了扒著防盜門的小新——它也聽到了。

但當他打開防盜門透過外層的玻璃門看過去時，卻不見一個人影，甚至外門的走廊的聲控燈都沒有亮起來。

「……」莫名有一種期望落空的感覺。

在映著一人一狐的的虛像的玻璃門面前發獃很久后，顏宸突然冷笑一下，轉身走回去——他突然覺得從玄關到衛生間的路變得好長，音樂的聲音變得十分刺耳，而他的身體從腳自下而上感到一陣陣的冰涼。

沖完涼，坐在床上，從床頭的藥瓶倒出兩粒藥片吞下后，倒在床上，閉上眼。

支離破碎的黑暗中，不見光明；葯的苦味彌留在口腔中；窗外的風聲和野貓叫聲依舊令人不安；而在被子里的手腳同冰塊一樣，卻無論如何也溫暖不了它們。

小時候的睡姿無論如何都改不過來，把自己縮成一團，後背死死貼著牆壁，好像這樣就可以防止什麼東西突然傷害他了。如此，一張成年單人床因為他的蜷縮在一個角落而顯得空蕩蕩的。

「沒有或只有較少的安全感，它們不足以撐起你的身心。」對於以上情況，蔣空總結道。

呵，安全感？在當年這可是一個別人抬起手都巴不得把頭縮進衣服里或者趕快躲閃開的小孩啊。

小孩長大后，也就只是以特警的不畏風險甚至不懼犧牲的堅強外殼來掩蓋一下不堪回首的過去啊！

不會有人知道罷了，也不再會有；不會有人在意而已，也不再會有。

「叮——」從客廳傳進來的清脆聲音。

「叮——」是門鈴聲？幻聽了嗎？可能是惡作劇？

顏宸坐起身，摸著黑來到客廳，感覺很迷迷糊糊。

他打開防盜門，隔著玻璃門，而門外有一個人，手上拎著什麼。

他揉揉眼后再次確認，打開了玻璃門，死死盯著面前面帶微笑的橙發男人。

「這麼晚了，又熬？上次怎麼和你說的？」這個男人沒有立刻進門，而是微微皺眉，用略帶責備的語氣問他。

「……嗯。」顏宸吞了口口水，從男人手上接過冒著熱氣的飯盒袋，側身請男人進門。

男人進了門，坐在沙發上哈著熱氣搓著手。顏宸則是把飯盒放在茶几上，然後去倒了一杯熱水給男人。一系列動作下來視線基本沒在男人身上離開過。

「……看著我幹什麼？粉涼了對胃不好。」良久，男人終於反應到顏宸過於反常的目光。

「……哥…你……」顏宸以往快速果斷的語言系統貌似卡bug了。

「怎麼？粉裡邊沒放韭菜吧，我跟老闆說過了。」

「……沒什麼，哥你要吃嗎？我拿個碗……」顏宸本來想問什麼的，但突然說不出口了，於是反問他。

「哦？那不用，看你吃就行。」男人愣愣，然後眯著眼微笑著，「下次再發現你熬這麼晚，請我喝酒。」

「嗯……不會再犯…」顏宸感到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回來了，「如有再犯，必將嚴懲。」

「啊哈？真想請酒？」男人拿水杯的手明顯僵了下，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哈哈……那我還得找次連假來喝不然醉到第二天影響工作進程——『絕鴆』這事是真的挺棘手的……」

「別提『絕鴆』。」

「怎麼了？不過像你這種警齡比較小的確實在空閑時間不太對工作案件感興趣……快點吃吧，粉放涼了不好吃，也別一直盯著我了……我又不是——」

毫無防備地，那人的臉從親切的微笑表情突然切換成猙獰模樣：睜著血絲的眼，從額頭上淌出的鮮血沿著臉龐流下，還有從下巴到眼角的長刀痕！！還有一部分臉有明顯燒灼的跡象！隱隱之中，顏宸還聞到了血腥味。

「哥！！」一瞬間，成年人重新變成了那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他拚命用手抓向眼前的人，但剛才僅是一個茶几的距離現在卻變成了萬里星河——

一切和開始一樣，破碎后再次重組。

等顏宸回過神來，自己早已在床上呆坐了好一陣子。窗外依舊被黑幕統治著，從客廳沒有傳進不合時宜的門鈴聲，更不用說溫熱湯粉。

小新在客廳聽到從房間傳出來的一聲髒話，它不悅地動動耳朵，埋在身體的頭埋得更深了。

早晨七點半，顏宸整裝待發，鬥志滿滿地出門了。

彷彿那個熬到深夜，半夜被驚醒並且傻傻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那個顏宸是不存在的。